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遗留
赵风菱定了定神，看着在前头迎接着那群制服男的村长，那古朴破旧的棉服看起来的确是他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似乎，饱经风霜的脸上虽然没有精神，却依旧挤出笑容讨好着领导。
“赵君，我们下车吧，这也不算什么麻烦事，只要发放了物资让记者拍照，然后最后再三三两两地拍个照就好了。”
“记者团也在吗？我刚刚没看见啊。”
“是由我们军部的人拍，然后提供给报社的，因为要严格把控释放出去的信息。”
“是这样啊。”
赵风菱苦笑了一下，随即下了车。
过来的一行人，似乎千字一文已经算是官衔最高的人了，因为之前在警察局露脸的领导并没有花那个闲工夫过来做戏，只是随意地派出自己的秘书，就像千字一文的上司一样，过来表达慰问，至于其中的诚意，就只有本人知道了。
慢悠悠地拖着步子走到了卡车的旁边，赵风菱也和那些人一样开始拆出箱子，将里面的物资拿在手里分发给闻讯赶来的相亲。
（就这样啊……也就够一个人吃两天吧）
赵风菱抓了几盒糖，还有几袋小米，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而村里人似乎也早就收到了风声，这些贫苦的人们纷纷叫出了家里的老人小孩出来领吃的。毕竟这次的慈善活动打着的是尊老爱幼的招牌，给那些青壮年人该成何体统。
“孩子们，快来拿吃的吧！”
组织者大声吆喝着，那些小孩就一拥而上地开始哄抢起来，场面一度变得十分混乱。
还好老人小孩是分别2队领取物资的，否则赵风菱怀疑腿脚不利索的老人根本拿不到东西。
而这些小孩子，一个个也都面黄肌瘦的，一看就营养不良，能够挤出力气哄抢慰问品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赵风菱刚递出一袋糖果，就会被好几只手握住，无奈之下他只能先松手，任由混乱的孩子们抢夺了起来。
“大家不要急，每个人都有……”
他这么说着，但是小孩根本不理他，只是拿了东西就往回跑。看那架势，大概是因为规定了一个人只能拿一次，所以打算先把东西藏回家然后跑回来取第二遭。
而有个小孩的面色比起其他小孩要稍微红润一点，大概是年龄大一些，大约10岁的样子，他刚仗着身体的优势拿到了一袋面粉，就被一个日本兵拉住了。
“喂，小孩，你等一下！”
被日本人凶神恶煞地盯住，之前还一言不发的小孩更加紧张了，他黑不溜秋的眼珠子转啊转的，仿佛有眼泪要掉下来。
而日本兵的手里拿着的不是枪，而是一个照相机。
他把小孩手里的面粉一把夺走，放到了呆愣住的赵风菱的手里。
“你再把东西给他一次，我没有拍好。”
“哦，是的是的。”
在赵风菱忙不迭地答应后，日本兵又对小孩叮嘱了一句：
“看你脸比较大才找你的，你给我笑！”
“哈衣，哈衣，太君。”
赵风菱听到小孩小小年纪就会说这些讨好日本人的话，不由大吃一惊。
接下来他再次把面粉袋子递给小孩，而小孩也麻木地扬起了嘴角，做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见这幅样子，赵风菱的心脏没来由地一缩，像是被抓住了什么一样。
（切……）
明明在做着好事，明明正给这些急需帮助的人重要的生活物资，赵风菱却没办法开心起来，对自己的行为也毫无骄傲可言。
而在另一侧，千字一文则是作为地位优越的人，正经地站立着，虽然对于那些脏兮兮、毫无气质和礼节的老人也不感冒，却也伸手给那些人递了几袋干粮。
在食物都被分发的差不多之后，负责拍照的日本人又招呼日本的军警聚集在一起拍个照，然后又让中国人在一起拍了个照，在和一群人合影的时候，赵风菱还在心里偷偷想着该不会过几天自己上报纸后附加的标题是什么“日满友好，共济苦世”这样的吧。
虽然开车花了大约2个小时，但是分发慰问品和拍照的时间加起来也就1个小时，之后就是往回赶的时候了。
赵风菱望着散去的村民，还有那荒芜的村子，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地方，虽然是奉天下属的村子，但是自己从来没来过，如果不是这个活动，更是一辈子不会来。
这里有很多需要帮助的老人孩子，就算自己这次给他们带来了生活必需品，之后呢？
不敢去想这些村民一直以来是怎么生活的，赵风菱摇了摇头，只能回身随着人流离去。
“啊……”
突然，一个小小的声音让赵风菱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还听到了噗通一声，似乎是有人摔倒了。
回过头，他看见了在未化开的雪地上，倒着一个女孩，之前自己没有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的个子又小，身材又消瘦，而且她还特地躲在旁边的土堆后面。
而在女孩的旁边，有一条体型也有些瘦弱的柴犬正紧张地盯着女孩，这只狗的年龄大概是1岁左右，因为营养不良而和那个10岁左右的小女孩差不多小，注意到赵风菱正盯着自己的主人，柴犬不安地用头撞了撞女孩的胳膊想要提醒她起来。
“……”
赵风菱无言地看着女孩。
她衣衫褴褛，扎着羊角辫，没有穿鞋子，小小的赤脚在雪地上被冻的通红，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仿佛注意到了赵风菱的视线，之前还因为摔倒而把脸埋在雪地里的女孩子抬起了头。
蓬乱的头发被她用手指拨开，露出一双与其落魄外表不符的炯炯有神的黑眼睛。
被少女那充满生气的眼神吸引，赵风菱居然有了一种傻眼的感觉。
而女孩子的眼睛也不断地眨呀眨，然后在嘴里发出了“啊”的一声。
赵风菱终于反应了过来。
“喂，小女孩，你没事吧？”
“啊……我……我没事的……”
女孩子赶紧站了起来，同时拍打着身上的雪和土，然后低着头走到了赵风菱的身前1米，而她的脚边，那条瘦弱的柴犬也像是在护主一般地一直贴着她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