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箭江湖

  杨柳拔除了头上的银针，一连昏睡了两日，醒来后依稀记起了受伤前的许多事，不过还只是一些模糊的片段，似梦非梦，凌乱无序。她最先想起了恩师郑泰恒，想起自己为了报恩而勤学苦练，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只为不让师父失望，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历尽艰辛才终于得到了师父的认可，成为了追风镖的传人乘风。又过了几日，柴玉、锦絮、灵儿……她想起了所有的一切，当然更记得受伤后所发生的事，不由得百感交集，思绪万千。师仇未报又添新恨，暗门之难，韩普之死，还有这一身伤痛，恩怨纠葛，往事固然不堪回首，但能恢复记忆终归是好事。乘风迫不及待的回到了汴京，可此时的贤德侯府中，上上下下却都在忙着筹办柴玉和至清的婚礼。

  乘风的突然出现让众人大感意外，柴玉以为杨柳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连忙关切询问。

  “杨柳！你怎么来了！你……”

  乘风没有说话，只以泪眼相对，深情不已。柴玉顿时惊觉，看出眼前的人不是杨柳，而是他心心念念的乘风。

  “你是……乘风！你是乘风！”

  乘风笑着点头，柴玉瞬间泪目，多少心酸过往涌上心头，锥心刺骨，难以言说。柴夫人和馨儿也早已泪流满面，柴夫人疼惜的轻抚乘风消瘦的脸颊，还有额头上依稀可见的伤疤。

  “孩子，你受苦了！你的伤都好了吗？头还会疼吗？”

  乘风已将柴夫人视为自己的母亲，馨儿也紧紧抱住乘风，许久不肯放手。见众人满心伤感，一旁的贤德侯连忙劝慰。

  “好了！好了！今日重聚乃是喜事，就不要再提伤心的事了！馨儿，你不要缠着乘风了，你大哥怕是有许多话要对她说啊！”

  众人纷纷笑着离去，院中只剩下乘风和柴玉四目相对，多少思念，多少苦楚，此刻竟不知从何说起，柴玉将乘风拥入怀中，许久无语。

  “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这是柴玉最想对乘风说的话，他饱尝过思念之苦，分离之痛，此生笃定再不会放开乘风的手了。

  “太好了！乘风姐姐和大哥历尽劫难，终于能在一起了！可是……至清姐姐怎么办呀？”

  馨儿的话让贤德侯夫妇陷入了沉思，这无疑是件为难的事，与上官家的婚约绝非儿戏，柴夫人对清儿同样疼惜，可她知道乘风也是万万不可辜负的。思来想去，唯有两个都娶，一妻一妾，如此便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柴玉听了母亲的打算，无奈苦笑，这哪里是两全其美，又怎么会皆大欢喜，不过是两个都辜负罢了。

  “谁是妻？谁又是妾？母亲莫非以为她们两个是寻常女子？乘风是性情中人，一身傲骨，清儿更是连皇宫都不屑一顾，从来宁折不弯，不会逆来顺受，孩儿何德何能，岂能如此委屈她们！”

  柴夫人担心柴玉是打定了主意，要舍弃清儿不管，顿时急火攻心，坐立不宁。

  “当初是我做主，与上官夫人订下这门亲事，如今……你若悔婚……那……那我贤德侯府成什么了？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清儿的身体刚有些起色，她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欺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要如何是好！”

  母亲担忧的也正是柴玉最害怕的，清儿本就命运多舛，为情所伤，好不容易改变了心意，如今要如何对她说出无情的话，害她伤心难过，甚至引发顽疾。想到此处，柴玉断然不敢轻举妄动，好在离约定的婚期还有些日子，唯有等至清的身体更好些，再择机据实以告，尽力不让她受到更大的伤害。至于乘风，当然也要隐瞒才好，免得她多思多想，再生枝节。

  这日，馨儿拉着乘风到花园游玩，不料竟在园中邂逅了至清。乘风询问馨儿这绝色佳人是谁，怎么生得那样好看，莫不是天界飘落凡尘的仙子。至清自然也对乘风感到好奇，她直直的看着馨儿，以为即刻便会得到答案。馨儿如临深渊，不知该如何应对，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一脸为难。

  “啊！至清姐姐……这里有风，你身子弱，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馨儿急中生智，快步上前搀扶至清，又转头向乘风挥了挥手。

  “乘风姐姐，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馨儿说完便急匆匆的携至清离开了，乘风觉得奇怪，知道其中一定另有缘故。馨儿一边走一边绞尽脑汁，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应对乘风。

  “馨儿，那位姑娘是谁？为何你们那样亲近，我却无缘结识？”

  至清突然发问，馨儿又是一惊，匆忙应答。

  “她……她是大哥……行走江湖时……结交的朋友，许久未见，便多聊了几句……江湖人嘛……总是打打杀杀的，姐姐倒真不必与她结识。”

  那姑娘端庄秀丽，气质不凡，哪里像是什么江湖人。至清冰雪聪明，自然听得出馨儿是有心搪塞，便也没再多问。

  馨儿再回到花园时，便已经想好了另一番说辞。

  “至清姐姐还真是可怜啊，生来便体弱多病，每日都要服药才行，真是名副其实的弱不禁风了！”

  “至清……她为何会住在贤德侯府？”

  “因为……我们是世交……她住在扬州，每年一到这个季节，扬州天气便会潮湿闷热，对身体极是不好，她只好北上汴京，在我们家小住一段时日……她百病缠身……以至性情古怪，不喜欢说话，姐姐平日不要去打扰她养病才好。”

  馨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乘风半信半疑，连连追问。

  “从扬州到汴京！一路山高水远，以她那样弱的身体如何吃得消！”

  “啊……有运河嘛……坐船只需半月就到了！”

  “她生的是什么病？我认识一位名医，请他来为至清姑娘诊治可好？”

  “好啊！大哥正四处求医问药，若是有更厉害的名医，真能治好至清姐姐的病，那大哥就不用为难了……”

  馨儿到底是个孩子，再怎么鬼扯也骗不了人，乘风更加怀疑至清的身份来历，回到房中询问身边的侍女，那位至清姑娘到底是什么人，谁知侍女们纷纷避而不答，再追问便都说不知道，乘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怀疑，便直接去找柴玉问个明白，结果竟在门外听到馨儿正和大哥说话。

  “不知道还能瞒多久，至清姐姐的病几时才会好，大哥千万不要忘了，我说她是从扬州来的，今日真是好险啊！差一点儿就瞒不住了！”

  显然馨儿是来报信的，乘风不明白所有人要隐瞒的究竟是什么，至清又是什么人。柴玉和馨儿从房中走出，见乘风站在门前顿时惊慌失措，无奈只得直言相告。乘风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至清和柴玉已有婚约，若不是自己突然出现，他们无疑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良缘。原本是她有负柴玉在先，如今又何苦叫人为难。昏昏如梦，醒来已时过境迁，未曾相忘，终究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