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风沙渐息,血红的落日几乎占了大半的西天,似是带着对这大漠的深沉眷恋,总也不愿沉下。干旱的漠北没有云,也就没有晚霞,只有一片夕阳,一片孤独的夕阳,衬着一片荒凉的黄沙。世事千年变换,不变的,只有这夕阳,只有这黄沙。
夕阳尽头,远远的竟有一片浅浅的水滩,映着夕阳,像是大漠中盛着的一盆热血,浅浅的一点红色点缀在无边的金黄之中。
有水的地方便有人家,在这大漠中更是如此。水滩不远处,低矮的土墙不知被风沙侵袭了多少年,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夕阳下更显迟暮,说不出的萧条。
更萧条的是聚集在一起的三四间土房,门也破败,窗也破败,仿佛就是为了破败才得以存在。
稀疏的几条人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偶尔传出几声苍老的笑谈,以及孩童的嬉笑。破败的土墙,挡不住沧桑世故,挡不住天真烂漫。这是个寻常的黄昏,就像几十年来的每一个黄昏。
一个孩童从嬉戏中停下来,注视着远方的夕阳,一个隐隐约约的黑点在巨大的落日中摇曳,渐渐地变大有了轮廓。那是一条人影,在夕阳下渐渐高大起来,他走的很慢,像是一直在落日中迈步,却永远也走不出来。
人们陆续从土房中走出,静静地聚在破败的围墙边,注释着夕阳中那条人影。
孩童睁大了眼睛,紧张地躲在母亲的身后,偷偷地往外看去,出生以来,他们还从未见过外来的人。
落日中的人影终究还是近了。那是一个中年男人,一身黑色的布衣衬出高大而健壮的身躯,黑色的长靴踩在沙漠上却未留下一点痕迹,长发垂在肩头微微晃动不染半点风尘。最显眼的还是他没有一点血色的苍白的脸上那道已经腐烂的疤痕,像是一道深渊,吞噬着他所有的气血,也吞噬着注释它的人。
土墙边,一位老者佝偻着走出来,手中的拐杖轻轻晃动,但他的身体却稳稳地扎在地上,像是一棵枯木,沧桑,却刚强。
“终究还是被他们找到了。”老者浑浊的双目盯着渐渐走近的男人,口中喃喃地说道。
在他身后一名健壮的中年男子激动地说:“这么多年了,他们居然还不放过我们,这次只好跟他拼了。他一个人也未必就能抵挡得住我们四人的合围。”
老者轻叹一声,说道:“封灵塔的底蕴岂容小觑,否则我们也不至于在这漠北荒凉之地蛰伏这么多年。大祭司预言中的浩劫,恐怕是真的到了。”
悲壮的气氛像是融入夕阳中笼罩着众人,只有那个孩童依然睁着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注视着越来越近地陌生人。
双脚轻轻地踩过水滩,却没有荡起半点涟漪。陌生男子终于在众人面前驻足,抬起头,直接看向了老者。
他的声音比脸色更阴沉:“宁先生,既然知道我的来意,那就把东西交出来吧。”
老者又向前迈了一步,轻抚着散乱的胡子道:“原来是风神霍千源,独孤塔主还真是看得起老朽啊,连风神都派出来了。我早就说过,麒麟石并不在我们手中。”
霍千源并未答话,右手抬起,青色的光芒从掌中涌出后瞬间收敛,一把软鞭便已握在手中。
宁先生沟壑纵横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早闻风神的催魂鞭有令天地色变之能,今天就让老朽领教一下风神的厉害。”
说着,宁先生的拐杖突然光芒大盛,土黄色的光芒从拐杖顶端镶嵌的一颗水晶球中射出。枯槁的双手猛地将拐杖插入地上,顿时,他脚下的黄沙涌动起来,片刻之后,一个由黄沙形成的巨大拳头迅速朝着霍千源轰击而去,同时右脚一跺,一扇坚硬的土墙便拔地而起,挡在了他身后的妇幼面前。
霍千源面不改色,眼看那巨大的沙拳轰来,手中软鞭向前一甩发出了刺耳的尖啸,上百道青色的风刃便旋转着朝沙拳切去。当年,霍千源便是凭借这一招风神刀阵在大陆上崭露头角,这也是他掌握风之奥义之后领悟的第一个技能。
眨眼间,风刃已经迎上了那巨大的沙拳并没入其中。瞬间,沙拳忽然停滞了一下,接着便无声地瓦解变成散沙,飘散在地。
宁先生眉头紧锁,心中大惊。虽然并没有指望这一击能够给霍千源造成什么麻烦,但是,作为土元素的强大单体攻击技能,所有的黄沙,在化作拳头的时候,已经融合成了整体,因此这天帝之拳的坚硬程度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而最令宁先生意外的是,那风刃居然能悄无声息地将天帝之拳瓦解成一堆散沙,看来,霍千源对风的地领悟已达化境,不愧有风神之称。
心中虽然错愕,但宁先生手中的拐杖却第一时间亮起,四面土墙从霍千源周围拔地而起,一瞬间便形成一座密封的囚牢,像是一口大钟将他盖住,同时,几十根由黄沙形成的尖刺从墙上向内刺出。这个技能兼具控制和攻击,是宁先生的必杀技能,以他的修为也需要消耗六成的灵元才能使出。
因此,宁先生几乎是把希望都寄托在这招囚灵术中,如果这样的杀招都无法击杀对方,那今天他将毫无机会。
众人紧张的看着毫无动静的囚牢,听着彼此紊乱的心跳。
成功了?似乎,成功了。
宁先生身后的男子露出激动的笑容,正要高声大笑。宁先生却依旧眉头紧锁,浑浊的眼睛死死注视着他的成果。
突然,一片沙土从囚牢的墙上脱落,宁先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是啊,到了风神这种修为,又岂是这么容易被击杀的。
“轰!”
囚牢从内炸开,飞沙漫天,霍千源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周身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青色光晕。手中的催魂鞭开始挥舞起来。
顿时,轰鸣声从天际间传来,宁先生身后众人都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远方。那是一个巨大的龙卷风,接天连地,飞沙走石,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卷来…
……
落日西沉,只剩一抹红光挂在天边。
苍茫漠北,风沙渐息。原本的一洼水滩不留痕迹地消失,就像从来不曾有过。
破败的土墙依旧破败,墙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显然没了生气。
一弯明月悄然升起,映着这片黄沙更显孤寂。月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在这无边的荒漠上前行,身后是破败的土墙,是见证了他短短八年人生的一切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