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忻都 X 白斑雀
乔贺仁从昏沉的梦境中苏醒,没有看到熟悉的天花板,只看到一个面相温和的年轻人正从他头上收回手,是个看起来极好相处的年轻人,左眼下方的泪痣很好记。
“我……”
“您刚刚昏倒了,不是什么大问题,睡眠不足加上饥饿,睡一觉再吃些东西就好。若还是不放心,到忻都后可以去专业诊所检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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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
神情恍惚的商人被几个好心人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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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开提箱,直接导致商人昏倒的儒衫青年向桃坪点了点头,
“有劳了。”
“没有拿好箱子,责任要算我一半。如果不是您,问题或许会更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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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没事吧?那样摔了一圈,若是有……”
“没事,”
桃坪姿态随意地抬了抬箱子,
“不是什么易碎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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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另一边,
搞清楚事态的卷发少女一边教训着两只猩猩,一边向四周的乘客道歉。同样搞清楚状况的儒衫小年轻正向两只猩猩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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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不断理还乱的闹剧匆匆收尾,车厢恢复了原先的秩序。
提着箱子的桃坪坐回座位,放松般舒了口气。鲁纽曼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光头,
“桃小哥,你运气真不怎么样,那家伙应该是纯正的内陆商人,和胆小鼠一样经不起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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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坪放好箱子,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鲁纽曼先生,之前听你们在说美食的事,这次要在忻都待一段时间,有什么特别推荐的地方?”
“让我想想,”
大汉摩挲了一会儿下巴,相当认真地进行了一番长考,
“首选果然是好吃大道的美食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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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大道?”
是个让人很想吐槽的名字。
“就在忻都国立大学附近,各种料理都有,而且味道都是超一流。我每次回去都要去那逛一圈,可惜这次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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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紧急的拓荒任务?”
“差不多,”
鲁纽曼含糊带过了这个对拓荒者而言有些敏感的话题,桃坪继续问起了食物的话题,
“有什么特别独家的店吗?相比好吃与否,我对新奇的食物更感兴趣。”
“你问对人了,我还真知道一家特别的,”
大汉兴致勃勃在纸上写下了地址,
“这里有忻都最正统的石板盐蜥,一定要尝尝那的脑浆……不行,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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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桃坪对面的‘女法师’抬起头,
“好吃?石板盐蜥。”
“当然!”
鲁纽曼斩钉截铁的语气带着些吵架的味道,是忻都人说话的特色,打扮酷似女法师的美女点点头,
“说说。”
“首先是选料,最正统的石板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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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聊了一路的两人再次开始了关于美食的对话。
桃坪不认为眼前的美女是对美食有什么追求的人,至少不是食不厌精的类型,就他所见,这位美女已经吃了8个一模一样的炸鸡汉堡。看她的样子,似乎会一直吃下去……
美食的话题不多时便进入尾声,‘法师’美女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恋爱小说上。天边渐深的黄昏催生出些许陌生的情绪,桃坪问了两个不常思考的问题,
“鲁纽曼先生,能告诉我外陆是什么样子吗?还有,拓荒者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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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
伴着刺耳的刹车声,鸣笛声响彻在有着巨大穹顶的忻都车站,经过内部加压的白色蒸汽从车头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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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爱勒贝拉,一个城市的车站通常能代表一个城市的建筑风格。忻都,或者说忻国的建筑风格可以从忻都火车站略窥一二。
大,这就是忻都火车站最初带给人的印象,迈入站台的人也许会产生误入巨人国度的担忧。
遥不可及的穹顶,直径数米的石柱。通透的灯光将一切细节照出,忻都的建筑和精细无缘,人们可以看到石柱上粗糙的纹路,算不上匀称的色彩分布等等,但灯光照出的宏伟弥补了这些缺点,甚至变成了独特的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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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这种‘巨大’美学,毕竟压迫和美不能等同,忻都火车站的另一个特色就没有这样的争议。
遍布车站各处的魔兽石雕,和建筑整体的粗糙印象截然相反,姿态各异,造型狰狞的魔兽石雕极为精致。
粗狂巨大的建筑和精致到极点的石雕共同构成了忻国建筑的必要元素,矛盾却富有魅力,和忻都人矛盾的个性颇为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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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涌出火车车厢,蚂蚁般流向不同出口。桃坪辞别笑声爽朗的鲁纽曼,踩着没什么紧张感的步子向相反的出口走去。
行走时路过那两个穿着儒衫的青年,面容稚嫩的小年轻向着两只大猩猩说着什么,大抵还在为之前的事情道歉。
注意到猩猩望向路人的视线,小年轻拿过同伴手上的香烟,递到了猩猩嘴里,还亲切地点燃了香烟,
“都送你们!”
“呦!”
“呦!”
它们高兴的表情让小年轻跟着笑了起来。年长些的青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没有急着拉师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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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演变成古装打扮的公子哥教猩猩抽烟的发展,在走出站台前,桃坪瞥见那两只猩猩正用手指夹着烟,姿态熟练。
猩猩真是聪明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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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巨大的圆形拱门走出,天空重新出现在了视界里,豁然开朗的感慨立刻被广场拥挤喧闹的人潮吞没。
忻都是忻国首都,也是爱勒贝拉最受欢迎的旅游城市之一,不管是负责接待的人还是从事旅游中介工作的人都不会放过车站这样的热门地区。加上不久后会举办的特别活动,眼前吵嚷的景象称不上稀奇。
吵嚷的人群没有急着瓜分乘客,乘客也没有急着离开,人们都在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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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形拱门边的老头确认了人数,点点头,举起金色小锤,
“叮,”
清脆的撞钟声回荡在车站广场,广场静了下来,旋即被其他的喧闹占据,
“叽叽叽叽!!!”
密集的鸟鸣从高处落下,化作一只只黑色的小鸟,落在了拱门前的游客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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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坪放下行李,拿出一小包面包屑,将装了面包屑的右手伸了出去。不一会儿,黑色小鸟稳稳停在伸出的手指上,抓住收住的细细鸟爪十分有力,
“叽叽!”
小鸟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随后便自顾自啄食起面包屑。娇小的鸟儿被黑色羽毛包覆,只在腹部留有一块白色的绒毛,小脑袋晃来晃去,黑黝黝的眼珠子极有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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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儿的名字叫白斑雀,是只生活在忻国境内的奇怪鸟类。
对初来忻都的游人而言,它们是忻都的善意,对回到忻都的人而言,它们是家乡的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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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客们喂食着机灵异常的白斑雀,有因为啄食而发笑的人,有欣喜的人,也有不知所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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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贺仁苦着脸把一直没机会吃掉的面包撕下一些,放到手掌上,随后咬牙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望着前方的眼神如同即将英勇就义的英雄,或许是下了某种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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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鼻青脸肿的学生把撕下的面包抛到空中,黑色的小鸟精准的捕捉着空中的面包,学生们欢呼的神色似是忘了脸上的伤势。手段稍稍粗暴的热血教师一边喂着面包,一边露出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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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车上表演过吻戏的奇怪情侣平举牵着的手,交握的手掌上全是面包屑,两只小鸟在他们手上相互摩挲着,似乎也是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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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上教动物抽烟的小年轻递给小鸟的香烟遭到拒绝,反而被狠狠啄了几下手指。年长些的儒衫青年抚了抚额头,伸手在师弟脑袋上敲了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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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猩猩的少女身边转着十多只小鸟,不知为何极受鸟儿欢迎的少女笑容灿烂地洒着面包,和灿烂笑容不同的是她脚上的动作。
少女狠狠揣着那两只猩猩,后者正一脸一脸严肃地抽着某人友情赞助的香烟,对打在身上的攻击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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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吃了不知道多少个汉堡的‘法师’美女撕了点汉堡上的面包,鸟儿黑亮亮的眼珠却瞄准了面包中间夹着的炸鸡,双方对视了一会儿,‘法师’美女狠狠咬了一口炸鸡汉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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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着动物面具的少女定定站在那儿,黑色的对襟宽袍让少女原本就极纤细的身体更加纤细,人偶一般。
人偶少女平举长条形布袋,一动不动,小小的白斑雀正悬停在刀尖的位置。少女空出的手翻出装着面包屑的纸包,本想直接倒在布袋上,最后还是伸出手。
白斑雀毫无紧张感地跳了几步,随后落在放着面包屑的手上,轻轻啄食着,
“叽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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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极富穿透力的清脆钟声再次响起,打铃的老头笑呵呵地放下手中的金属铁锤。
手上的白斑雀轻巧一跃,来到桃坪肩膀,用头亲昵地碰了碰他的脖子,随后和其他白斑雀一同跃向天空,
“叽叽叽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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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剩下的面包倒进写着‘面包屑’的玻璃容器。拿起提箱的桃坪向着停车场走去。其余乘客也在那声清脆的钟声后向四处散开,或是走向出口,或是融进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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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天打铃的老头而言,今天的敲钟和平时一样;
对招揽游客的中介而言,今天的拉客比往常热闹;
对卖萌骗食的白斑雀而言,今天的卖萌活动很成功……
对生活在爱勒贝拉的多数人而言,这都是无比普通,无比单纯的一天,可对某些人来说,圣历149年6月13日17:30,这个将至未至的黄昏是一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