第一话:保险箱 六
捷达车上的气氛有点闷。
木一气鼓鼓地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他想用沉默表达对高光的不满。
高光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木一的无声抗议。相反，他反倒有点享受现在车里难得的安静气氛。
捷达轿车驶入了金华别墅区。
当地的新闻曾经报道过这片别墅区。这是南方一个房地产开发商牵头修建的主打奢华生活的高档社区。木一还记得当时别墅区的广告：“入住金华，做不一样的老城人。”当年的老城人都传说，想到金华别墅看房，必须有千万以上的资产证明。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老城的富豪还没等到正式入住，新闻就报道了那个房地产商携款潜逃的消息。他留下银行十几个亿的欠款，带着大笔的预收款和他那丰乳肥臀的女秘书跑到了海外。
捷达车在一栋栋灰黑色的二层别墅中穿行。那些别墅四四方方，灰头土脸，像一颗颗绝望的头颅。那一排排黑洞洞的窗口像是一颗颗无助的眼睛，倔强地望着远方。
现在的金华别墅区，是一处彻彻底底的烂尾工程。
捷达车停在了24号别墅门前。
“下车。”高光丢下这两个字，径直走向了别墅的大门。
木一已经将刚才的不愉快全都抛在了脑后。他的好奇心开始作祟，直觉告诉他，这所房子一定跟王娟的有关系。他拉开车门，飞快地下了车。
高光在大门上鼓捣了一阵，随着“吱呀”一声，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高哥，你这算不算擅闯民宅？”木一忍不住开口问。
“对我来说，现在的工作叫取证。”高光回答道，“根据我的调查，王娟在离开公司之前经常出入这里，我想这里应该能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这栋别墅是清水房。尽管墙角布满了蜘蛛网和苔藓，但地面上的灰尘却很少。显然，有人在近期打扫了这里。房间的布局很简单，进门后是一个很宽敞的客厅，左侧是卫生间和厨房，右侧是两个卧室，楼上的格局和楼下基本一致。
两个人在房子里转了一圈，除了一个破旧的空柜子，没有任何发现。
“高哥，这里面什么也没有啊。”木一说。
“你没发现什么问题？”高光盯着房间里空荡荡的墙壁。
“啊？什么问题？”木一不解地问。
“这么大的别墅，怎么会只有这么几个房间？”
的确，别墅的内部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小一些。
高光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空柜子上。
那柜子后面的墙壁看上去颜色更深一些。高光将柜子推走，用手轻轻敲击墙壁。他听了听，又敲了敲另一侧的墙壁。
“这两堵墙的声音不一样。”木一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地叫嚷着，“这后面还有房间。”
高光瞪了木一一眼，他的眼神像是在说：“这还用你说。”
高光从车子里取出一把大锤子交给木一。
“砸。”
“为什么是我？”木一不情愿地接过锤子，开始用力砸了起来。
那墙壁并没有想象中的坚硬，木一才砸了几下，墙壁上就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高光取出手电向里面照了照，墙壁的背后，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楼梯。
“高哥，你确定要进去么？”木一有些胆怯地问。
高光俯下身，钻进了洞口。
楼梯的尽头，是一件宽敞的地下室。
木一望着地下室里的东西，不自觉地咽着口水。他的眼神里闪烁着贪婪的光，“高哥，这，这。。。”
高光显然看懂了木一的心思，他用警告的语气对木一说：“你要是敢拿走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我就崩了你。”
木一不甘心地点了点头，退到了高光身后。
这间地下室，简直就是一个宝库。
与房子破旧的水泥墙不同，地下室被装饰的富丽堂皇。深棕色的实木护墙板，柔软的红色毛绒地毯，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在房间两侧的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玉器、陶瓷和字画。
木一很清楚，以王娟的财力，这些东西绝对不会是赝品。
有了高光的警告，木一不敢造次。他用手抚摸着房间里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感受着财富带给他的那种满足感。
金钱，真的会让人迷失自己。
等木一重新找回自己的时候，他已经被身边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
此时的高光正一动不动地蹲在房间角落的一个保险箱前，双眼死死地盯着里面的东西。
木一想起了那个神经病，现在高光的动作和那个神经病一模一样！
“高，高哥。”木一试探着喊着高光的名字。他犹豫着向前探了探身子，他已经在心底做好了打算，如果高光的表情和那个神经病一样，他就往外跑。
不过，高光没有笑，他现在的脸色很难看。
木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保险箱里，放着半张皱巴巴的纸。那张纸上写着一行字：“我发现了老城的秘密，它的秘密，就藏在这个符号里。老城竟然，竟然是。。。”那是一行霸气十足却略带娟秀的字。木一认识，这正是王娟的字迹。在字迹的下面，画着一个古怪的眼睛。
那时候的高光，还不知道这个符号叫“邪眼”。
“高哥，这，这是什么？”木一问。
听到木一的话，高光回过神来，他猛地将保险柜中的半张纸抓在手里，他强装镇定地对木一说：“没，没什么。”
“那个眼睛。。。”
“没有什么眼睛，你一定是看错了！”高光打断了木一的话。其实高光很清楚，木一根本没有看错，那张纸上的的确确画着那个诡异的眼睛。
高光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燃烧。王娟解开了他和贝贝苦苦追寻的秘密，然后以一种诡异的死法离开了人世。
老天爷很爱开玩笑，给了你希望，又让你陷入更深的绝望。
“叮叮当当。”一阵细微的声响传入了高光的耳朵，待他凝神细听的时候，那声音又消失了。
木一的手抓住了高光的胳膊，显然，他也听见了刚才的声响。
高光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拉着木一，轻手轻脚地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地下室里异常的安静，安静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木一的手心渗出了汗水。
高光的手在腰间摸了摸，他犯了一个错误，他把手枪留在了捷达车里。
高光示意木一加快脚步。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那声音越来越大。
高光的耳朵动了动，他在判断声音的来源。
那声音，来自那条黑洞洞的楼梯。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木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从楼梯上，滚下一件东西。那是一个破旧的铁皮罐。
“我x！”木一叫骂，他走过去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的铁皮罐。“高哥，原来是这东西在搞鬼。”
高光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他转过身，准备检查一下房间里还有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就在高光转身的一瞬间，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猛地将木一扑到在地。他的背部高高隆起，随着他剧烈的运动，他的身体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他就是那个驼背怪人！
“高哥，救我！”木一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吓而变得扭曲起来，他被怪人压在身下，胡乱地用挥动着四肢。
高光飞起一脚，重重地将木一身上的怪人踹倒在地。他拉起地上的木一，吼着：“快跑！”
那怪人爬起身，嘴里发出呜呜的怪叫，他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般向木一冲去。高光猛地将木一推开，躲过了怪人的攻击。那怪人一头撞在一旁的架子上，瓷器、玉器碎了一地。驼背怪人被彻底激怒了，他甩动着如同蜥蜴尾巴一样的舌头，向木一发起了第三轮攻击。
“跑！”高光冲地上的木一喊着。
此时的木一已经彻底被恐惧所支配，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身，可惜都失败了。
那怪人已经再次高高跃起，带着腥臭的气息和强烈的冲击力飞向了毫无反抗能力的木一。
“啊！”木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当！”随着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一个保险箱重重地砸在了怪人的驼背上。千钧一发之际，高光举起了墙角的保险箱怪人扔向了怪人。
怪人落到了木一的身旁，他用长满吸盘的手抓住了木一，“你跑不掉的！你跑不掉的！”
高光冲过去，对着怪人凸起的眼睛就是一拳，怪人吃痛，松开了手。高光拉起木一就往楼梯上跑。
身后，那个怪人在咆哮。
高光用手托着木一的屁股，一路将他推上了楼梯。
两个人刚刚爬出洞口，那怪人就追了上来。
高光一把拉过洞口外的空柜子，将洞口堵上。他顾不得瘫倒在地的木一，飞快的向捷达车冲去。
对怪人来说，那柜子脆弱的像一张纸。
不过，手枪就不同了。
高光返身回到房子的时候，怪人已经像抓小鸡一样将已经昏死的木一提在了手里。
高光抬起手，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怪人。“放了他！”高光厉声说。
“别试图去探寻那个秘密！你会后悔的！”怪人用他那凸起的眼睛盯着高光。
“我说放了他！”
“你不会知道那个秘密有多可怕的！”怪人脸上的触须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似乎连它们都感受到了那个秘密带来的恐惧。
“我数到三，你放了他。”高光的目光冰冷，“说实话，我并不在话你手里的那个人的死活，所以你不要妄想用那个人来威胁我。数到三之后，我就会开枪，不信，你可以试试。”
“他必须留下！”怪人没有退步。
“一。”
“你这么做毫无意义！”
“二。”
“你，”怪人松开了手，他退回到房子里，冷冷地盯着高光，“会后悔的。”
虎口脱险的高光带着木一一路狂奔回家。木一想一只死狗般沉沉的睡去。高光点燃一只香烟，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他的手里握着从王娟保险柜中带回的那张纸。
此刻，纸上的眼睛正凝视着高光。
高光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只眼睛！
高光第一次看见这只眼睛，是在贝贝的遗物里。他在贝贝的遗物中找到了一本日记。在日记的最后一页上，写着这么一段话：
“昨夜，我再次听到了那种召唤。
在梦里，我跟随那个声音一路前行，我看见那个声音变成了一股白色的气体，它在我面前扩散、扭动，最后变成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它好像刚刚被暴雨淋过一般，全身滴落着有些粘稠的液体。他对我说，‘回来吧，这是你的宿命。’
我问他是谁，他放声大笑，那种被召唤的感觉变得越发的强烈，他在地上画下了这个奇怪的眼睛。它告诉我，它是老城。我想问出一直困扰我的那个问题，可我刚刚开口，梦就醒了。
我准备离开这个令我伤心的城市。我要去带着这只眼睛前往老城。我相信，那里一定会有我想要的东西！”
“别，别过来！”地上的木一用手胡乱地在身前比划着。
高光回过神来，他走到木一跟前，为他把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好。
“只要顺着王娟这条线一直深挖下去，”高光重新回到了椅子上，今天的经历让他也有些筋疲力尽，“一定能够破解这个秘密！”高光露出一丝略带勉强的微笑，他将头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高光并不知道，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