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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荣自养自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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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章 十二年之五 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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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忠泡在水里,头愈发觉得沉重。

  地动那日被砸后,一直没有休整。之后连续几个时辰救人,针扎似的点点锥刺痛,一阵比一阵发作的密,一阵比一阵痛的厉害。

  李忠摇头甩了水珠,再睁眼,雨水依旧势猛,密集的雨丝打在脸上干,抽的钝钝的疼。

  “忠儿,把这绳子绑紧了。”李太公看着长孙惨白惨白的脸,心中不舍,“天亮了,我陪你去东庄庙,你得去找你四婶儿开方子吃药。”

  “爷爷,我知道了。”李忠觉得自己浑身滚烫,腿浸在雨水中不见凉爽,腿肚子哆嗦打颤。

  这个时候,不是逞强的时候,家里的事,他得扛着担着,不能倒下,不能出事。

  李林机灵,披个破油布去找郭氏。“娘,我爹烧的滚烫。那药还有么?”

  郭氏一惊,任谁连轴转了几天不合眼,身子都会掏空,这雨里淋的时间又长,忠哥是累坏了。

  “娘这还有几丸,你拿去给你爹。让你爹先吃两丸,其他的带着,三个时辰后再吃。”郭氏说完,还是不放心,把李俏从余老板那搜刮来的几片参片一齐给了李林。

  “你跟太公说,问过四奶奶,能吃再给你爹吃。”她想,好歹是个贵重的药品,即使忠哥不能吃,东庄庙的李木应该能吃,这两人,她一个也不能少了。

  “哎,娘。”李林已经当成了半个帮工了,跑腿之类的事情,都是他和修松在干。

  这雨夜,他也不能闲着,举着风灯,照亮那方寸之地。微光里,父祖在为栖身之地忙活。

  李忠耳朵嗡嗡的耳鸣声,听不清李林说的话。好像是吃丸药,三个时辰吃参片……“爹知道了,你快进去。”一包丸药接过,李林被打发到窝棚里,多少挡点雨。

  一包丸药,几口吞下,李忠就着雨水喝了几口。没有停顿,继续搭窝棚。

  自太公往下,四家都聚在一起,抱团取暖求生。窝棚,个不嫌多。

  粗粗搭就,堪堪挡风雨,天亮时,地面的积水已没过脚踝,还在上涨。

  由山上积水汇集的颜公河,地动时翻天覆地改了面貌,新走向的河道更偏西,与李家家宅不过十丈远。

  后山震平了,整个南湾庄背后的丘陵山脉都平了,但是,远处的芙蓉上更加高耸,围着它的主峰,出笋般地冒出十几座新山头,座座插入云霄。

  小溪坑里的水流更为湍急,河道慢慢地扩侵两岸,水位持续上涨。

  颜公河通海,十五---十八大潮水,地动是:大楚朝道安十年,五月十二日,未时中,大概下午两点左右。

  往年有海堤可以阻挡,海水倒灌的现象,已有百余年,不曾有过。

  这会儿,南庄湾自里正族长往下,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大。

  道路不通,消息遇阻,外头如何,海边如何,南湾庄丝毫不晓。

  同样,小迎港和县城,由原来的隔海相望,变成陆路连通,小迎港码头外的深海港,也被抬高了地势,成为一片广袤的滩涂。

  小迎港的人们,只得到一个消息:东庄庙菩萨真真显灵,地动时在东庄庙听法会的众人,毫发无伤。

  郭家有伤,重伤数人,余家有亡,胎儿滑落。这时节,家家悲戚,户户哀愁。

  得知郭老娘性命无忧,郭家开始担心的是李家安危,李家靠山,万一滑坡……

  无法,两地忧愁牵挂,如同这绵绵梅雨,挥不尽,散不了。

  郭老娘回不去小迎港,倒是安心地在李家窝棚里,帮着照顾郭氏和森森。

  郭氏忧心忡忡思虑太多,见红了。森森脚崴了,当时不显,过后肿的如同那发面馒头,无药可敷,只得静养。

  三天了,雨一直下着。

  淋雨后挖出来的粮食,已经开始发热发烫,而这柴火堆的柴,难以为继,想把米面煮熟都不易。

  “天要收人么?”太婆这开明坚强的老太太,似乎都没有了信心。

  南湾庄,还有周边村落,缓慢自救不曾停下。

  可是,活人死人病人都在一起,救出来的,没有医治,没有食物,也是等死。

  “老天爷,您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子民好容易逃过了地动,却要饿死冻死五月天。您行行好,收收手,别再下了!”太婆的经一直念着,她要念给天爷爷听,天爷爷听到了,会停雨的。

  “铛铛铛”,里正敲着破锣,紧急通知:“颜公河的水漫上来了,已经到他大腿。村东村南,还有学堂这边的几个聚集地的人,听到了锣声,赶紧转移,都到村西去。”

  村西也不安全,可是已经没有选择。

  腥咸的海水倒灌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就他敲锣通知的这会儿,水又涨了一寸多。

  此时,许是太婆的经文,老天爷收到了,雨势明显变小。

  郭氏再次回到村西,三天而已,家已不在,面目全非,直觉满腔情绪,无词表达。

  李忠吃下一包丸药,暂时压制了体温没有再升高。

  心理估算三个时辰早过了,把怀里带着体温参片,全扔嘴里嚼了。

  几分饱都保证不了,肚子饿过头了就不觉得饿了。

  自腹中有股暖气升起,李忠苦中作乐地想到:“余老板还真是会享受,也亏得他在宝宝囡跟前显摆,我才能托闺女的福,吃这好东西。”

  “快,快跑,山洪来了!”不知是谁的一声喊,李忠只见滚滚黄泥浆,裹夹着连根拔起的大树,咆哮而来。

  不用跑了,不用逃了,来不及了。

  李忠只来得及看了一眼比他这帮壮汉子,站的更里边的家人,希望这不同方向的位置,能保平安!

  眼睁睁地看着,他就从这里被冲走,只一刹那,再无有踪影。

  李母,郭氏婉娘直挺挺后倒了。

  山洪连着潮水,南湾庄一带,成了水阎王的猎场,冲走的人,生还希望渺茫。

  东庄庙里,原本只进不出的伤者,这一天就抬出十几个。家里顶梁柱没了,壮年后生被卷走了,活着还有何意义。

  李俏的心,痛的难以呼吸。

  她多么希望自己是个麻木不仁的人,无知无觉,无痛无哀,这样的话,她可以理智地做最需要做的事情。

  现在,她除了哭,就只会熬药了。

  她觉得柴火不干,烟大,熏的眼泪不停地流,这样的借口,很贴合很实用。

  “爹,这一生,我们父女缘份就此断了么?”李俏无声的质问,不知道质问谁,只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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