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尽相思

  准备了大半个月，戏班子也排了一个喜庆的戏剧祝贺，只是他们不知这大概是这个戏班的最后一次演出了！若是知道这喜庆的戏曲指不定就是悲剧！

  吉日良辰已到，有人苦恼，有人高兴，有人不知所以……我则是那即将告别之人……在这前夜还看到天音在院子里有所思的渡步，月光打在他的肩头倒是显得伤悲了几分，境随心转，果真如此，即是世人认为再喜庆的日子，他这主角没有一丝笑意，也显荒凉了些。宝儿则不同，虽她自知天音不喜欢她，但是却被这一妻子的称呼，把所有烦恼都冲刷的一干二净……婚礼的事宜几乎都是她在张罗，我也应着她的欢喜劲儿，两口子过日子，可能时间久了也会添些情意吧！更何况宝儿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本来他就很疼爱宝儿的，我走以后，但愿一切如初。

  戏班子张灯结彩，宝儿披上了大红嫁衣，我为她疏了发髻，盖上红盖头，可就这一瞬，我竟不舍得盖下来，总想多看几眼，相处十几年，从她在襁褓中就守着，护着她，感情自是非浅，若是盖上了便再也不会相见了，想着眼里不知觉的温热，宝儿见状也哭了，替我擦擦眼泪，抱着我道：“娘亲，你这是干嘛？今天可是宝儿嫁人的日子，娘亲不准哭了，又不是见不到了，以后我们还要一起生活呢！宝儿还要孝顺您呢！”说着还笑了笑，抚了抚我的肩膀，外边的媒婆催着，我只好挤出一丝笑意对宝儿道：“娘亲是太高兴了，宝儿一定要记住娘亲的话，好好与天音过日子，若是……若是以后有了宝宝，也好好做一个娘亲，别像娘亲这般……”宝儿笑道：“都说嫁闺女时，娘亲最啰嗦，果真如此！娘亲今日也开始啰嗦了！只是……”突然宝儿有些悲意，我知道她想说什么，这孩子多半是想她爹了！赶紧抚慰她：“好了，还说娘亲啰嗦！宝儿，今天可应该高兴，你爹爹他若在的话，也希望你高高兴兴地嫁人，听话！外边媒婆催了，”笑着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她也听话的点头笑了笑，我便给她盖上了盖头，今晚之后，我便要离开了，刚才一面，许是不会再见了，宝儿，虽说人的一生很短暂，但娘亲希望你幸福的与天音携手到老……

  我把她扶上了花轿，天音表情与昨晚比起来，还算是有些笑意，也许是想让谁放心吧！这新郎官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甚是得体，虽说比宝儿大了十多岁，竟看不出苍老，清秀依然。那日王府中说是与宝儿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又由于本就住在同一屋檐下，新郎官只好骑着马带着花轿绕城一圈，让他人也知道，宝儿不是浅薄之人，他天音隆重的娶了她。乐手欢快地奏着，戏班也准备开唱，很是喜庆，好多人都来看热闹~天音应是没有亲人的，请的宴客不多，大多是比较熟的平日里常去茶馆捧场的客人，还有就是城中的乞丐孤苦伶仃的人坐了几席随便吃，如此更觉宝儿真是没嫁错人，我便可以放心离开，上午迎亲拜了天地，拜天地时，天音与宝儿给我奉了茶，天音有些不自然，下面的人也有议论，说我一点都不像宝儿的娘，换句话是夸我年轻，要不然就是觉得天音老牛吃嫩草……

  中午宴席过后，大家听了一下午的戏，晚上继续宴请，散席后，只留戏班子的人收拾着席面，天音喝的大醉，与我在一旁说了会儿话：“汐儿，啊！不，应称呼岳母，我，我本不想喝那么多酒，可是还是难过了！真的好难过！十岁时，我爹娘被奸人所害，死在我面前，我跳到河里游出城外才躲了一劫，那时我就狼狈的像个野人一样活了两年，直到遇见一个老班主，他本看我狼狈，只想把我带回戏班当个打杂的，没成想给我收拾立正候，看我如此清秀边收了我做徒弟，后来意外我天资极高，又因我娘没嫁给我爹之前就是唱曲而的，所以从小听着，我也会唱些，老班主没儿没女，见我很是孝顺他，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病卧在床许久，戏班子都要散了，我一个一个去求！一边撑着戏班子，一边照顾他，感动之余便把位子传给了我这个小徒弟，然后就走了！一开始大家不信服，为了不负老班主的意愿和养育之恩，我努力努力再努力的，大家也终于承认了我这个新班主，直到我那日注意到你，你那么照顾宝儿，整日陪她听戏，我便心生怜惜，而后好长日子不见你，只见宝儿，我竟多了几分想念，正巧宝儿这丫头非要拜我为师，我想收了宝儿或许就能常见到你~然后一直到现在也没能真真如愿，而你却成了我的岳母，小时候的惨状和学艺时的辛苦已释然大半，唯独这个情字怕是这辈子都难过得去了！”他苦笑着，醉意着，有些泪眼温热地与我说完，便回屋了，月光打在他的背影上极其冷清，等他走出好远，我暗暗道：“天音，对不起！”这个已不再少年的大男孩竟如此身世……想必过了今夜他辛苦带起来的戏班子也要散了，不禁叹息世事无常……天色已晚，我也该告别了，再见了！戏班子……

  随着月色，满天星光漫步走出了茶馆，没走多远，将要拐出街头，一群兵拿着武器，还跟着一顶大轿从身边匆匆而过，起初我也没想再管这尘世之事，万事皆有因果，自因得果，有些事情是旁人不可逆转的，又走出一段，甚感清冷，琢磨着不对，那阵仗不会是王府的人吧！那大半夜出兵！不好！宝儿他们有危险！……

  我赶到时只看茶馆内一片尸首，茶馆外还重兵把护，戏班子的人都被乱箭射死！接着又从新房里绑出天音和宝儿，毕竟凡人我也是不便去硬伤的，到时使了仙术乱说我是妖女，也给宝儿和天音苦添罪名，虽已气的不行，无奈只好见机行事，那王爷得意的开口：“没想到吧！殿下，啊！不，应是前朝的余孽，竟跟本王强女人，要不是那日你去府中注意到你那腰上的玉佩，本王还察觉不出来，也许世间谁都不知道你这玉佩是皇家之物，可惜了，本王平时就爱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派人去查，果真是你，皇上还以为你这小杂种跳河自尽了呢！这回本王不禁立了大功还抱得了美人归！”说着手还轻浮了下宝儿的脸颊，天音愤怒的青筋暴露，那王爷坐到一旁，给我的爱妃松绑，天音，就地正法，乱箭射死！宝儿突然跪到王爷面前：“王爷求求你，放了天音，我嫁给你，嫁给你，王爷求求你……”那王爷一手抬起宝儿的下巴道：“你今天这身大红嫁衣好美，乖！听话，一会我们便回府！”我在远处再看不下去，刚想过去救他俩，不料那王爷一个眼神，箭刺向天音，就在那刹那宝儿挡在了天音身前，天音声嘶力竭，宝儿，抚着他的脸道：“相公，我是决对不会负你的，若能活你便好好活着，努力的活着，替宝儿好好照顾娘亲！”我浑身只觉刺冷，凌空飞过去，抱起宝儿腾起消失在夜色中，只听那王爷一句：“拿箭来！”愚痴人，拿箭玩耍吧！

  周身净光救醒了宝儿，宝儿迷乎中喊了一声娘亲，又昏睡了过去，我把她放在郊外的破屋里，布了仙障，看她睡得正沉，正好出去打听下天音的消息，想必没抓到我那王爷也不敢处死天音，否则怎么引我上钩，一进城去，只见满城贴着告示，前朝余孽天音私藏妖女，意图不轨，三日后处斩……三日，还是先把宝儿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去搭救天音，可当我回去时，很多事情已经不在想象之中……

  宝儿不见了，这傻丫头定是以为天音已命丧黄泉，所以去寻他尸首了，我赶紧追寻出去，无果，情急之中用了仙术寻她气息，因与宝儿在一处多年，非常熟悉她的气息，很快便寻到了，只见在一树林里，一众兵将追着她，眼看就要到崖边，我赶紧幻了过去，还是未敢得及，她跳了崖，红衣飘飘，我不死心，随着下了崖底，宝儿红衣已被石壁擦破，满身伤痕，看样子还有救，就在我现出净光靠近之时，她突然站了起来，一脸泪水，不成样子，哽咽道：“娘亲，你不要过来，从小到大，夜里卧在娘身旁，我常在想，我的娘亲定是天上的仙子，原本只是想象，直到昨天我被娘亲救起，我才明白原来娘亲一直不见老，又那么有本事将我养大，还真不是这尘世中人，娘亲我只问你？我是你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吗？”我欲安抚她，告诉她天音没死，让她冷静，无奈她大吼，喷出一大口血：“娘亲，你只回答我！”我促着眉心疼地摇了摇头，她虚弱地苦笑道：“其实娘亲不回答我也明了了，我只是一介凡人，只想和天音平淡的相守一生足矣！无奈他一直爱着娘亲，娘亲，宝儿感恩你把我扶养大，我是个凡人，娘亲，你改不了我这劫数的，谁让我爱他！娘亲，我想爹了，你别过来，宝儿走了，”说完她便倒下了，已无了生息，手里还紧紧攥着天音给她的那块可以证明天音就是前朝殿下的玉佩~我痛苦的要死，则一处良地葬了宝儿，连那玉佩也一同葬了，苦笑哽咽道：“尘间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这些年了我究竟是品了几苦，又看了几怨？”命数之事真是逆转不得……只好救出天音，宝儿要知道天音还活着，也一定希望他好好活着……也是满她最后一个心愿了~

  夜色浓，我隐身进了牢中，救走了狼狈不堪的天音，无一人察觉，到郊外，我才显了身……

  天音本沉在悲苦中，身体像是被用过刑很是虚弱，见我这般很是惊讶，摇着我的肩膀问道：“宝儿，宝儿怎么样了？”我轻轻推开他，小声缓缓，道：“宝儿，本被我救醒，后来因以为你已命丧黄泉，不顾虚弱的身体如寻你尸首，被众兵追捕，跳了崖……”我哽了一下，天音期待的眼神想听我说宝儿还活着，我一语他顿无了精神：“香消云散！我已葬了她，连同你那块玉佩也一起葬了！若不是它，你们或许也不至于如此，宝儿却宝贝似的放不下，只因那是你给她的，只因那是你父王给你留下的唯一的遗物，自见你就觉迷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公子，也从未听你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就那日你醉了，跟我说过一两句，我只觉你身世可怜，未曾想到你竟是前朝的殿下！”他无神道：“为了百姓安生，我放弃了仇恨！隐在戏班子里，为了宝儿不做那王爷的妃子，我放弃了你！为什么结果还是如此？”看这眼前这个大男孩，满身伤痕，愁蹙伤感，有些关切地问道：“他们为何还对你用刑？”他抬首看了看我，还是如此悲情，缓缓回道：“大婚那夜，我把自己唯一宝贝的玉佩交给了宝儿，宝儿刚刚收起，我们便被带了出去，那王爷在我身上没翻到物证！询问我是否被你拿走了，他们认为你是……你是妖女，逼问我你的下落，要除掉你，我不说，他们就用了刑！”听此我用净光疗好了他的伤痕，他看了看自己竟伤痕痊愈，我道：“你不认为我是妖女吗？”他深情地看着我：“汐儿，从见你便觉你气质不同，犹如天女下凡，就算你去那王爷口中的……那也是个善良的妖，宝儿应该不是你的孩子，对吗？”提到宝儿，总抑制不住悲意，道：“她是我曾经救的孩子，是个凡人，我本想守她凡间一世的，谁知世事难料！”说完我便回过身去边走边道：“你好好活着，便宝儿最大的心愿！”他突然在我背后大喊：“汐儿，这辈子认识你，天音已感知足！你那么善良，不管你是谁，天音不后悔爱过你！天音再求你最后一件事……”声音越来越小，仿佛我们距离越来越远，可是他说话时，我明明停下了。再当我反应过来回过头去，终是晚了，天音在尘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汐儿！我死后，把我和宝儿葬在一起吧！这辈子我欠她的”！天音跳崖自尽了，待我寻到他时早已生息全无……

  这夜也如此清冷刺骨连月亮和星星都像在为这对苦命鸳鸯悲怜，我把天音葬在宝儿的墓里，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他俩却只得去做黄泉夫妻，也算有了个伴儿，我趴在墓碑上哭了许久，虽说娘亲离我而去，我也难过至极，总算她应还是活着，只如今故人入墓，香消云散，连个盼头都似没了……泪水不断的滴怜……一束月光打在墓上，许久才移开，我也擦了擦泪水，狼狈的别了入土的故人，向妖界的方向去……

  凡间近二十载，知道与感觉品道断然不是一回事，如今眼泪多了许多，情感也杂乱纷纷~心念也不如天宫时那般沉静~只叹无常，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