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高,杀人夜
乞丐觉得自己明白了许多，于是又开心的啃了半个馒头，当他到达自己的住处——一处被许多杂乱不堪的布料堆积住的墙角时，已经是深夜了。
夜色很深，还很浓稠，星光点缀，像是胖掌柜酒楼里的紫薯糯米糍，看起来软软的，让乞丐出神了好一会儿。
乞丐扯了扯身边的破布料，将剩下的一块半馒头藏了起来，缩着身子躺下了。
他没有名字，没有父母，自有记忆起便在这镇子游荡，这个偏僻又阴冷的小巷墙角便是他的安身之处，他也曾尝试去做个学徒或杂役，但都没撑过一天。或许真的是他太笨，没有天赋，做什么都做不好，所以才沦落到这种地步。
“唉！”
叹了口气，他决定明天再去朱师傅那里试一试，再苦再累也要撑下去，他不可能，也不能一辈子做乞丐，别人也不可能一辈子施舍他，可怜他，给他馒头吃。至于“江湖”，陈先生不是说了嘛，到处都是江湖。
他想，就算他再没天赋，身子骨再弱，再没力气，也总会找到生活的方式，等他有条件了，再去江湖看看。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嗖！”两道身影突然在上空掠过，虽然一闪而逝，但还是让小巷一角陷入短暂黑暗，让乞丐猛地抬起了头。
他迷茫地打量了一下上方，又看了看四周，沉吟片刻，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借着一丝月光摸出了小巷。
大街上空无一人，完全不复白日的繁华喧闹，夜风拂过，穿过街头，穿过高阁，穿过牌坊，发出“呼呼”的哨声。乞丐一人行在街上，抱着双臂，颇有些害怕。
感受到了夜的丝丝凉意，他搓了搓胳膊，突然想到：那两个黑影那么大，肯定不是飞鸟什么的，该不会是鬼吧……想到这，乞丐突然一哆嗦，心下生出了回去的想法。他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出来了，现在颇有些后怕。
就在他想转身回去睡觉，让自己明天精神些，好让朱师傅收留时，突然瞥见了某处大宅的两处檐角上正立着两道黑影，一道佝偻，一道挺拔，乞丐顿时清醒了不少，刚涌上来的困意瞬时溃散了，接着填于身体里的是阵阵冷意，“该不会真是鬼吧……”这诡异的场景属实让他不寒而栗。
“咦？”心下突然一动，他自觉这两道身影好像在哪见过，于是便猫着腰藏身于暗影中向两人靠近，却没注意到，他身后还有着一道黑影，如幽灵鬼魅般，融于周围的环境，且紧紧贴在他身后，毫无气息。
……
“没想到成名已久的度老前辈竟是如此阴险且心胸狭窄之人，杀小孩子也就算了，还想要暗中偷袭我成某人，怎么？想找回场子？”那挺拔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立在檐角上，冷声说道。
“哼，谁知这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山水客’竟如此好管闲事，你我也不是什么圣人，何必在此讲些大道理！”另一道身影看似佝偻，却稳稳立在另一檐角上一动不动，气势也开始逐渐攀升。“今天挡我，那咱们自然就不是一路人，心胸宽阔？呵呵，那些话留着给地下的圣人们听吧！”
乞丐一惊，这两人赫然就是白天酒楼所见的“不渡鹰”度方休和“山水客”成流！此时两人正稳稳立在上方对峙着，四周的风势都被影响，转换了风向，围绕两人旋转，如同条条惊龙游蛟。两人的气势节节攀升，内力鼓动，在体内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寂静的小镇内，有人猛地睁开了双眼，细细感知一番，又沉睡而去。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身形一动，便向两人所在方向奔了去。
胖掌柜缓缓睁开小眼，向两人所在的方向看了眼，“靠！”狠狠骂了一声，将怀中的小宝库藏进柜子里，穿上衣服推开了窗子。明月高悬，小镇是那么的宁静，只有某处有着阵阵的风卷云涌。他就这样站在窗边，如同一个威武的大将军般镇守着这座酒楼，不让任何人靠近。“你们打架我不管，可别再过来把我这宝贝酒楼给砸了……”
某处偏僻的宅院，蛐蛐儿不知疲倦地叫着，院内一株柳树不断摆动柳枝，搅动着静谧的夜。正在沉睡的陈先生眼皮一抖，坐了起来，他压抑住内心某处的躁动，喃喃道：“在开岛前，不可再出手了……”说罢，陈先生捂住耳朵，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
“呼！”
又是几道身影一闪而过，或正大光明，或隐匿潜伏地处在周围，没有一丝动手的意思。
“啊！”乞丐惊呼一声，又死死地捂住了嘴巴，生怕他们发现自己，殊不知在这些人的感知中根本没有他的踪迹甚至气息。小乞丐身后的黑影一抖，无声地笑了笑。
再看屋檐上的两人，早已动起手来，身形闪烁间，挟起阵阵风势。
只见“不渡鹰”度方休双手成鹰爪状，破空而动，锐利的手指如同精钢所铸，挥动间留下道道黑芒。
合一境，在于将自身的心、体、技融于一成，兼靠内力，通透明彻，到了这一层次，武者们不再满足于简单的肢体反应，而是开始考虑如何控制自己的武功，受内力的催化，将内力凝于那一瞬间的动作，让自己一举一动皆可成为战胜敌人的关键，不动则已，一动败敌。
度方休这双手攻势所成，看似简单随意，可以躲避，实则不然。双手齐出，罡风阵阵，直接锁定了成流的四周，让他避无可避，只能硬接。
“山水客”成流既然能一悟破境，并越境直至合一，显然自身的悟性和实力并不会差，只见他依然保持着微笑，不退反进，欺身而上，在即将触及度方休的罡气时，双臂齐出，一上一下，也是一阵罡气放出，成圆状旋转，卡住了度方休的双手，抵消了他锐利的罡气。接着成流双臂一合，撞击之处猛地一弹，又是阵罡气放出，顿时掀起股股气浪，房屋上的瓦片皆被摧残至粉碎。
“嗯？”度方休白眉一挑，枯藤的手掌一翻，一合，手指咔咔作响，霎时间结了一个奇怪的手印，紧接着，一道刺耳的鹰唳冲天而起，让除了小乞丐和那道黑影外的所有人皆是一颤，而成流直接闷哼一声，急退而去，身上的衣衫像是被鹰爪撕扯般破烂不堪。
乞丐以为是度方休占了上风，顿时紧张起来，脏兮兮的手掌不知何时紧握起来，却见成流身形依然挺拔，脸色虽苍白一些，但还是保持着微笑。
“我看你能撑多久！”度方休见势直追而上，不让成流有喘气的时间。
“呵呵。”成流笑容更甚，只见他突然一跃，向度方休跳去，招手，左手起式，一股浑厚的内力应运而生，如同一座山岳拔地而起，气势巍峨，压力陡升，隐约间竟形成一道青色山影，虽模糊不清，但也有几分威势。
如鹰般俯冲而去的度方休暗道：“不好！”身形急转，欲图变招，右手如鹰翅般带着锋利的冷光劈下，那一瞬间，好像万物都如同纸糊的一般，在他手臂下无声地破裂弥散，“挥天挫！”
只见轰然一声，两人猛烈撞击在街道一旁，罡气冲撞，迸发出一阵光芒，金铁交鸣之声阵起。然而度方休终究是仓促间施展出的招式，有了声势，少了威力。那一道冷芒划在成流的罡气山影上，也只是使得这山影微微震动，虚淡了几分，反观度方休却是直接被砸的退后两步，右臂微颤。
成流紧跟而上，输出内力，罡气猛地喷薄而出，只见那青色山影一实，又有一道瀑布飞流直下，声势浩荡，划过一条匹练，击在了身形不稳的度方休身上。
“喝！”度方休急忙起手，罡气护体！“嘭！”他又是退了几步，双臂衣袖已被撕裂，成片片碎布条挂在肩膀处。
街道已被两人轰出几处蜘蛛网般的裂缝，不知谁家的狗正在狂吠，隐隐约约夹杂着几句主人压抑的呵斥和小儿的哭啼。
看着白日还威风阵阵，让胖掌柜讨好的度方休，如今却佝偻着身子、喘着粗气、嘴角挂着一丝鲜血，凌乱的白发正随风飘荡，如同老乞丐般……乞丐咽了口唾沫，明亮有神的双眼在清澈的月光下闪着异样的光芒……
好强！乞丐兴奋了，他觉得明天必须找个活干，赚钱，赚大钱！然后去学武，当大侠！
身后的黑影仿佛也感受到了乞丐的兴奋、憧憬、狂热，开始随风鼓动、飘荡，如同黑墨。宽大的兜帽下，是无尽的黑暗，比夜还黑，比夜还深沉。这黑影缓慢抬起头，露出了一双平淡无奇的双眼。看向乞丐，双眼一弯，尽是笑意。
成流看似轻松，实则不然，刚才的连招也是耗费了他很多的内力，再加上开始时被度方休那奇怪的手印所伤，他也是受了不轻的伤，此时体力都有些透支。
“呵呵，杀了我啊……若让爷爷我活了下来……你迟早得死！”
“不渡鹰”度方休没有了昔日的威风，尽显苍老姿态，但他还是费劲地挺直了身子，狠狠盯着“山水客”成流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