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知情人
青溪市的石头街,正所谓是女人恨透了,男人爱透了的地方,一到晚上华灯初上,销魂纷呈的夜生活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陈飞整天走南闯北,什么事儿没见过?老远见那一排排红灯笼亮的热火朝天,打了个呼哨叹一声:“青溪这小地方,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去处,还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宗释就不同了,他接触的场所无不高档上乘,并没有听懂陈飞这话的意思,扭头见纪念脸蛋儿红得不太对劲,心一热,神情却冷:“怎么了?受凉了?”
纪念是青溪本地人,从小就听人说起过石头街的红灯区,匆匆收回目光,尴尬地摇摇头。
陈飞停好了车,扭头见纪念也准备要下车了,挑起了眉头问:“怎么,你也要一起去?”
纪念一愣,正要说话呢,就被宗释抢了话头:“她是我们当中唯一有资格查访办案的,当然要一起去,真要出个什么事,也是个见证。”
什么见证不见证啊,总之是要拿她当挡箭牌就是了。
红灯下的女人们看见有客来,纷纷堆起了自认为最妩媚迷人的笑脸,然而又看见男客身后还跟了个女人,并不精致的妆面又板起来。
“哟,新来的啊,瞧着眼神呢”,说话的女人穿着性感的热裤跟吊带,黑长的头发一甩,朝纪念丢了个挑衅的目光来,“这一次伺候两个人可得有些真功夫,小妹儿要是应付不来的话,不妨给姐儿几个匀一匀。”
说着细长的手臂已经绕向了宗释的脖子,说时迟那时快,陈飞连忙插过来。
“那个,我这位兄弟口味比较单一,不太喜欢,喜欢美女你这款的。”
这么说已经算客气了,这种艳俗的连陈飞都瞧不上,更何况是名媛堆里恣意过的宗释呢。
女人柳眉一竖,朝纪念身上瞥一眼:“现在的臭男人都特么贱,花钱找个装纯的婊子,好像真就多干净了。”
纪念也低头打量自己这一身,落肩袖小v领,白底黄花显得清爽又干净,长度过膝,腰间随意扎了个蝴蝶结,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合适,只是往这街口里一站,又似乎真显得那什么。
显得什么呢?或许该用“矫情”两个字来形容。
抬头想要怼回去的,却只看到了女人细软的腰肢,以及扭得差点就飞出去的圆屁股。
宗释已经弄明白了,“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目视着前方故作淡漠地说:“纪警官要是不想去,也可以不去的。”
“去——当然去。”纪念可是牛脾气,越是具有挑战性的事儿就越要试,哪怕头破血流,哪怕最后证明自己并不行。
一头冲在了最前面,迎面扑来了股股令人不适的脂粉香。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远了,陈飞才摇摇头,笑着搭住了门边女人的肩膀,又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红票票:“美女,知不知道一个叫何丽的人?”
“你说丽姐啊,当然知道啊。”女人笑着捏住了钱抽过去塞进了胸口的凹槽里。
陈飞一听有戏,又接着问:“那她在哪间房子里办公?”
女人抛了个媚眼,又翻出手掌心。
哇靠,当他财神爷不成了?想我们飞哥还没被谁这么赤裸裸地打劫过。
见女人一副没钱不开口的样子,只好又掏了几张。
女人见钱眼开,嘴巴朝宗释巷子里头撅了撅:“刚才跟你们说话的就是啊,哈哈,今儿这活儿麻溜,可以收工了。”
陈飞又一次目瞪口呆,心想好几百块钱居然就换来了两句话,更可恨的事,目标人物还早就打过照面了。
先前说话的女人歪在门框上,两指间夹了一根抽了大半的烟:“怎么?该姐姐我送男人来了?”
“你是何丽?”宗释眯着眼睛,将女人从头到脚看一遍。
女人很主动,又酥软无力地凑过去:“没想到帅哥你也听过这名字啊,相信我,这种事儿还是要找经验老道的,那种小清新呐,中看,可不中用。”
纪念脸一红,喉间鼓动了好几下,连忙跨过了门槛进了屋,四周逡巡一眼,压下心头的火气跟酸意直接问:“你认识宋年顺吧,你们是什么关系?”
“哼,哼哼,这出来玩的男人,又不会傻到用真名”,何丽像是听了个笑话,夸张地怪笑两声,“再说了,我认识什么人或不认识什么人,凭什么要告诉你?”
纪念沉住气,抿了抿嘴唇亮出了身份来:“据我们所知,宋年顺过去隔三岔五地就会来找你,而且他对于你来说,也不仅仅是客人那么简单吧。”
何丽的面部表情突然扭曲起来,猛抽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丢出去,又急又抓狂地嚷:“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宋年顺是怎么跟我说的?什么等他去一趟封州就能让我过上好日子,不用再做这种事儿了,什么家花哪有我这野花儿香?都他妈地是鬼话,亏得老娘我阅人无数,还是在个老混蛋这儿翻了船。”
宗释与纪念面面相觑,想着那“家花”大概是指孙凤兰,“野花”嘛,是不是只有何丽一个人就不得而知了。
“你有多久没见过宋年顺了?”宗释突然想到了金店老板的话,赶忙问了句。
何丽又去桌上找烟抽,心不在焉地嘟囔了一声:“半年吧,那天他特意来找我说,去封州几天,回来就给我在青溪买房子的。”
“买房子?乖乖,青溪的房价虽然不比封州,可一套小两居的怎么着也要五六十万吧?宋年顺并没有正当的工作,他哪来那么多的钱?”纪念不常回来,却也在朋友圈里见过去的同学抱怨过疯长的房价。
何丽冷嗤一声,显得有些落寞:“他没钱,有时候甚至我还倒贴给他花,所以就算后来娶了姓孙的那个女人,他也一直忘不了我对他的好,可是越懂事的女人越是被人轻贱,都半年了没来了,以后就算来了,也跟我无关了。”
这又何尝不是有些女人的悲哀呢?太看重“情”,往往才更容易被这个字所伤害,当时的纪念并不懂这个道理,直到滚烫的心一点点沦陷到了冰窟里,直到沸腾的热血,寸寸结成了冰。
有些领悟,是需要时间苦难来历练与沉淀的。
“他不会再来了,他死了。”
安静的屋子里,这声音显得低沉又清楚,何丽听到了,满脸的恨意陡然狰狞起来,扭头盯着说话的宗释看了好一会儿,才又恢复了平静:“他,他什么时候……”
喉头哽住,半个字也没能再说出来。
这样的男人,从来都是直接又干脆,纪念扭头看了看宗释故作清冷的侧脸,终究也长舒了一口气:“就在几天前,是被人谋杀的。”
“谋杀”?何丽显得格外惊讶,转而又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冷笑一声,“哼哼,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说要去封州的时候,我就知道会出事。”
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何丽也没心情做生意了,索性关了门,带着纪念几人到了一家烧烤摊。
纪念饿狠了,抓了只刚刚烤上来的鸡腿就猛肯,才吃一口,就见旁边眼神直飘的宗释打击说:“这东西鬼知道干不干净,致癌的。”
鸡腿喷香金黄,光是闻一闻,也能令人馋涎欲滴的,更何况还是这种极度饥饿的状态之下。
“唔,好香啊,既然只有鬼知道那我管它做什么?等以后当了鬼再说呗”,眯着眼睛颇陶醉,又往宗释鼻子底下送了送,“人这一世太短了,处处都谨小慎微左顾右盼的,那还有什么意思?我是宁愿做个馋死鬼,也不能错过这种民间美食的。”
宗释喉头一滚,吞下一大口馋液,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鸡腿,正要破例尝尝的呢,突然斜插过来一只小爪子,飞一般将那鸡腿给抢走了。
他这动作也快,一把连手带腿给按住:“你做什么?自己手里还有呢,干嘛抢别人的?”
纪念塞了一嘴的鸡腿肉,说话也不太利索,支支吾吾地说:“你反正也不吃,总不能浪费了吧?我又不怕死,我替你吃。”
“谁,谁说我不吃?”
就在陈飞惊掉了眼珠子的目光中,抻脖子红脸的宗大少居然一口咬下了一大块鸡腿肉。
他们这老板,平时喝口水也要用最高级的净水机过滤几遍的,陈飞做梦也想不到,他有一天也会吃烧烤。
揪着五官问:“老,老板,你,你没事吧。”
宗释忐忑地很镇定,将几乎嚼成了肉糊的肌肉吞下去,摇摇头:“没事啊,能有什么事?”
“老板,再来几个烤鸡腿,其他的也紧着上”,见占不了便宜了,纪念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头,“矫情个什么?又没下药,我们能吃他怎么就不能?”
一直喝闷酒的何丽这会儿才“噗嗤”一声苦笑出来,让老板又送上几瓶冰啤,半醉半醒地说:“小妹妹这话可就不对了,这人跟人呐那是不一样的,同为女人,可我一早就知道,宋年顺他不会娶我,他要的,是孙凤兰那种温柔服帖,能勤俭持家的。”
听何丽提到了孙凤兰,宗释皱了皱眉突然问:“那你认识刘一山吗?宋年顺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个人?”
“山哥啊,我们一个村儿的啊,我之所以会认识宋年顺,还是山哥介绍的。”
“这刘一山也够背的,老婆老乡都送别人怀里了,这算不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几人同时瞥向正说风凉话的陈飞,吓得他刀口的鸡腿“吧嗒”一下掉在了桌面上。
何丽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将那一次性纸杯往桌上一掼:“山哥跟年顺之前是一个厂里上班的,那会儿我就经山哥认识跟年顺好上了,十多年了,他从来就没想过要给我一个家,后来,后来他就娶了孙凤兰,可是我这心呐,就是放不下。”
纪念也是女人,虽然感情经历几乎为零,却也知道有些女人看上去随便,其实最重情。拍了拍何丽的手,温言劝了劝。
宗释却目光如炬,挑眉攫住了何丽的一双泪眼,不冷不热地问:“十多年前?你是说这刘一山跟宋年顺,十几年前是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