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序章X箱子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童话故事往往是以这样的叙述开头,因为那是些不知道发生在什么国家,不知道发生在什么时间的故事。
虚构的,无可考证的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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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勒贝拉不会变成童话故事里出现的不明地点,不会被含糊其辞地说成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某片大陆。这里是人类最后的聚集地,或是保存下去,或是完全消失,没有腾挪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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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南方是一片白色的诡异沙漠,沙漠之后,250年前文明的遗址残留在那,同样残留着在那的还有盘旋不去的死亡。
西方无人到达过终点的辽阔森林是魔兽的乐园,弥散其中的白色迷雾吞没了无数生命。
北方和东方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巨型海洋魔兽和极端气候断绝了人类的最后的退路。
作为大陆东北角落里的小小板块,爱勒贝拉就在这样的夹缝里存续着。
对过往历史有所了解的人多数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渺小和贫瘠才是爱勒贝拉幸存下来的原因。
是有些讽刺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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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小的爱勒贝拉,贫瘠的爱勒贝拉,按正常的历史发展,或是在延续的东西战争中完成最后的消亡,或是在东西双方的共识中重建消逝的文明。
这或许该称之为历史的惯性,或许该说成是历史的必然。事实也是如此,它们都存在过,实践过。
然而,在它还未被时间固化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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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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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刚刚开始就被击破,文明还未起步就被碾碎,最后的最后,那个停住了历史车轮,碾碎了文明残渣的【他】制造了如今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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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勒贝拉】,
人们如此称呼这个国度。
【贤者】,
人们如此称呼那个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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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历149年6月13日,16:30;
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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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厚重的白色云层,土黄色的荒凉平原上,笔直的深色线条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荒野上,那是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铁轨,黑色的钢铁巨兽沿铁轨从地平线外渐黄的天幕中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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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幽国开往忻都的火车经过两天一夜的漫长旅途后抵达忻国境内,火车车轮碾过铁轨时嗡嗡的吵闹没有惊扰荒野上的野生动物。这里是忻国,作为爱勒贝拉最南方的国度,也是最靠近那片沙漠的地域,草木寥寥的土黄色荒地一直是这个国家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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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横穿荒野,黑色的流线型车身上跃动着光泽,车身上印着巨大的红色编号:x-22。
玻璃车窗上荡漾着的夕阳余晖比窗外缺少绿意的风景更加动人,初来忻国的男人或许不这么认为,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那片缺乏生气的荒野上,土黄色荒野里耸拉着的低矮灌木似是比武国一望无尽的蓝色海洋还要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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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的注意力从窗外的风景转回到车厢,相比窗外勉强称得上别有风味的荒野景致,视界里的画面也许更能博人眼球。
要形容的话,就像把《哈利波x》,《琅琊x》和《斯巴x》的片场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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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对面的女士穿着类似法师袍的白色长袍,雪白兜帽盖住女子的半张脸。偶然探出兜帽的棕色长发停在丰满的红唇边……如果仅止于此,这也许会是一名神秘的美女法师。
然而,她左手拿着的不是黑暗魔法书,而是一本书名《看,这就是雪》的言情小说,右手握着的不是茶杯,而是连锁店出售的鸡肉汉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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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形酷似法师的女士身边坐着名唇红齿白的俊俏公子,浅蓝儒衫,左手手指把玩着样式精美的纸扇,右手摩挲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俊俏的古装公子时不时把烟放在鼻下嗅一嗅,一副烟瘾难耐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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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装公子对面的男子没有称得上怪异的举止,只是闭目静坐。但即使他表现得再温顺沉静,一般人也很难感受到类似的东西。
接近23的身高配上高高隆起的古铜色肌肉,标准尺寸的椅子在他屁股下就像童椅。只穿着件长裤的彪形大汉有个光秃秃的脑袋,肌肉虬结的身体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
这幅样子和年轻人印象中危险的‘社会人士’一模一样,放在记忆中的现代社会,路人最可能的反应是低头避让,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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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的名字是鲁纽曼,据他所说,他原本想订特别车厢的位置,可已经没票了,只能选择在标准车厢挤一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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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位靠窗的年轻人被三人包围着,软趴趴的白色衬衫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款式,放在这个服饰混乱的环境,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普通。
行驶在异世界的黑色火车;
毫无统一性的混乱服饰;
神秘的贤者。
毫无疑问,这是一处被传说中的穿越者光顾过的异世界。不管是此刻车厢里随处的现代服饰,亦或是这列火车本身,都源于【他】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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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现代人’的眼光看,这个毫无统一性的大杂烩作品在美学上是件失败作,但以爱勒贝拉一般住民的眼光看,这些极富‘地域特色’的服饰很‘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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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乘务员从走道经过,年轻人再次看了眼窗外的荒野,随即从座位上站起,还拎起了放在脚边的巨大手提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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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他的动作,名叫鲁纽曼的大汉从座位上站起,腾出空间。脸色苍白的年轻人露出温和的笑容,
“谢谢。”
“客气,”
和外表不同,是让人觉得亲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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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提着能装下半个人的大提箱向前方移动,这里是第九车厢,厕所位于第九车厢和前方第八车厢的连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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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车厢和第十车厢的连接处也设有厕所,但第十车厢属于特别车厢,也就是为鲁纽曼先生这类‘大型生物’专门设计的车厢,这种专门设计亦包含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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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车厢今日有两位颇特别的乘客,两只外形酷似大猩猩的黑色生物端端正正坐在车厢中部的座位上。
它们穿着深棕色的宽松四角裤,看起来很聪明,依次伸手从一名穿着白t恤的少女手中拿过水果。
少女身形娇小,短发有些天然卷,模样可爱。身处第十车厢拥挤的小巨人堆里,颇有几分狼入虎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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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一只猩猩手里抢回一个类似苹果的水果,空闲的右手锤子般敲在猩猩的脑袋上,
“砰!”
“笨蛋!只能拿一个,”
动作和内容都颇不客气,少女的声音偏偏软糯得厉害,撒娇一般,是那种能听出做作的古怪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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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
被敲的猩猩发出委屈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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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伴随着女子特有的尖锐骂声,狂欢似的吵嚷从车窗外传入车厢,之后是车窗不断被拉开的密集声响。
少女眨了眨眼,面朝黑猩猩,指了指上面,
“大黑!”
刚刚吃了一记手刀的黑猩猩撑住少女抬高的右腿,将她整个送出窗户。前方的第九车厢中也探出了不少人头,真正的事发地却是更前方的第八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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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浅黄色西式长裙的女子矫健异常地从车窗跃上车厢顶部,狂风在她身前被奇妙的力量驯服,裙摆和黑色长发在柔和的微风中轻轻舒卷。
白皙纤长的手指撩开被风吹到眼前的额发,女子的视线望向远方的小镇,眼中带着被黄昏渲染的忧郁,身姿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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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道男性身影紧随其后,在女子整理仪容的间隙登上车顶。或许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些,也可能是能力所限,金发青年毫无遮掩的暴露在车顶狂流中。
金发向后拉扯着头皮,面容在气压下扭曲,整张脸恶鬼一般。
“听我解释……”
“眼里只有你……绝对没乱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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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话在狂风里听不真切,可只要听个大概,任谁都能猜得出事件的经过,大抵是眼睛往别的女人身上多瞧了两眼,常见的事却碰上了不常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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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发出嘘声,或许是嘘声太刺耳,更可能是男子现在的模样实在狼狈,狼狈到一点都不浪漫,不浪漫就是没诚意,没诚意不就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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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姿曼妙的风中佳人没有任何回复,只是抬脚向外走了一步,只要再一步,她就会从车上落入荒野,融进后方荒凉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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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观众里,两个穿着幽国儒衫的青年面容严肃,像是在警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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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于风中的女子依然扮演着忧郁的角色。表情恶鬼般扭曲,眼神绵羊般无辜的可怜男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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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无声对峙不知要持续到何时,观众的嘘声越来越刺耳。看不下去的女乘务员拉开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乘客,探出车窗,对着那名狼狈至极的可怜男人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传递着自己的‘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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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愣了愣,随后下定了决心。弯腰整理仪容,再站起时,野草一样的金发已经被梳理整齐,五官也变回正常模板,是个书卷气很浓的英俊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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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拔的身影沐浴在暖黄的阳光中,在他前方,身姿曼妙的风中佳人站在同一片阳光里,望着远方独自忧郁。
这样的场景,谁都知道下一幕该做什么。他走了过去,抱住独自‘忧郁’的女子,低下头……
男女的身影在微醺的暖风里重合,暖黄的阳光包覆住了这浪漫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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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浪漫,旁观者和经历者的感受往往两极化严重,此刻便是如此,观众嘘声大作,回应他们的是女子右手迸发的大团火焰。
风中狂舞的橙色火焰让那一幕愈加唯美,观众却是一阵鸡飞狗跳。稍年长些的儒衫男子将年轻人从窗户拉会车厢。
第八车厢的吵闹经由嗡嗡的震动声传到第七车厢,声响在车厢顶部散开,散开的声音钻入坐在车厢中段的面具少女耳中。
戴着白色动物面具的娇小少女歪了歪头,握住布袋的左手放松力道,下巴收了收,警戒着的身体靠回有些大的椅背。少女右臂用力,落在扶手外的宽袖避开中学生跌倒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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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岁左右的小鬼脸部着地,一只脚紧接着踩在他的脑袋上,脚的主人和被踩在地上的小鬼穿着一样的制服,咧开的嘴巴笑得如同故事里的反派,
“哟吼!呦吼!嘚瑟!不是嘚瑟吗?再嘚瑟给老子看!!”
笑容欠揍的小鬼脸颊红肿,眼眶带着淤青。就在不久前,他还被踩在同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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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势不饶人的小鬼还想再说些狠话,黑影掠过走道,拳头陷入他的肚子。
身体像皮皮虾般弓起的小鬼再没发生任何声音,肌肉无意识地进行着规律的痉挛,黏糊糊的口水顺着嘴巴溢出,刚好落在脚下小鬼的脸上。
“梅卡!你死定了!你绝对死……”
青春期尖细的嗓音透过地板在车厢里回荡,甚至盖过了火车与铁轨间无止境的倾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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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白色背心的大汉右腿抬起又落下,
“咔嚓”,
世界清净了。
面露愧色的教师向四周乘客鞠着躬,不断说着歉意的话,
“抱歉!实在抱歉!给各位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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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位极为礼貌的教师一手拎着一个失去动力源的学生,丢回座位后便向‘残党’满脸慈爱地献上了爱的教育。
一时间,第七车厢内全是砰砰的声音和教师无奈的抱怨,
“两分钟!两分钟,就走了两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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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制服的女乘务员从过道经过,在路过一位面色发白的微胖商人时细心地停了下来,
“先生,您的脸色不太好,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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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盘商人伸出手,颤巍巍地指向前面那个正把学生推出车窗的‘疑似教师’。乘务员了然地点了点头,走向‘疑似教师’的男子,
“先生,能麻烦您窗户光小些吗?那位先生身体有些不舒服。谢谢,麻烦您了。”
完成任务的乘务员朝商人笑着点了点头,后者跟着移动僵硬的脖子,做出上下晃动的样子。因恐惧扭曲的面容让本就不大的眼缝更小了,好心的乘务员没能从中读出惊恐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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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惊受怕了一路的商人用颤抖的双腿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走向位于第七车厢和第八车厢交接处的卫生间。
对他而言,这趟寻找商机的火车在还未到达前已经出轨,小心避过地上的血渍,他需要去厕所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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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车厢和第九车厢间的卫生间内;
火车卫生间的味道算不得好,洗手池上方的镜子里正照着一张脸,模样算得上清秀的脸,眼神温和,左眼角下方的黑痣强化了秀气的印象。
年轻人随身带着的大提箱已经被打开,背对着镜子,无法看到里面的东西。慢悠悠清洗着双手的年轻人十分突兀地说话了,
“肖先生,下一次透气要到晚上。”
火车嗡嗡的声响回荡在厕所内,若有若无的,极轻微的声响从打开的提箱里传出,就像……
——
第八车厢上上演的闹剧渐渐平息,从第十车厢探出头的卷发少女正打算回到车厢。
也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前方传来的惨叫声,声音的源头是第七车厢,一名小鬼正被强行塞出车窗,凄厉的声音能让任何听到的人心生怜悯。
“大黑小黑!救人!”
说着,少女先行跳上车厢,向那名求救的小鬼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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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
被称作大黑和小黑的黑猩猩咆哮着冲向前方车厢,过道上的乘客纷纷避让,它们的身体在中途猛地缩水,
“变身猩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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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
年轻人合上见不得光的提箱,拉开小门,刚刚踏出厕所一步,一道黑影从侧方冲来。
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直接撞击,却还是被撞到墙上,没等他松一口气,
“砰!”
后至的猩猩撞上手提箱,箱子应声飞出,落点正是那名功成身退的女乘务员。以那个手提箱的重量,如果砸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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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
“【风】!!”
两道音质迥异的声音几乎在同时响起。
面容稚嫩些的儒衫青年右脚跨出一小步,带着灵文的右手跟着伸向第一只猩猩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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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
沉闷的气爆声响起,猩猩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丢掉手提箱的年轻人伸出的右手没有挽回自己的提箱,却收到了意料之外的大礼。
“砰!”
和两只猩猩完成三明治造型的年轻人倒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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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同时,
年长些的儒衫青年挥出右手,突兀出现在车厢内的狂风牵引着手提箱飞往走道,
“砰砰砰!!!”
手提箱如同水上漂的石子般从第八车厢滑向与第七车厢的连接处,好巧不巧砸在某位正从厕所走出的微胖男子腿上……
“砰!!”
被绊倒的商人头部重重撞在地板上,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个将他砸倒的手提箱上。
“……”
疾风暴雨般的吵闹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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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
白痴情侣从车窗钻回车厢,两个某种意义上的罪魁祸首毫无自觉地对视了一眼,
“不救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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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打破了车厢内难堪的沉默,挡下手提箱的儒衫青年快步走向倒地不起的可怜商人,靠近了那个手提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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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被误伤的年轻人从两只猩猩的‘夹击’中站起,制止了儒衫青年之后的动作,
“不要随意搬动伤员比较好,可能会加重伤势。我勉强算个医生,之后交给我。”
“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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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露出真诚的笑容,
“我叫桃坪,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