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梦路上

  这是他到兄弟啤酒屋以来第一次这么晚下班，送客人们走以后不免着急回家，他匆匆忙忙地将前门插好，找出那把u型锁，走到许超近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叫道：“许叔。”

  梁俊毅叫了他半天，他才缓缓抬起头，通过啤酒屋内传来的微弱的光能看到他的脸红胀得如同猪肝一般，被衣服硌出了好几道褶，他眉头紧皱，看样子他的头拜那些魑魅魍魉所赐正疼得厉害，双目费力地睁开，道：“嗯？”

  梁俊毅道：“许叔，客人走光了，咱们也该走了，您回家休息吧。”

  许超道：“哦。”便起身走向卫生间，步伐稳健，看样子已毫无醉态。

  梁俊毅耐心地等着他，一阵冲厕声传来，却见许超皱着眉头四处张望，又走回了前面，打开了灯，对梁俊毅道：“这都怎么了？！”

  梁俊毅一愣，道：“什么怎么了？”

  许超突然怒道：“你到底会不会干活？！”

  他的大眼一瞪，怒目金刚一般射出两道凶光，加之他身材魁梧，居高临下造成一种迫人之势，盛气已极。梁俊毅一时间心中害怕，小声道：“会啊？”

  许超指着还没收拾的餐桌怒道：“那你这什么意思？！”

  梁俊毅惧他威势，况且还想要这份工作，便不再言语，虽疲惫无比，却还是麻利地收拾起来。

  许超却不依不饶，各种恶毒的言语连珠炮一般攻来，一句比一句凶狠，“雇你干什么的？！”“就知道吃饭不会干活？！”“你看看你一天天的像什么东西？！”“满屋子这么脏看不见？！眼瞎吗？！”……

  梁俊毅如同一头默默无闻的老牛勤恳地干着，实在不知道他这会儿发什么疯，平日里言语刻薄些还完全可以忍受，可现在他的每一句都充满了侮辱性，渐渐的心跳加快，不由得浑身颤抖，在扫着地的时候回了一句：“孙姨说可以等明天她收拾的。”

  许超顿了两秒，瞪视着他，道：“想不想干？！”

  梁俊毅的气势完全被他压住了，一时间不知所措，许超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梁俊毅实在忍不住，面部微微抽搐，声音颤抖着道：“许叔我不干了。”

  许超的头颅一扬，就像一个刚打了胜仗的将军，道：“好！非常好！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梁俊毅将笤帚往地上一扔，在柜台北侧的木架上翻出自己外套穿好，又将耳套、手套戴好，快步向门外走出，许超仍在那斥着：“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谁是老板不知道……”

  梁俊毅打开前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出，经室外的冷风一吹，他的身体便渐渐地停止颤抖，心里竟感到一丝解脱，不禁长长舒了口气，经过这些时日的历练，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已较之前强了不少，回思着今日发生的一切，思忖着难道今日客人这么多便是赶我走的预兆？想到还要重新找工作，不禁对未来好生迷惑，到今天为止他在兄弟啤酒屋工作了整整两个星期。

  回到家中，却听见了王鸿振和郭丙辰的声音，梁俊毅打开他二人的卧室门，郭丙辰道：“咦？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下班？”

  梁俊毅微微一笑道：“你们俩今天怎么不去网吧了？”

  王鸿振笑道：“歇歇，累了。”

  梁俊毅淡淡地道：“我不干了。”

  郭丙辰惊道：“怎么回事？”

  梁俊毅便将适才发生的事讲给他二人听，讲罢道：“我真是不明白这老家伙今天抽的哪门子风，神经病一样。”他之前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会儿却气得浑身颤抖，伪装又怎么经得过事实的法眼呢？他是爱自己的工作的，哪怕仅仅是一个最底层的服务员，因为这是他梦想的开始，是他写作素材的源头。

  王鸿振道：“那你不干了没把工资要出来？”

  梁俊毅道：“当时一来气就走了，根本没想这回事。”

  王鸿振道：“要是我，让我不干行，但必须把工资给我。”

  梁俊毅点点头，暗自后悔。

  王鸿振道：“行了，别生气了，不干就不干吧。”

  郭丙辰道：“出门在外打工就是这样，被人用就要有随时被人赶走的觉悟。”

  梁俊毅道：“可我哪做错了？我一直尽心尽力地工作。”

  郭丙辰拍拍他的肩膀道：“没有什么可委屈的，有些事吧，就是毫没来由，我前几年在ktv上班，一个老板让我唱首歌给他听，那我就唱呗，唱一半时候那家伙直接抢过我的话筒，说谁让你唱得比我好听的？就给我撵出去了，我找谁说理去？咱就是最底层的小蚂蚁，任人蹂躏。”

  梁俊毅点点头，半晌无语，感受着这个世界的残酷。

  王鸿振和郭丙辰又连连劝他别放在心上，梁俊毅也渐渐释怀，突然道：“今天有几个官二代进来蹭饭了。”便将所见所闻同他二人讲了。

  郭丙辰道：“那人家缺钱了，还想吃点喝点，就得找许超呗，你看那账单的日子，五一啊，刚放假人家就来了。”

  梁俊毅道：“本来吧，他们摊上这事我还挺怜可怜他们的，现在出了这事，我只想说他们活该。”

  兄弟三人相视一笑，当晚聊了很久，困倦无比才各自入睡。

  翌日一早，梁俊毅被一个电话惊醒，只见手机屏幕上亮着三个字：孙素云。

  此时是上午9点多，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喂？孙姨？”

  孙素云道：“喂？俊毅，我听你许叔说昨晚他把你给骂了？”她的话音显得颇为着急，也颇为关心。

  梁俊毅心头登时涌上一丝委屈，道：“嗯。”

  孙素云道：“你别管他，他喝醉酒就那样，昨晚3点多给我打电话说‘我好像把俊毅给骂了’。”

  梁俊毅道：“可是孙姨，他说话也太难听了，还问我想不想干，这不就是在赶我走吗？”

  孙素云笑道：“你看着吧，今天他都不记得昨晚说些什么了。”

  梁俊毅将信将疑，道：“是吗？”

  孙素云道：“你信孙姨的，回来好好干活，你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赶你走？要不是昨天那些官二代灌他酒他也不至于这样，客人要是晚走些，桌子什么的按照咱们之前说的，你先走就行，第二天我收拾。”

  梁俊毅道：“那行吧，我回去。”

  孙素云道：“嗯，回来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