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冥

  安倍礼弥缓缓地说道：“我是个混血种，在那颗名为‘艾泽拉斯’的行星，是绝对的弃族，理所应当地被遗弃，四处流浪，艰难生存。

  “幸运的是，我的救主和义父，阿瑟·麦克，将年幼的我从苦海之中解救。

  “自那以后，我就下定决心，要以我所拥有的一切来回报他的恩惠。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老将军阿瑟·麦克，于讨伐前代巫妖王的凯旋途中，不幸病逝。

  “我的誓言随之成为空话——他什么都没拿走；我的一切却皆是拜他所赐。

  “临终前，他将尚是女童的我，托付给他的儿子，亦即我那最亲爱的哥哥殿下——维恩·麦克。”

  安倍礼弥的语气出奇地淡然，好像她所讲述的是其他生灵的故事一般。

  “我当然同样愿意把我的一切，献给我的救主的儿子，我最亲爱的哥哥殿下。

  “所以，自返回万窈之都的归途之中，直至十几年前，几万年呐……我不遗余力地帮助着他，助力他的事业，成为他最为得力的助手；同时亦满足着他的各种需求，无论多么出格。

  “几万年了呐，我从一位女童成长为现在你们所见的模样——一名风姿绰约的女研究员。

  “我几乎把一切都献给了我最亲爱的哥哥殿下：时间、精力、青春……我们之间，只差迈出那一步了；除此之外，我几乎为他做过一切。

  “几万年，几千万天，我那最亲爱的哥哥殿下，每天早晚都要求我喝下一些恶心的乳白色液体；还要用那种东西浸没我的身体……

  “几万年，几千万天，他与我大被同眠，枕在不该枕的地方，摸着不该摸的东西……

  “可我心甘情愿！

  “我所拥有的一切，皆拜他的父亲，我的义父所赐。

  “我心甘情愿呐……

  “我怎么会那么傻呢？我为何不在他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就将他阻止呢？难道我生而为奴，应受欺侮吗？

  “多少个夜晚，在我入睡之前，这些问题都在我的脑海之中萦绕，挥之不去。

  “可一看到那张相似的脸庞，一想到那夜的风雪之中，救主面带微笑，从天而降，用他那强健有力的臂膀，将我从地狱拉出，带到天堂的场景，一切不甘与抱怨，都烟消云散……”

  礼弥终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她的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可她依旧继续讲述道：“打破这一平衡的事件，在二十多年前，突兀地发生了——有一位女性侏儒，加入我那最亲爱的哥哥殿下的影神殿。

  “她可是一位绝世的小萝莉呀！更要命的是，她似乎对我那最亲爱的哥哥殿下情有独钟。

  “而那个侏儒大叔，自然不会有什么所谓的定力，自是乐于享受同族的示爱。

  “因此，他自然而然地将我抛诸脑后，弃之如敝履。甚至那我尽心尽力，尽职尽责，担任了数万年的助里职位，亦被那侏儒取而代之。

  “自此，我十多年独守空房的生活开始了——我那最亲爱的哥哥殿下，又把我打发到影神殿的管理部高层，另寻住处，微笑着将我赶走。

  “那几万年，那几千万天，皆就此随风而逝；一同经历的一切欢乐，一切悲伤，皆就此烟消云散……

  “终于明白，但凡生灵，都是会变的，不是吗？”礼弥强忍伤悲，挤出一个微笑却依旧绝美。

  “那段最为灰暗的岁月之中，我独自生活在影神殿之中，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一如我心。

  “我被阴影笼罩，根本无法得见希望之光。对我而言，一切都枯败了，凋零了，逝去了——天知道那两个侏儒，整天待在一起，搞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下作事情。

  “然而，希望不死，盛满灾厄的潘多拉魔盒的最底部，正是希望之叶。

  “不知是那一天，不知为何，我来到了神无月姐姐殿下的艾露恩姐妹会——月神教的总部，月神殿。

  “如果不是这次巧合，我现在仍将在绝望的泥沼之中窒息者，并且永远无法逃脱，直至死亡的降临。

  “神无月姐姐殿下一眼看穿我的痛苦的本质。姐姐殿下与我促膝长谈，为我排忧解难，告诉我世间的至理。

  “她说，一切雄性，都是欲望生灵，都是不可信的。在她那循循善诱的教导之下，我幡然醒悟：性别不同，怎么谈恋爱？

  “姐姐殿下的话语，就像这月光一般洒进我心田，重又将我的世界点亮。

  “所以，我加入月神殿，并成为神无月姐姐的副手兼后宫总管。我为姐姐殿下，为我们的艾露恩姐妹会，付出了很多，但我无怨无悔，并且心甘情愿。”

  安倍礼弥的眼中闪过一抹凄艳的决然之色，她最后向时间之主说道：“至尊呐，无论您怎样惩处我，就算让我遭受坦塔罗斯的折磨，西西弗斯的苦难，那都无所谓。我只求您，为我那最亲爱的哥哥殿下，降下应得的惩罚。”

  全场寂静。

  “那么，维恩·麦克，你又有什么要说的吗？”奥古斯都仍旧平静地问道。

  “事实上，自始至终，我的确是什么都没说——我完全没有机会对你作出哪怕一句的解释，礼弥。”某轮明月之中的维恩·麦克说道，“尽管是在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情境下，但至少，现在总算是有机会解释了。

  “那个‘女侏儒’名为克罗米，是我的老友诺兹多姆的同族——她是一头青铜龙，而且是一头比我还要年长上万年的青铜龙。且不论这年龄的差距，我无论如何，一不会与一头母龙谈恋爱吧？”

  “关于这点，我亦可以作证。克罗米那丫头不管对谁，都是那样——她把那称为‘套路’。”奥古斯都为他的[金麥](这个字无法显示)之圣者澄清道，“维恩·麦克这家伙，虽然生活上很是不检点，但亦不会有谈一场跨族加跨代的恋爱的勇气。”

  “至于让你搬走，又把你从我身边调离的原因，一来是想让你休息一下；二来嘛……”维恩·麦克言及此处，竟面色微红，他继续说道，“有一件事，我考虑良久，下定决心要去做，只是心中始终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道障碍。

  “礼弥，你是怎么拿到机巧阵的呢？那过程是不是有些太过容易了呢？

  “这么多年了，我会不了解你的心思吗？

  “那天夜里，我在离开实验室之前，关闭了几乎所有的防火墙，改用361杀毒和361安全卫士替代。

  “我还特意为你留下一句话，可是啊……天知道为何这报应，来得如此不巧！”

  “所以……那句话……是……留给我的？”安倍礼弥一阵失神，尔后，跌坐在地，泪流满面。

  此时此刻，悬于半空的九轮明月，一齐破碎。其中一轮之中，掉下一团人形的绷带——正是虚灵小道。另一轮破碎的明月之中，有一位同样身着白色实验服的侏儒，踏着虚空，快步走向那位跪坐在地，光洁的淡蓝脊背裸露的混血美女。

  神无月月无神不是没有试图阻止这一切，可她丧失权能，动弹不得——显然是时间之主将她压制。

  这瞬间，仿若跨越一同走过的万载光阴，小小的身影，与玲珑的娇躯，紧紧相拥。

  这极不协调的一对紧紧相拥，永不愿再次分开。

  …………

  “是时候了，冰封万载的弃族们，从此刻起，你们的生命中的逃亡与放逐，永远结束了！”奥古斯都的声音，在寰宇回响，“我是时间之主，我以奥古斯都的名义宣布：无论是物质世界还是反物质世界，一切对于弃族们的追捕与放逐的命令，就此解除！

  “想来许多生灵会对此心存疑惑，但时间之主何时犯过错？接下来，我将宣布一条事关寰宇万灵的未来与命运的消息；它亦是我与狄克推多决定将弃族解封的最重要原因。

  “寰宇的万灵呐，末日将至。在成百上千次的反复推演之后，我们得出了一个可怖的结论——大撕裂，将至！

  “我想，但凡有点科学基础的生灵，都会对这个词有些印象。但对它的那些只存在于文字与影像之中的可怖描述，已被证明是注定，并且会在九万载之后，成为现实。

  “请原谅我与狄克推多的无能，我们实在是无法阻止它的到来；甚至，当它来临的那天，我们亦难逃毁灭的厄运。据我估算，只有汇聚六位主宰级生灵的权能，方可勉强阻止这灾难；可我们的宇宙，目前只有两位主宰者……

  “因此，千幻之都与阴阳之都将设立集英社，面相寰宇，广纳贤才，共同探讨我们的宇宙的去向。这是最后的无奈之举了……或许会有才情超过我与空间的生灵，能够给出救世的可行方案，帮助我们的宇宙，度过这一难关。”

  …………

  恍惚间，澪灵似乎听到，低沉的絮语，自暗影之中传来：“万载光影梦一场，日夜流离十万方。无有公义为耀阳，诅咒之下不尽殇。”

  与此同时，鍆之圣者维恩·麦克与[金麥](这个字无法显示)之圣者神无月月无神，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一阵刺目的炫光闪过，二位圣者完全变了模样。

  维恩·麦克变作一位金发的男性人类，略显瘦削却面容俊朗。谁承想，影神殿那有些小猥琐的侏儒殿主，竟是这般的本来面目！

  至于神无月月无神，她竟变作一位身材火爆，衣着暴露的魅魔。她背生蝠翼，额上生有一对尖利的鲜红小角，细长的尾巴不时摇动，雪白的肌肤大片大片地裸露在外。谁承想，月神殿那圣洁无比，不可亵渎的大祭司，竟是这般的本来面目！

  时间之主再次开口道：“苦了你们了，维恩·麦克，还有神无月月无神，纵使你们有千错万错，这道枷锁亦不该戴在你们身上，这些罪名亦不该由你们背负。

  “还有这寰宇之中，与你们同为弃族，命运却更为悲惨的生灵们，委屈你们了！”

  “你的诚意在哪里？连句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吗？这枷锁究竟是谁为弃族戴上的？这罪名又是谁给弃族妄加的？你对此难道不是一清二楚的吗？还是说正因如此你才没有为此道歉？”澪灵又听到那道絮语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