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狩猎
黎明时分，天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森林的晨雾弥漫在村庄中。澪扛着斧头，剑别在丽科尔的腰上。
“这里可不是连武器都不会用的小丫头片子该来的地方。”
老苏站在村口的桥上等着他们，一只手握着长矛，另一手牵着两头猎犬。周围是为他送行的村民们。
“切，那就来看看到时候是谁先被打倒吧。”
丽科尔不屑地回应着。
“但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老人转过身，带着两人向森林深处走去。
三人在森林中越走越深。
层层覆盖的枝叶把阳光挡在树冠层之上，只在林地上留下几块光斑。四周是渗人的绿，空气中充斥着枝叶腐烂的气息。
“你说的苍狼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啊？”澪跟在老苏身后问道。
“你应该在昨晚就问清楚这个问题，而不是在现在这种不能回头的状况才想起来。”老苏一边说着，一边在树干上寻找记号，并沿着记号带着两人向森林深处走去。“那是一种巨狼，和虎差不多大，力量也同样惊人，而且和狐狸一样狡猾，是一种非常难缠危险的野兽。不过好在是独行的，合作得当的话也并非不可战胜。”
猎犬低着头在地上不停嗅着，寻找猎物的踪迹，老苏一边走，一边模仿动物的叫声，时不时停下来检查深埋在植被间的陷阱。这些陷阱大多是些捕兽夹以及绊线陷阱，周围插上用两根树枝捆成的十字木杆，用来提醒人远离陷阱又不至于赶跑野兽。
澪平握着斧头跟在老苏身后，丽科尔在澪身旁轻轻地哼着歌，一边观赏着林中的一草一木，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剑。
“如果你是来郊游的，那就趁早回去，等会出状况没人能照顾你。”
丽科尔优哉游哉的态度让老苏非常不满，但她只回了他一个白眼。
忽然，两头猎犬对着一片浓密的灌木后发出威胁的叫声，龇着嘴，直挺挺地竖起背上的毛。老苏和澪见状立刻握紧手中的武器，摆出迎击的架势，而丽科尔也停止玩弄手里的剑，注视着晃动的灌木丛。
“后颈是弱点。”老苏一边慢慢地挪动脚步调整姿势一边小声说道。
“嗯？什么意思？”澪挡在丽科尔前面，一边注视草丛一边听着老苏的话。
“苍狼的胸背非常厚实有力，正面对抗没有好处。但过度拱起的后背让它们头后仰和侧转不灵活，所以后颈是它们防御薄弱的地方。”老苏站稳脚步，稍稍抬高了架起的长矛摆出战斗姿势。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头野兽从草丛里跳出来。
“别动！”老苏喝住了几乎要冲上去的两人。
那是一头黑豹，全身乌黑的毛皮配上一对琥珀色的眼睛显得非常帅气。这头猛兽对着众人发出一声咆哮后迅速撺上身边的树木消失在树冠层中。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看把你们吓的。”丽科尔不以为然地熄灭了手里的法术。
“豹子是躲藏在阴影中的伏击者，而伏击者是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更不会跑到猎物面前龇牙咧嘴。”
老苏依旧保持着战斗姿势，他的猎犬也没有因为黑豹的离开而安静下来，相反，它们变得更加躁动，甚至开始吠叫起来。
“除非有什么东西让它不得不如此。”
猎犬们越来越躁动不安了，但它们没有往前冲，甚至开始缓缓向后挪动自己的身体。
渐渐的，鸟鸣声也变小了，森林愈发显得寂静。只剩下犬吠与夹杂其中的草木晃动的沙沙声。
一头近的苍狼从灌木丛中缓缓爬出。与虎相当的硕大身形在穿过灌木时发出接连的枝条折断的声音。它压着身子，几乎贴着地面，一边调整位置一边注视眼前的敌人，足掌在泥泞的林地上留下清晰的足迹，立起的鬃毛从额头延伸到后背，身上刚结痂的伤赫然醒目。
“就是它了。”老苏看着苍狼身上的伤口说道，他与澪握紧了武器，和眼前这头猛兽周旋着。
在森林中，猎人与猎物会在顷刻间角色互换。
苍狼并没有扑向他们，在一阵周旋后，苍狼发出一声嚎叫，转身跑向森林深处。
“追！”
老苏一声令下，两头猎犬向这头巨狼奔跑的方向追击过去，三人跟在猎犬身后狂奔，巨狼一路上除了留下那硕大的足迹，还撞折了沿途拦路的树枝。
一顿穷追不舍后，气味被一股水流截断了，猎犬放慢了脚步在空气中仔细搜寻猎物的踪迹。灌木渐渐变得稀少、低矮，泥泞的林地上只剩下落叶在干扰老苏对足迹的追踪。云层挡住了阳光，整片森林变得幽暗阴森，猎犬竖着耳朵，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突然，猎犬停下脚步，盯着十几米外一棵盘踞在石块上的大树。但这次，它们耷拉着耳朵，弓着身子，尾巴夹在后腿间，发出恐惧的“呜呜”声。
一头苍狼——比之前的那头更为健壮——跃上石头，注视着它眼前的猎物，双眼在阴暗的森林中闪烁着渗人的光。紧接着，另外两条苍狼压着身子从众人两侧围了上来，其中包括之前被追击的那条。
“噢~我记得有人说过，某些家伙是单独行动的吧？”丽科尔站在两人身后，刻意提高音调，用一种嘲讽的语气反问道。
“我早就说过不让你过来，”老苏吻了吻胸前的挂坠，握紧长矛，紧盯着眼前的野兽，“之前它是在引诱我们……但愿你能活着回去，死丫头。”
澪也举起斧头，摆好架势，和慢慢逼近的野兽保持距离。丽科尔站在两人之间，正对着那头最为壮硕的野兽。
暴风雨前的寂静持续不了多久。在一声长啸后，野兽们接连向各自的猎物冲过去。澪向后退了一步，将斧柄横着往前一顶，卡在苍狼的口中挡住它的冲击。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后退好几步后才停下，斧柄卡在苍狼的牙齿间让双方进退不得，扭在一起僵持着。
老苏则不断靠吼叫、刺击和灵活的脚步和苍狼保持着距离，寻找进攻的机会。在一次侧身后跳躲过对手的攻击后，他抓住空隙把长矛刺进它拱起的后背，撑着长矛跳起骑到苍狼的后背上，在这头疯狂晃动的野兽身上寻求致命一击。
现在，丽科尔和苍狼间变得无遮无拦。
阳光透过层层树叶在充满腐朽气息的空气中投下几道光柱，在地上洒下寥寥无几的光斑。猛兽踏着潮湿朽烂的落叶步步逼近，女孩站在原地，与眼前的猛兽四目相视。
像扑向待宰的羔羊一般，猛兽向女孩奔去，扬起大片的落叶和尘土。
“丽科尔！”
澪从眼角的余光中瞄到那头飞奔的苍狼，她用尽全力把卡在苍狼嘴里的斧柄一转，没法及时侧弯的头部把这份力量全部接下，颌关节脱臼的剧痛让它放开了斧柄。零趁机把苍狼踹开，顺势一斧劈在这头猛兽头上，沉重而锋利的斧刃瞬间击破了这头野兽的头骨。
当零转身过去的一瞬间，几道闪电般的扭曲的蓝紫色光束冲入他的视野，在一阵爆鸣声中，蓝紫色的光照亮了阴郁的树林。
奥能穿过毫无防护的肉体，从里到外灼烧着这幅血肉之躯。
随后，飞奔中的苍狼倒地，冲锋的惯性让它在地上滑行了好一段距离，飞起一片尘埃与落叶，最后稳稳地停在丽科尔面前。
苍狼倒在地上抽搐着，闪电状的焦痕从头部延伸到后背，烧焦的皮毛发出股股黑烟
丽科尔直挺挺地站着，右手握着一道如闪电一般跳动着的紫光，眼神如刀刃般尖锐冰冷，像暴君看着被斩首的犯人一样，冷冷地看着脚边将死的猎物。
“切，居然没算准。”丽科尔嘀咕着，刚刚她为了躲开这头倒地的野兽不得不侧身退后几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老苏拔下插入苍狼后颈的刺刀，从尸体上跃下，走到丽科尔面前用审问一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是说了嘛，冒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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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带着猎物，在猎犬的带领下向村庄走去。一路上，丽科尔依旧轻轻哼着歌，和来时一样沉迷在沿途的各个角落之中。
在桥头，一行人受到村民的夹道欢迎，老苏不断地向欢呼的人群挥手致意，而丽科尔则面无表情地拽着澪穿过人群，径直走向长屋，在门口的长凳上坐下。
“我们不过去吗？”澪看着村民欢呼着，把老苏抬起来庆祝这次伟大的胜利。
对这种林中的村庄来说，杀死一头村外的猛兽比国家战胜一个对他们来说遥不可及的邻国更加实际，也更加激动人心。任何地方的村庄都是很奇怪的，他们可能会把不久前的战争带来的屠杀、瘟疫、饥荒仅仅叫做“那件事”，同时也会把只不过咬伤咬死几个倒霉鬼的野兽视作地狱来的魔鬼，而杀死魔鬼的猎人会成为口口相传的英雄，在这些几十人几百人的小聚落里传颂好几代人。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丽科尔伸了伸懒腰，枕着澪的腿躺在长椅上，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你已经够占地方的了，再让别的人挤过来我可要喘不过气了。”
晚上，村广场上为老苏摆起了庆功宴。这种地方的宴会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比平时多了几只鸡、几块火腿，还有更大的面包、更大锅的蔬菜汤而已。
澪和丽科尔没有参加，她们坐在村口的河岸边，吃着德顾从宴席上为她们带来的饭菜。
银色圆月的倒影在河面上清晰可见。丽科尔双脚泡在清凉的河水中，不时拨弄出片片涟漪，而后又伸了伸懒腰，叉起在汤里泡软了的大块面包塞进嘴里，顺手蹭掉了嘴角流出的汤汁。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之后，深呼吸了一口，仰头看着天空，欣赏挂在空中的银色圆月。
澪盘腿坐着，看着两人在水中的倒影。她手里捧着啃了一半的面包，上面涂着融化了的奶酪。
“喂，你，发什么呆呢。”丽科尔轻轻拨了一泼小水花撒到澪的脸上。
“啊？嗯？”澪回过神来，抱起面包继续啃。
“你好一会没动静了哦。不会又在想奇怪的事了吧？”
“我只是在想……你我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
“……”
丽科尔依继续仰着头，但她狡黠的余光转到了澪的身上，她将一只手的食指竖在自己嘴前，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按在澪的嘴唇上，轻轻地闭上眼。
“嘘，别去想，澪，那不重要，那里的一切都结束了。”
澪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丽科尔，丽科尔把手收回来，双手合十抵在下巴，继续抬头望着银色的月光。
“我们只需要向前走就行了，只要我们不分开，哪里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