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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死去的她与还想活着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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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发令枪 X 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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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历149年,6月16,10:13,”

  罗尔文温厚如学者的嗓音在安静的手术室内传开,

  “第一阶段,左臂注射,20毫升……”

  ?

  他的注意力随那些声音集中,终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词,

  “……开始!”

  传入耳朵的本应只有人的声音,他却听到了不该出现在手术室的异响—发令枪的声音,沉重而短促,一如既往,连回响都一样。

  那是错觉,

  却比任何现实都要真实……

  ?

  针头刺入无防备的皮肤,动作很干净。

  挥发的酒精带来些许凉意,

  注射点处出现怪异的,难以形容的麻木感。

  ?

  混着些许清凉的麻木渐渐转为热度,热度迅速上升,不再是单纯的热度,它变成了痛感。

  熟悉的痛感慢慢增强,直至变得陌生,陌生了的痛感开始扩散,先是小臂,后来是上臂,最后蔓延到肩膀。

  越来越热,

  越来越痛。

  更糟糕的是,明明身体在遭受痛苦,感知却越来越集中。意识被特制的放大镜集中到痛处,让他可以更性质的细致地感受那些疼痛的变化。

  灼热过后是撕裂,手臂绷紧的肌肉一根根断开,不是浅尝即止的撕裂感,而是彻底的撕扯。

  一根有一根,

  一束又一束,

  肌肉就这样被蛮力拽断,断开的声音顺着痛苦传进脑子,

  嘶啦!

  嘶啦!!

  没有止歇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声,越来越频繁。

  ?

  伴随着被撕开的肌肉,烧得通红的小刀也开始加入,它们刺入肌肉,让撕裂的过程更加简单,也更加残酷。

  仿佛闻到了烧糊的味道,烤焦了吧?

  ?

  疼痛是会麻木的,提前注射的安定剂却消除了这样的‘隐患’,他感受着的是层次分明到让人厌恶的疼痛……

  ——

  第一阶段注射完成的林悦退了一步,桃坪的身体也在同时颤抖起来,剧烈的抖动甚至让金属台开始晃动。

  ?

  暗红色的纹路从左小臂注射的位置开始蔓延,纹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细,最后变成密密麻麻的纱网,将他的整个左臂包住。

  身体开始膨胀,从左臂蔓延至全身,鼓胀的肌肉甚至让人产生了人体在充气的错觉。

  ?

  林悦的表情很镇定,眼前的一切反应都和之前的实验对象一样。她并不感到意外,直到她的视线转到那张脸为止。

  她愣着了,

  在绝对不能愣住的关键实验中,她愣住了。

  ?

  那是一张因痛苦而充血的脸,青筋毕露的狰狞脸孔,双颊高高隆起的骨头让人怀疑它们会在下一个瞬间刺出。

  这不是让她愣住的原因,类似的表情她已经看过太多,那是忍受痛苦时人会有的表情。

  ?

  真正让她愣住的是一双眼睛,是那个人此刻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平常。

  喝茶时如此,吃饭时如此,躺在手术台上时也是如此,平静的,带着点懒散的眼神。

  所以,

  她感受到了异常,超越理解的巨大异常,任谁都能察觉的异常,身边停下记录的泰罗和其他人,应该都感受到了。

  ?

  就像发现全是白色的空间中突然出现的黑点,战栗从尾椎传到脖颈。林悦的脑子里回忆起了那个传播极广的绰号……

  ?

  “都停下来干嘛!”

  罗尔文的怒吼惊醒了所有人,泰罗手上的记录本吓得掉在地上。

  “治疗器准备,输出5……”

  ?

  教授的话还没说完,一道不可能出现的陌生声音打断了众人,

  “疼痛等级7,治疗器输出调成3。”

  ?

  沉闷,像是从胸腔发出的声音……不,那就是从胸腔里直接发出的声音,源头是控制台上那个身处痛苦,除了痛苦之外,理应什么都感受不到的男人的身体里发出。

  ?

  下意识的,林悦按他的要求处理了,而不是遵从教授的指令。

  嘴巴干得害,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全部蒸发一样,从喉咙到嘴皮,失去了所有水分。

  ?

  “记录,”

  声音再次响起,

  “第一阶段,注射点有轻微麻痹……”

  ?

  男子的声音很缓慢,有些含糊,或许是特殊发音造成的,更可能是因为痛。但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平静,那种普通的语调蕴含着某种令人生畏的力量。

  ?

  叙述内容从直接感受到局部变化,从疼痛层次到治疗体验,条理清晰到了极点。泰罗用空出的手擦着汗,手上记录的动作未曾慢下来。

  罗尔文看着屏幕上稳定下降的数值,攥紧的手松了松。

  “继续!……”

  ?

  林悦将软化剂桃坪涂在皮肤上,针尖刺入其中,幽蓝色的安定剂缓缓挤压入身体。

  实验才刚开始……

  ?

  白色的手术灯模糊了视野,在这个熟悉的视野里,他什么也没能看到。

  ?

  想起最开始开始时那发令枪的声音。

  痛苦的马拉松,似乎是这样的印象。

  痛苦把感受拉长,最后时间也跟着拉长,在被拉长的时间里,思维细致地体验着每一秒里的每一年。

  漫长的,

  漫长的,

  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跑道。

  ?

  一直在这样的世界里奔跑着,喘息着。

  有时会觉得手术室里的一切都是梦,他从没到过这里;

  有时又觉得手术室外的一切才是梦,他从没离开这里。

  矛盾的,

  错位的,

  颠倒的,

  混乱的……

  这是他的生活,已经熟悉的生活,已经可以一边思考,一边工作的熟悉日常。

  ?

  最开始时,眼泪鼻涕会因为剧痛而分泌,最后发现那会导致窒息,渐渐的,连哭都懒得哭了。

  ?

  真是难堪的回忆,真是青涩的回忆……

  虽然难堪而青涩,但好歹是真的,这点有时甚至让他感到高兴。

  ?

  他的记忆并非全由痛苦织成,并非没有快乐夹杂在其中,只是那些快乐没能盖过痛苦,很简单的原理。

  ?

  实验室没有太阳,

  他在没有阳光的世界里成长,收集着散落开的灯光,希望将它们编织成太阳,至少希望它是圆的……

  ?

  圣历149年6月16,10:30;

  忻都国立大学;

  四角楼;

  ?

  仲夏的忻都有着明媚过头的阳光,白色的云朵稀疏地飘在湛蓝色的天空上,偶尔会有一些黑影从高空略过,风声兀自在空荡的天际盘旋。

  这样的天气,本应酷热难当的忻都却没有南部城市该有的热度。

  ?

  谷小艾望着视野尽头露出云雾的石像,眼眸里缺乏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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