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无路可退
“你说，她会去哪呢？”
在回程的路上，澪不时回头望去，想象她拖着虚弱的步伐独自走入火海时可能陷入的种种境况。她和丽科尔现在正站在一个地势稍高的半坡上，这让她们的视线能够越过地处的树冠，看见火海的中心。
最初点燃的几处林地已被烧尽，远远看去让人乍以为是未被火焰吞没的绿洲，实际上只剩下焦黑的余烬。新燃起的山火以咄咄逼人的气势向夜空蹿着，跳动的火焰仿佛癫狂地摇摆着的枯手。
空艇静静地悬停在火海边缘，等候地面部队的下一个信号。
“喂，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在想什么呢？”
丽科尔转过身，捡起身边一块石子朝着澪轻轻扔过去，石子砸在斧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我还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你愿意为那个红毛搭上性命的？那些人是冲着那个红毛去的，你自己明明能避而不战的。难道说你是一个自己往刀口上撞的白痴？”
“那时候的状况我想跑也跑不掉啊……”
“放屁！事后你对你这个行为一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丽科尔的这次质问让澪一时难以回答，她低着头，眉头紧锁，在脑中构建至少能够说服自己的回答。
是啊，为何自己愿意为一个陌生人拼上性命呢？甚至为了一句口头的承诺再将自己置于险境。就像茜莉娅说的那样，自己从未对她宣誓效忠，却比那些理应尽忠职守的人做得更加毫无保留。
是因为那个幽灵？是，也不全是，诚然他与自己相比是绝对的强大，毫无疑问有能力收回自己的施舍，可按他所言此番施舍已非本意，又何须对自己这样的小卒再次大费周折？
“或许……是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吧。”
许久，澪回应道。简简单单的理由，没有所谓荣誉、没有所谓信念、没有任何附加的条件，正因为没有多余的考量，剩下的就是最直接的想法。
“就这样？为一个一面之交的人献身？”
这个回答让丽科尔完全无法接受。就算澪把这个问题敷衍过去或者保持沉默，也不会让她如此愤怒。这完全就是个错误，无法容忍的错误。
“自己是自己，别人是别人！你别给我搞混了！”
丽科尔气冲冲地走到澪面前，抬起头，用燃着怒火的淡蓝双瞳瞪视着她。
澪很疑惑，为何丽科尔会为这么一句话如此动怒，她并非没见过丽科尔发怒的样子，只是想不出她如此抗拒这句话的理由，实际上连丽科尔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如此动怒。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不允许这种荒谬到极点的想法会出现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更不想看到澪因为这种想法陷入危险。
“但我们都为彼此受过伤，不是吗？”
澪回应道。丽科尔突然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个回答，眼中的怒火褪去，慌张无措趁势而上。
起风了。微风吹拂着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云被风吹开，露出晴朗的夜空，点点繁星围绕着银月，用星光抗拒着地上的火焰，闪烁着。
“因为我们是一体的！”
丽科尔扭过头气鼓鼓地走了，澪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表情，不知那算是害羞，还是恼羞成怒。
翻过矮坡，沿着先前踩出的小道悄悄前行。远离了战场，没有了扑面而来的热浪，总算是有了一丝夜晚的清爽，但蔓延的火海还是让此处的空气带着一丝焦灼。
两人沿着离开前在树干上做的记号，不过多久便回到了之前藏匿马车的地方。但是拨开拦路的植被搜索了好一阵，却始终不见马车的踪影。
“奇怪……应该在这附近才对啊……”
澪不解地看着林中空无一物的空地。记号标识没有出错，空地上的草丛也确实有重物压过的痕迹，上面的马粪也是有力的证明。可唯独藏匿于此的马车不见踪影。
兴许是战场的骚动传到此处惊动了马匹？澪蹲下来尝试找出其他的蛛丝马迹。
车辙很乱，在空地上画出一个个弧，最后朝着某个方向通向森林深处。慢慢地，澪发觉周围的植被似乎也有被大片地压倒的迹象，这种范围绝不是自己和丽科尔两人能造成的。
忽然，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窣声。草叶抖动的沙沙声中夹杂着金属碰撞声，在这死寂的夜晚中分外刺耳。
澪不由得抓紧了斧头，带着丽科尔缓缓地远离那个发声的角落，试图遁入身后的黑暗。
未知，不安，慌乱，最后是恐惧。
绯红的弧光从头顶划过，闪耀着的光斑落向空地周围的树冠。
跑。
跑。
快跑——
太阳般耀眼的光芒霎时间铺满了黑暗的森林，剧烈的爆炸粉碎了夜晚的死寂，气浪带着热流与碎屑冲向四面八方。
爆炸过后，澪扶着丽科尔站了起来。两人的身后燃起了熊熊烈焰，丽科尔拭去脸上被碎屑划出的血痕，抬头望去，巨大的空艇从她们头顶飞过，遮蔽了空中的皓月。
她们已经无路可退，脚下便是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