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何死

  露花醒来时躺在一块红泥土做成的小床上，四周静谧，陌生的一切使他以为自己仍旧活在前世的生活里。

  “醒了？”

  老尸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露花抬起手轻抚自己的额头，突然发现了什么，忍不住一跃而起，入眼的是自身只有三根手指的左臂，和被精雕细琢过的墨黑色骨架躯体。

  “我这是，怎么了？”

  老尸没着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取过一碗装着血浆般的液体。

  “喝了它，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一切。”

  露花的内心挣扎了一下，而后抓起小碗朝自己的骸骨灌去。他的恐惧已经伴随着打老尸的那拳消失殆尽了，所以没什么值得露花害怕的了。

  老尸看到露花饮尽碗中的最后一滴，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音，随后是两个人的沉默。沉默是黑暗的无底洞，它另露花坐立不安了。

  “能和我讲讲，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吗？”

  露花陷入了沉思，他摇头晃脑的诉说着自己死前的生活里。

  “奶奶！我只记得我的奶奶。我当时身处在寒冷里，可当时裤子上的肮脏又使我浑身充斥在燥热里，我只想尽快处理，在所有人发现之前处理干净，我不想他们说我是傻子，谁也不许。”

  露花的话语开始哽咽了。

  “我不想的，可奶奶发现了一切，她不断叫喊着我的名字，那不是奶奶的声音，那是魔鬼的伢伢细语。”

  露花开始癫狂了，说话的声音都变成了咆哮语。

  “然后她飞过来了，我亲眼看见奶奶是飞过来的，明明白天拄着拐杖行走都很吃力，她凭什么那么快就将我抱在怀里。”

  露花浑身的枯骨都在抽泣着，而后脑袋紧紧埋在胸膛里。

  “奶奶说自己要走了，我不舍得，我死死拽住她的身体，可她还是走了，她不要我了。她没有埋怨我弄脏了裤子，也没嘲笑我是个傻子。”

  “我当时身体被冻得痛极了，我想起身钻进暖暖的被窝里。但我生气了，凭什么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凭什么就连奶奶都要离我而去。我忘记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但醒来一切就都不同了。”

  老尸沉下头仔细聆听着露花的喃喃自语，不时的点头示意，装作沉浸在露花的故事里，许是听得久了。

  “得了，得了，张口闭口乱七八糟的，奶奶个腿的，什么死法我没见过？属你的故事最憋屈。”

  被打断的露花也没生气，盘膝坐起的身体却重新躺倒下去，用后背对着老尸粗糙的话语。

  “哎呦嘿！你小子还来了脾气。”

  只剩右臂的老尸怎能就那么大的力气，他轻轻晃动手指就帮露花翻动了身体。

  露花即使被强迫着面对他，却仍旧不为所动。

  “我都听完你的故事了，你起码也尊重一下老人家啊！这些肯定能让你有兴趣的。”

  露花终究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他迫切的想知道一切未知的事情，他的人格是他所不能操控的，于是他重新盘膝而起了。

  而老尸呢，他开始了自己的漫长回忆之旅。

  “我在这个世界已经呆了很长很长时间了，我记不得自己以前叫什么名字，我只记得死前的那场暴风雨。那是人世间最漂亮的风景，那是自然的魅力。”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很恐惧，因为前世也没太多人记得我，所以我被一具金色的尸骨带到了杀戮里，他们称金色尸骨为牵引者。他们生前都是被数十万人所熟记的，所以他们负责牵引我们这些浪费生命的赎罪者。像我们这样的尸骨，有的被牵引到苦难里，有的被牵引到杀戮里。”

  “你应该知道永生吧？那是我们这些无名的尸骨最期盼的归属，谁不想舒舒服服的永生呢，可我们回不去前世了，也无法让更多的人记得我们了。”

  “但是有很多像我们一样的尸骨生前是平凡的，但死后是极其强大的，于是暴动开始了。他们组建了一个叫做流放者的团体，他们企图推翻那些狗屁的永生者，凭什么生前被人记得就要永生？死后无人知晓就要坠入苦难里？”

  “我是流放者的一员，我们的暴动失败了，我们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能永生了，真不得不佩服被很多人牢记后所散发出的威力。只要存留在前世数万人的记忆里，他们就是杀不死的。”

  “可我们不甘心，于是我们开始收集大量的冠名者作为主战力，既然前世被无数人熟记就杀不死，那今生被更多的尸骨牢记不就也能达到不死了吗？”

  “可惜做永远比想象的要艰难很多，真正的冠名者是要依靠自身在我们心中留下烙印的，而不是我们集体靠死记硬背留下痕迹。”

  “于是我们开始分散潜伏在地下世界的各处，我们挑选出大量有潜力的尸骨培养成冠名者，就这样不断的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成功的，总有一天会推翻他们的。”

  “知道我给你喝的是什么吗？那是加入流放者团体的印记。”

  露花的脑袋瞬间被大量信息充斥了，他搞不明白这些东西，这些与他无关的东西，所以他疑惑了。

  “为什么要选我？”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以为我看上了这副差劲的尸骨？”老尸有些怒不可遏了。

  “那为什么要选我呢？”

  老尸平静的身体猛的跳起来，一巴掌将露花拍倒在地。

  “我的手臂已经给你了，是你自己要的，没有为什么，你现在就是流放者的一员了，那你就要努力成为冠名者，那你就要努力推翻那些所谓的永生，这下明白了吗？”

  露花没有从地上爬起来，因为他知道现在起身还是会被打倒在地，他盯着自己身上老尸的左臂，那是只有三根手指的手臂。

  “我明白了，我会成为冠名者的。”

  听到这句话的老尸松了一口气，伸伸右臂想把露花扶起，但终究还是没向前跨出那一步，于是老尸转身离去了。

  露花整个人瘫倒在地，内心人格却斗争了起来。

  “咱们真的要成为什么流放者吗？”

  “狗屁，那肯定是缓兵之计”

  “但是他给了我们一只手臂哎！”

  “你忘了我们两只手臂都是他捏碎的了？”

  “对呀！恐惧也是被他杀死的。”

  “都别说了，反正我们要成为冠名者的，是不是流放者也不重要。”

  于是露花从地上爬起来了，从现在起他是流放者团体的一员了，即便不是心甘情愿，可他还是加入了。

  老尸离开露花之后呢？他轻抚几下没了左臂的肩膀笑了。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