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新月

  朝阳一点一点地越过山麓，把阳光投射到卡庭斯的街道上。街上的影子随着朝阳升起一点点地挪动。四周一片寂静，除了风声和三人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不时能看见战斗留下的一片狼藉，视线越过头顶的建筑，还能看到远处的浓烟。

  “就像一座死城一样。”看着空荡荡的街，澪不由得感叹到。

  路面的宽度正好能让两架马车并排通过，这样的街道在卡庭斯的城区算不上大。街道前半段两边都是易于修复的木质建筑，但大部分都已经损毁了，看得出这条街道经历过激烈的战斗，破碎的盾牌和护甲粘在地上的大片血迹中，但是没有看见尸体，兴许落败的一方并没有被完全击溃，还能回过头来保住同伴的最后一点尊严。

  三人在街上慢慢走着，两边的建筑慢慢地都转为石造房子。空旷的街道无遮无拦，这很危险，但她们也没有更多的体力再跑上几小时了。爱丽丝在前面带路，澪和丽科尔在她后面几步远的距离跟着，两人相互让彼此在困倦中保持清醒，不过实际上只是丽科尔对澪单方面的捶打。澪借由拳头的打击压住睡意，而丽科尔则是借由拳头打在盔甲上的痛感。

  终于，爱丽丝撑不下去了，她靠在路边一根折断了的灯柱上好让自己能稍稍恢复体力继续上路。

  丽科尔在一旁坐下，她自己也快撑不下去了，她靠在坐在自己身边的澪身上，眼皮像是被灌了铅，原本只是想眨眨眼，却在闭上后不再睁开，甚至打起了盹。澪还留着一点体力，这让她在坐下休息之余还能分出一点精力环顾四周。

  “所以，爱丽丝，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去到内堡？”

  “还有……几个街区……因为要绕开大路……所以……比较远……”

  她喘着气，已经没法把话连成句了。只要随便找个地方一趟，她便能死死地睡下去，正因如此，她才要更加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阳光洒在三人身上，感觉暖洋洋的，被光线照亮的路面愈来愈耀眼，和阴影的反差越来越大，让人感到头脑昏涨。终于，澪也败给了睡意，她头靠在灯柱上，眼睛半闭着。

  她做了个梦，或者说她经历了一场像梦一样的幻觉。她现在半睡半醒，意识在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中游离。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她感觉自己骑着马，好似飞驰着，又好似站立不动，一个个画面从身边掠过，城市、村庄、湖泊、雪山、森林……她的身边，时而人声鼎沸，时而寂寥无人，嘈杂与寂静在自己脑中不停切换着。

  咔——

  咔——

  咔——

  带着金属碰撞的脚步声一阵阵袭来，穿插在交错的幻听之间，让这个幻境增加了几分真实感。这些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到从幻境的背景中挣脱出来，直击大脑深处。澪猛地惊醒，那些幻觉与幻听都消失了，那些脚步声也骤然变小。

  没有消失，只是变小。这声音从街道另一处传来，穿过建筑，绕过拐角，触碰着澪的鼓膜。她瞬间清醒，恐惧沿着脊椎爬满全身。来不及说明了，她立刻抱起浅眠的丽科尔，拽着爱丽丝躲进离得最近的一家损毁的杂货店中，在倒塌的货柜后藏了起来。

  咔——咔——咔——

  脚步声逼近了，整齐、沉稳、铿锵有力。在货架的缝隙中，三人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店面外的街道上站住，亮铁色的板甲在阳光下发出骇人的冷光，一把把长枪排成排跟着脚步的节奏晃动，阔盾砸在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而后枪头从盾牌之间的间隙中伸出，组成了一道隔断道路的盾墙。

  鲜红色的罩袍和上面的鹰徽宣示着他们的身份。

  “帝国人……”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小声说道。

  还没等三人做进一步反应，从街道另一侧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显得杂乱无章，发出的声音像是皮革一样柔软，和帝国人的铁靴踩出的整齐步伐相比显得那么无力。

  这些像是逃窜着的人被等候在此的帝国人堵住了去路。如果不是身上的铠甲，他们已经全然没有士兵的样子：队伍无序而混乱，着装不整，所有人都或轻或重地受了伤，身体、四肢、头上都缠着绷带，这些绷带渗着血、沾满污渍，全然不像是受过仔细的照料。为数不多的还能战斗的人，用还未受伤的一只或两只手拿着武器和眼前的盾墙对峙。

  罩袍上的蔷薇纹章表明了他们的立场，也解释了他们沦落到此般地步的原因。

  他们身后传来了另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想必追赶他们的帝国人已经跟了上来。战斗已经无法避免了，而战场就在这间毁坏的门店外，隔着货架的缝隙，躲藏着的三人可以看清战斗的全貌。

  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屠杀。反抗的席伦士兵高喊着口号与战吼舍命拼杀，却被成排的长枪轻而易举地刺穿、挑起，尸体被甩开时，从伤口喷出的血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杀一个人是杀人，杀一群人则更像是机械地执行任务，尤其是同行的人都是无情的战争机器。两面盾墙像是布满尖刺的铁壁，在铁靴踏地发出的送葬旋律中向那些手无寸铁的伤兵靠拢。枪尖刺入肉体，就像刺入悬吊着的沙袋一般，受害者们惨叫着、咒骂着，却唯独没有哀求。待合拢的铁壁分离，这些十几秒前的鲜活生命，就像干瘪的沙袋一样倒了下去。

  看着同胞在自己眼前惨遭屠杀，爱丽丝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若非澪紧紧捂住她的嘴，她早已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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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统领，帝国留着城内的督战队正在清理剩余的主战派。”

  “嗯，目标现在在哪？”

  “在前往内堡的路上，但现在她们途径的区域正好是督战队的作战区域，我们没法把握她们的动向，但是可以确信她们尚未被波及。”

  “知道了，我会找机会介入的，到了这步田地也不得不如此了。”

  “您是说……”

  “没错，你继续追踪，血蝠会按照你的情报行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