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衷肠
“你噎着了吗？“卫霁朗吓一跳赶紧起身给她拍拍。
叶染满口饭菜呜呜摇头，赶忙吞下：“没事啦！学长！我就是突然想到，你以前怎么知道我熬夜、吃得少的?“她疑惑地望着他。
卫霁朗失笑地睨她一眼，淡定坐下吃起饭来，似乎不打算理她。
叶染瞄着他沉着优雅的姿态，皱皱鼻翼：“怎么啦？很秘密吗？“
卫霁朗继续不动如山地吃饭。
叶染贝齿轻咬着筷子，那般无辜地望着他，眸光里全是如此意味：就这么看着你，看你还吃得下去？
顿了一会儿，卫霁朗无奈地停下动作，宠溺地凝着她：“你乖乖吃我就告诉你！“
叶染似慢动作般悠悠然开始继续数米粒子。
卫霁朗好笑地拿筷子顶点点她下巴：“淘气！你知不知道你在岛上很出名的？“
叶染一愣，奇异地问：“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但凡认识我的都基本知道你的！“卫霁朗不知想到什么好笑的，薄唇微弯，”而岛上有大半人都认识我！“
叶染顿悟：“是不是你厂里的员工到处宣传的？“
卫霁朗笑：“其中还有八卦骨干人员——“
“小方是不是？“叶染蓦然想起那个热闹开朗的小伙子。
卫霁朗夹了块鸡蛋给她：“是啊！天天都跟阿吉胡扯！你的动静他们都知道！“
叶染不由笑起来：“是不是小方天天在你面前汇报我的情况啊？“
卫霁朗也笑得无奈：“那小子闲来无事就四处打听，每天跟日报似的跟我汇报！不想听也不行哪！“
“那你想听吗？“叶染斜睨着他。
卫霁朗深凝着她：“你说呢？“
叶染颊上一热，好吧，这人太极比张三丰还打得好：“我哪里知道！“然后也不敢再胡说下去了，埋头吃饭去。
男人沉沉一笑，嗓音醇然蛊惑：“我会有选择，比如关于你的，就随他说去！关于别人对你的，比如之前有人天天给你十菜八汤、鞍前马后的，就让他闭嘴滚远点！“
叶染一怔，扑哧笑了：“做你助理还真辛苦呢！那昨晚我喝醉的事是谁告诉你的？也是小方吗？“
卫霁朗淡笑，睨着她道：“是野味小餐馆的老板给我打电话的！人家直接就说卫老师，你女朋友跟村长少爷还有个不认识的男人喝酒喝到撒酒疯了！“
叶染闻言一呛，咳嗽了几下，眸光不由全是尴尬与羞涩，抿了唇一时结舌，只讪讪道：“以后再也不多喝酒了！我保证！“
“看你表现了！你这家伙，动不动总要惹点事出来让我担心！“卫霁朗心疼地给她递来水杯，眸色无奈，”你昨夜都醉得神识全无了，就两个男人陪着你，你知不知道多危险！“
叶染老老实实点头：“以后再也不敢喝醉撒酒疯了！“忆起自己跟刘易的结拜，不由好笑地直摇头，便将端盏把风的掌故又给卫霁朗讲述一遍。
男人也失笑不已，简单地将昨夜刘易对他的训斥说了一番，而后缓缓感叹道：“亏得刘易教训我一顿了，否则我哪里能猜到你的小心思啊！“他不自禁放下碗筷，探手轻抚她动人的脸庞，”你将自己藏得太深了，我都不敢去猜，就怕自己自作多情！“
叶染亲昵地也回蹭着他白璧的大手，顽皮道：“你的影子也不愿告诉我真话，我的影子你又不感兴趣，我哪里还敢说出来呢！“
卫霁朗抽了张纸巾替她擦拭唇角，然后将她拉过来带进自己怀里，牢牢抱着她：“我这么笨，哪里能听见你影子的真话呢！现在我的小影子，跟我讲讲真话吧!“
叶染热烈而深切地凝视着他，目光剔透，毫不掩饰自己全心的爱意：“我讲一句，你讲一句！这样才公平！”
男人睨她，眸光里野火烈烈，直接垂首朝她妍妍的红唇上就是一吮，采撷她的蜜意，然后邪气道：“该你了！”
叶染瞬时石化，结结巴巴道：“不------不是这个意思啦！”她双颊桃夭，宛若枝头闹春的花朵渊薮，尽态极妍，“真不是这个意思！”
卫霁朗魅笑：“乖，不逗你了！”他的小学妹这么不经逗，以后想要可怎么办呢！他是不是得开始为自己未来的幸福担忧了呢？“跟我说说当年你怎么暗恋我的吧？”他还是忍不住在她耳际又偷得一个香，霸道十足道。
叶染轻捶他胸膛一下：“臭美死你！”却依旧眉目宛然地浅笑低下头，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悠悠细数往事。
“你还记不记得你毕业那年春节后你们学院的辩论赛？”叶染凝着他墨漆的瞳眸，目光似望进时光隧道的某个遥远的光点，略显空濛悠远，“我有个同学喜欢你们系里的一个学长，就拖着我一起花痴去！”
卫霁朗笑：“学数学的都喜欢学经济的吗？”
叶染也笑：“这也算志同道合吧！反正没见花痴中文系的！后来我就看见你了——”
当年的他，依然简洁白衬衣，风姿清朗，端然落座，侃侃而谈，进退有据。不比一般辩论者洋洋洒洒、滔滔不绝，他只是一举中的，绝不拖泥带水。
“那时就觉得这个辩论的学长怎么跟别人都不一样呢！话不多，却能将对方厮杀得落花流水！”叶染一脸膜拜的神色，“觉得好敬畏啊！”
卫霁朗浅笑：“那是最后一次参加比赛吧，我那时还是队长，因为快毕业了，就带着那一批队员锻练锻练，看看能不能选出新队长来！”
“怪不得后来就看不见你了！”叶染这时才恍然，“然后有一天我在图书馆自习室的窗口看见你了！”她兀自笑侃当年的自己，“我好激动！跟花痴似的！”
卫霁朗一啄她粉嫩的唇瓣，调侃道：“你运气真好！我一般不去图书馆的自习室！只会在借阅室里借完书就走！”
“那你干嘛那一阵子天天在那？”叶染奇异道。
卫霁朗沉吟笑道：“那时同寝室研一的哥们刚追求到一个学妹，天天想约在寝室里见面，我只能流落到了自习室做一些结业的后续工作！”他垂首轻轻噬咬她白皙柔软的耳垂，“你知道的，研究生寝室可没有宿管管着！”
叶染被他搅扰得满心酥麻轻醉，忍不住轻颤——
卫霁朗直觉她的情动，不自禁加深他的渴望，二人又是一阵缠绵。
叶染好不容易平息静气，脑袋在他怀中蹭蹭，有点撒娇道：“不准再这样！都没法好好说话了！”
“玉人在怀，”男人邪魅地低醇一笑，“我可没兴趣当什么柳下惠！”
叶染失笑：“看你平常那么一本正经的，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用北方话怎么说的，蔫坏！”
卫霁朗笑：“南方话叫闷骚是吧？”
叶染大笑：“好吧，我们卫老师还是闷骚型人才呢！我倒是低估你了！”
男人剑眉微挑，眸光山温水暖：“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好好研究我！”他用力揉紧她，喃喃道，“用一辈子你愿意吗？”
叶染心尖一颤，唇角微笑仿若花开：“盼着从图书馆窗口天天看见你起，就开始幻想一辈子了！那时我每天翘公共课就为了在那棵树下偷偷看你！”她眸光泛起涟漪，宛如小石入水，蜿蜒荡漾，水光晶亮，“有时望着你时正好你也看窗外，我就又紧张又期待，期待你看到我，又紧张希望你没看见我！怕你看见我一脸花痴相！”她浅浅一笑，感叹当年的小女儿娇痴。
卫霁朗凝着她晏笑依依的动人脸庞，心下大动，却没去打断她，只静静爱恋地望着她，淡笑着聆听。
“后来突然有一天，你居然从图书馆的台阶那向我走来，我——”叶染掩了掩心口，眉睫轻颤，笑道，“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只敢用眼角余光睨着你的影子，幻想你会不会停下来跟我说话——”
“我根本没敢停下来！”男人突然截去话头，墨深的瞳眸里是回忆的悠远，薄唇边绝艳的笑，“就直接从你身边走过去！然后来了一阵风，将你的一张画稿给吹到我脚边，我心想这是老天爷给我机会认识你吗？”
叶染又惊又喜地望着他清俊的眉眼，情潮如涌，一波波激荡在晶亮的瞳孔里，粼粼生波：“你从图书馆出来就是为了认识我吗？”
男人浅笑，不禁轻吻她喜悦的唇角，柔情蜜意道：“是啊！早就看见你了，总是坐那画画，还总喜欢用铅笔将头发盘起来，特别是笑得非常美——”他揉揉她现在的短发，有点遗憾道，“现在倒是看不到你用铅笔盘头发了！”
叶染一窒，瞬然泪意朦然：“长鬟已成妆，与君结鸳鸯？可怜君不见，留发徒增伤！”她垂眸淡道，“大四春天再也打听不到你的消息，于是去将头发剪了！然后就没留长发！”
卫霁朗震动地凝着她，眸色里一片八月钱塘潮般的滚滚浪涌，顿时无法成言。他将她更深地揉入怀抱里，牢牢地，竭力地，似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从此再也不分开。
他微颤的薄唇探寻着她的，然后终究紧密无隙地熨贴在一起，彼此热烈而焦灼地欲通过如此方式将曾经爱恋到疼痛的感觉倾泻出来，将那些无望的光阴一寸一寸装订成册，题上希望的抬头，重新镌刻心版，影印成崭新的未来。
“叶染！叶染！我的叶染！”男人情动地喃喃低唤，惹得叶染身心俱颤，只想那般融化到他的怀抱里，再也不分离。
半晌，二人才平息彼此的情绪。
卫霁朗为这爱哭的人儿轻拭去眼角似珍珠轻悬的清泪，柔柔地吻了她眉睫一下，心疼道：“乖，真不能再哭了，你眼睛要坏了！还得靠它画画呢！”
眼底洇红，她泪里带笑，宛若清露滚在夏荷上，悠悠迷醉：“以后不准让我哭！”她娇嗲地抱怨。
“怎么再舍得让你哭！“卫霁朗暖暖浅笑，似阳春融雪，清湛柔润。
叶染嫣然一笑，揽住他的脖颈，将小脸埋进去，深深嗅着他清幽茶香，满心潮涨。
片刻，蓦地她似灵光一动，便伸手在男人左边的衣兜里翻寻。
卫霁朗瞧她动作，意会地宠溺而笑，悠悠从右边衣兜里摸出三支棒棒糖来：“找这个吧！”
叶染喜滋滋地接过来剥了一支先塞进他口中，然后自己才吃将起来。
卫霁朗一嘴甜，失笑地捏捏她挺翘的鼻子。虽然他不嗜甜，却还是陪着她欢快地吮起糖果来。
叶染舔着糖味，满足地眯起清眸调侃道：“有烦恼都能一根棒棒糖解决，不行就来两根嘛！”
男人莞尔地凝着她，大抵没有哪对恋人互相表白后是用两根棒棒糖庆祝喜悦的吧！
“白天我还翻包找你给的糖呢，没想到包里一根都没有了！”小人儿故意重重一叹，“当时心里难受死了，就想是不是我们的关系就跟这糖一样总有消失殆尽的时候！”
他心疼地揉揉她的发：“是我不好！害你伤心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心里也不好受，棒棒糖都顾不上给你买！”
“那你口袋里的是什么时候买的？”她偏首睨他。
“就你晕倒第二天买的，可是当时又不敢给你！就一直放在兜里，再不吃这样的天都该化了！”他笑道。
“没给若儿翻了去？”
“小家伙有，才不稀罕我这几根糊掉的呢！”
“我稀罕！”她捏着糖果，扬首用甜腻的唇瓣去亲亲他同样津甜的唇角，笑嘻嘻道，“我们试试葡萄味的吻！”
男人心头一颤，拿掉口中糖果，直接毫不客气地掠去她清甜的唇舌，一起在葡萄味的气息中翻舞------
二人柔肠缱绻，喁喁低语了许久，将这八年来彼此的心情片段倾述，心似拧在一起般，绞为华丽的锦丝，织就成莫伊拉手上的命定。
到此刻，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相信“命中注定”这个神奇的词汇，仿若花会开、雨会落，青草茵然，四季嬗绨，都是命定的结局，谁也不能更改！
窗外夜雨早歇，隐约有月影徘徊。云碧落霞里宁静安然，檐口落水的滴答声似夜色里的一支清曲，虽是音色单调，却也能抚慰离人的心，轻敲中安然睡去。
相依偎的二人就这般默默地凝视着窗外的夜色，微风撩着纱帘，缓缓舞动成水波荡漾。心中皆是灵犀通透、苏和静好。
“学长！”叶染低低唤着。
“嗯？”卫霁朗低首吻了下她的耳垂，沉沉应道。
“你——那个女朋友后来怎么啦？”她转眸凝着他，突然想起这一桩公案，不由脱口而出问道。
卫霁朗剑眉微挑，失笑地睨她：“你知道她？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这会儿倒想起来羡慕嫉妒恨啦？”
叶染轻捶他胸：“我哪有！就是当年有一次见她挽着你在食堂那边走过，不过我那时心里才真是羡慕嫉妒恨呢！”她半真半假地笑道。
男人眸光里有些幽幽叹然，似遗憾似愧疚：“其实发现你在我心里生了根之后，我就跟她提出了分手！我无法心中念着一个人，却还要耽误另一个人的青春跟热情！可是当时她比较激动，也很执着，因此中间纠缠了很久，更发生了一些重大变故，所以也彻底打乱我的计划！”
本质上他们二人都属于感情洁癖者，不擅也不喜左边白月光、右边朱砂痣，爱一个人便是一心一意，倾尽全心，不欺骗自己，也不耽误别人。感情本非儿戏，也不是玩具，爱与不爱，对自己和别人，都得有起码的尊重与责任！左右不定的，只能说明哪个都不够深爱而已！
这般灵犀一点、性情相投的通达令叶染心醉，她目光倾慕地凝着他，却在听见他最后一句而一怔：“你的计划？”
“对啊！你当时才大一，反正在上学，我也不怕你跑了！”卫霁朗浅笑道，“我那会儿觉得自己总该有些事业基础再去找你！所以我一心一意地想着好好努力，等你长大，你毕业了，我也就可以去找你了！”
卫霁朗看着她震惊的神色，不由轻抚着她白璧的脸庞淡淡一笑道：“小傻瓜，不要那么感动！不过就是一个男人的野心和欲望而已！而你正好就是我所有野心跟欲望达成的终极目标罢了！”
叶染心中大动，却又被他这大男人式的霸道言论惹得要笑：“很荣幸我成为卫先生你野心跟欲望的终极目标！”接着戏谑哀叹，“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苦巴巴暗恋你了，到时就等着你身披金甲、驾着七彩祥云来追求我那多好啊！”
卫霁朗被她逗笑：“是啊，还白白伤心了那么久啊！”
“那你不担心我被别人追去了吗？”叶染脑筋一转，调侃问。
男人睨她，口吻淡淡，却气势雄壮：“放心，只要你没结婚，我就能将你抢回来！”
叶染彻底没脾气了，只管笑：“早知道我该找个人试试，看你怎么抢了我去！”
卫霁朗捏捏她挺翘的鼻尖：“淘气！”
“可是后来呢，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我大四时，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叶染想起当年找同学去熟悉的经济学院老师学长那打听，都一致说他离开上海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卫霁朗凑近她唇边轻轻一吻，眸光浸入凝重与无奈：“其中变故实在一言难尽！“他顿了几秒，口吻里颇为沉重暗淡，继续道，”关于那位故人，因为我主动提的分手，对她伤害也特别大吧，中间就引发了一系列的纠葛，也因此有了若儿，所以后来我才不得不离开了上海！”
叶染动容而惊讶地看着他，没有去探究到底是什么变故，想来那位故人定是做出了一些决绝的事情，才导致有小若儿那般的后果吧，也因而学长才会被迫离开！他这般重情重义的男子，责任与担当是注定无法卸去的桎梏，这让她很是心疼。
“学长——”她婉转低媚地轻唤了声。
男人眸光一荡，眉梢眼角俱是柔意，宛如风过麦浪般起伏：“所以对不起！当年没有勇气去找你！”
离开的那年，那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沈忱白陪着他在母校的围墙外坐了半宿，喝光一打啤酒。在知己好友心疼无奈的痛斥声里，最后还是放弃去寻找她的冲动，不愿她卷入自己一团混乱的人生里。
“我来找你啦！反正你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叶染顽皮一捏他俊挺的鼻子，洋洋得意道，“我们俩活该在一起的！”
卫霁朗也笑，眸光里满是春风诒荡，斜风细雨桃花疏落。
“是啊！活该我们俩在一起！”他低喃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