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特使

  兰思洛和爱丽丝坐在餐桌前。桌上摆了几只烛台，一根根红烛顶端，亮闪闪的烛火不知疲惫地跃动着，将爱丽丝的脸颊映得娇美无俦。

  “兰思洛先生，”爱丽丝腼腆地笑着举起酒杯，“祝您在帝都工作顺利！”

  兰思洛跟着笑了笑，仰头将自己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酒液。酸，而苦涩，宛若未来离别的味道。

  “爱丽丝，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工作呢？”兰思洛放下酒杯。

  “我也不知道……”爱丽丝秀眉微蹙，轻声道，“大概……我想开个裁缝铺。这样子，在帝都应该也足以糊口。”

  “那你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兰思洛笑道。

  “您说什么呢！”爱丽丝横了他一眼，“我现在又没有喜欢的人……结婚什么的还太早啦！”

  兰思洛哈哈一笑：“如果你能嫁到个好人家，皮塔在天堂也会很欣慰的。”

  爱丽丝听他提起去世的父亲，眼神一黯。

  兰思洛自知失言，尴尬地笑笑，探身拿过爱丽丝的刀叉，帮她从火鸡上切下几片鸡肉，放到了爱丽丝的盘子里。

  “兰思洛先生，不管我生活得怎么样……”爱丽丝静静地看着兰思洛为自己切肉，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道，“……不管是安全还是危险，不管是富裕还是贫穷，我想，父亲都会为我感到开心的。因为无论生活如何，兰思洛先生，爱丽丝现在都很幸福。”

  听闻此言，兰思洛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怔怔地看住了爱丽丝微微上扬的嘴角。

  爱丽丝也勇敢地回望着兰思洛的黑瞳。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传来，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谁？兰思洛和爱丽丝对视着。

  “奇怪……平常根本没有人来呀……”

  爱丽丝疑惑地低声说着，起身走到门前，握住了黄铜门把手。

  “谁呀？”爱丽丝隔着门大声询问来人。

  敲门声愈加急促，见门始终不开，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进来：“我们是神圣教会的圣骑士！快开门！”

  圣骑士！兰思洛和爱丽丝的心同时收紧了。

  对于少年来说，圣骑士是追捕者；对于少女来说，圣骑士是杀父仇人。

  来者不善。

  “您稍等一下，我马上就给您开门！”爱丽丝握着门把手大声答应道，同时急急扭过头，用口型向兰思洛示意：“快躲起来！”

  兰思洛当即会意，左看看，右看看，见没有别的可以躲藏的地方，便跑进一楼爱丽丝的房间，拉开她的衣柜门躲了进去。

  你这算找的什么地方？爱丽丝看着他慌不择路，又羞又气地哼了一声。

  一进入黑暗的衣柜，一股女子的幽香充盈在鼻尖。

  爱丽丝的大小衣物紧紧包围着兰思洛，让他一阵目眩神迷。

  “见鬼了，跟被捉奸的一样，居然躲进了女孩子的衣柜。”兰思洛在黑暗中喃喃骂道，又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门口，爱丽丝见兰思洛已经藏好，便深呼吸着整理了一下情绪，打开了屋门。

  三个圣骑士，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他们身穿的银色铠甲，在路灯的光芒下熠熠生辉。

  圣骑士的手臂上，红黑交织的缎带宛若鲜血凝结。

  “圣骑士大人，请问有什么事吗？”爱丽丝朝这些不速之客行了个礼。

  “小姐，最近帝都治安情况紧张，我们奉教会之命逐户搜查可疑人等。”圣骑士敲敲胸甲，算是向爱丽丝行了礼，“我们可以进去说吗？”

  “这……我一个女孩子孤身住在这里，你们要进门，恐怕不太……”爱丽丝一脸为难地道。

  “小姐，我们可以进去吗？”圣骑士重复了一遍，严厉地盯住了爱丽丝。

  “请……请进来吧。”爱丽丝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将圣骑士们让进了家中。

  圣骑士们庄严肃穆地站在门厅中。为首的、较为年长的圣骑士向爱丽丝点点头，沉声道：“小姐，对不起打扰您，但我们需要问几个问题。”

  爱丽丝无言地点点头。

  她看到，就在年长圣骑士说话的同时，另外两位年轻圣骑士已经在用眼神仔细地审视着屋中的一切。

  “最近，您在街上看到过什么奇怪人等吗？”圣骑士问。

  爱丽丝摇摇头。

  “附近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件？”

  “没有。”爱丽丝轻声答道，“这个街区一切如常。”

  “您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圣骑士盯着爱丽丝。

  爱丽丝深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圣骑士肯定已经看见了桌上的两套餐具。

  这个问题不能说谎。

  “不是。”爱丽丝平静的答道，“有一个我父亲的朋友借住在这里，不过他今晚好像突然有事出去了，可能过两三天才能回来——您瞧，我的饭都白做了。”

  爱丽丝指指桌上的丰盛大餐。

  “这可真是不一般的晚餐呢。”圣骑士深深地看住了爱丽丝。

  “是的。”爱丽丝答道，“从他借住在这里算起，至今已经快满三个月了，我本来想做顿大餐给他个惊喜，没想到他突然有事要离开。”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爱丽丝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卧室中的衣柜。

  “那个人住在这里已经三个月了？”圣骑士一边问，一边和两位同僚交换了一下眼神。

  “是的。”爱丽丝语气自然地答道，“这些饭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圣骑士大人要来一点吗？”

  “不……不用了。”圣骑士沉吟片刻，问道，“小姐，你能给我描述一下那个借住人的外貌吗？”

  爱丽丝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金发……三十多岁……体型……算是匀称吧。他是北方人，是我父亲皮塔在做生意的途中认识的。”

  圣骑士听了爱丽丝的回答，向身后的同僚望了一眼，后者轻轻摇摇头，示意爱丽丝所描述的人应该不是他们要找的。

  “知道了……小姐。”圣骑士朝爱丽丝点点头，“等您家的借住者忙完了回来，请您叫他去教堂一趟，我们会核实他的身份的。”

  这就瞒过去了？爱丽丝刚暗自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圣骑士继续问道：

  “那么，小姐，请问我们可以搜查一下您的房子吗？只是以防万一。”

  “这……”爱丽丝心脏砰砰乱跳，银牙轻咬，“这不太好吧……”

  “我们是圣骑士，例行公事而已。”圣骑士严肃道，“还请您配合教会的工作。”

  爱丽丝沉默片刻，自知无法拒绝圣骑士们，只得答道：“是。”

  圣骑士点点头，带着手下从楼上开始，一间客房一间客房翻箱倒柜地搜查了起来。爱丽丝抱着手臂跟在他们后面，嘴唇已经被自己无意识地咬得微微发紫。

  除了据爱丽丝所说、用来住人的那一间客房里，靠墙摆着一根奇怪的布包长矛，搜查者们并没有在几间客房中发现什么蹊跷之处。

  圣骑士们便又走下楼，从厨房开始仔细检查一楼的情况。一路上，圣骑士们身上的铠甲互相摩擦，金属相撞的声音在不大的封闭房子中回荡着，显得格外刺耳。

  眼看着圣骑士们查过了厨房、餐厅、书房，眼看着就要搜到自己的卧室，爱丽丝连忙伸臂拦住了他们：

  “这是我的房间，里面没有什么东西。女孩子的卧室，你们就不要进去检查了吧？”

  两个低阶圣骑士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为首的年长圣骑士。

  “对不起，小姐，我们这是例行公事，请您理解。”年长圣骑士沉声道，一把将拦路的爱丽丝推开，带着手下走进了卧室。

  爱丽丝看着他们的背影，紧张地攥住了自己的围裙。

  圣骑士们先是掀起了床上的被子、打开了房中的储物箱，又从床下把爱丽丝用来藏钱的箱子抽了出来。圣骑士打开箱盖，面对着一箱子亮晶晶的金币愣了片刻，咂咂嘴巴，阖上箱盖，又把它推回了床底。

  然后，圣骑士注意到了床边那件巨大的立式衣柜。

  他走到衣柜前，伸手握住把手，微微用力，将乌木柜门缓缓拉开。

  柜子里，爱丽丝的衣服乱成了一团，但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爱丽丝刚才眼睁睁看着兰思洛躲进了柜子，此刻见他居然消失不见，差点发出一声惊叫——幸亏她及时用手捂住了嘴。

  圣骑士把柜中的衣物一件件拋到地上，直到把衣柜掏空，也没发现有什么蹊跷。

  他看了看同样一无所获的手下，失望地摇摇头，轻轻掩上柜门，向爱丽丝鞠躬道：

  “一切正常，给您添麻烦了。”

  圣骑士又站在中厅环顾一周，深深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爱丽丝，带着手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房子。

  爱丽丝眼巴巴等到圣骑士们终于关上了房门，终于受不了巨大的精神压力，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她的眼眶中，因紧张而聚集着的泪水，河流决口般一颗颗滚下了脸颊。

  刚才欺骗圣骑士，让少女真的体会到了与死神共舞的危机感。

  这样就好。只要兰思洛先生没事就好。

  她安慰着自己，努力平复心中激荡的情绪。

  在地上坐了好久，爱丽丝才扶着墙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扭过头，看向了自己房间中被圣骑士扔了满地的散乱衣物，以及空空如也的衣柜。

  爱丽丝一边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泪珠，一边困惑地喃喃自语道：

  “兰思洛先生，您藏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