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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陆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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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梦醒见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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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自南起,云从千山来,夜幕下少年言道别怕,以后我照顾你

  白姑娘咬着嘴唇幽幽道你能行吗

  “能行,这辈子都行”

  姑娘家沉默无言许久许久,久的院中灯芯燃尽路上火把烧成了灰,她蹲在墙里头,终是下定决心嗯了声。却听得墙角传来瞌声,墙外的人躺在嘉裕道的小巷深处,睡了过去。

  那天过后少年从早到晚一天干八个时辰的活,赚着十几个人的工钱,却再也没去青梅坊买上一杯酒

  白姑娘体弱多病的爹爹在一个夜晚悄然离逝,那是个冬天,满城红枫撒落地,染得青山成了红山,白了姑娘的衣襟,红了她的眼睛

  可她还来不及陪一夜白头的娘整理爹的遗物,那些从未过门几趟的叔伯带着各房的下人便夺了父亲留下的房子扣下的屋里所有的东西,把母女二人赶出了家门

  至亲之人尸骨未寒却受辱至这般田地,饶是娘这些年脾气再好,忍了再久,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在大街上与那些家丁扭做一团,只是两个女子又怎么会是早就不把她们当主人看待的恶仆的对手,那些拳头砸在手臂上,砸在背上,砸在的姑娘心上。

  青石大街上来往行人围作一团却只顾着热闹,黄裳妇人抱着几岁大的孩子快步从一旁踏过,旁边青楼之上的那些个有些眼熟的富家公子,依在红柱旁抱着怀中佳人看着一番好戏

  世态竟是炎凉至此,书中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是年少时的憧憬,原来墙内院外其实都一个样子。她躺在地上浑身伤痕凄惨的笑着,自己打小好像从未有过一件顺心事,生在富人世家活的却不如一个下人:爹娘恩爱相伴却体弱多病;活了十多年依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不过在这世上徒增一个不堪人罢了。泪水在姑娘眼角留下一道泪痕,她闭上了眼,眼中浮现出了那个人的模样

  你不是说会照顾我么,不是说不会再让人欺负我的么,可我在这,你在哪

  你在哪儿啊

  青山俯耳,听得那颗肝肠寸断的心

  醉梦楼凭栏处有蒙面人纵身跃起,一双脚踏在两名举棍的蓝衣仆人身上,骨裂之声清脆利落脊梁寸断,他抓住剩下还未反应过来的二人往青石板上砸去,方才耀武扬威的恶仆如同孩童般的被丢弃在地上,扭着丑陋躯体哀嚎呻吟掀起了一片尘烟

  一拳,又一拳。惹来街旁楼上一阵惊呼尖叫

  姑娘被抱在怀里,虚弱的睁开了眼,眼前是一张用黑巾蒙住嘴的脸。看不清蒙面人的样子,只瞧见了那双眼睛,如落日余晖的眼

  他的眼睛

  少年抱着怀里衣沾尘灰身染泥遍体鳞伤的可怜泪人,轻轻贴着她的头发

  “来晚了些”

  很愧疚,很温柔

  姑娘听得好生委屈,倒在少年怀中

  少年背起二人,横眼冷对陌路人。人群被那双寒眸吓着,不由自主的让开了一条道

  那天少年救下两个受伤的人,放在张家托老太太照顾

  白姑娘的母亲没有熬过这个冬天,走之前她听老太太说了两个小辈的心事,便把少年的手搭在姑娘手上,将女儿托付给了未曾相识多久年方十八的郝家少年郎,让少年对着衡水青山立下毒誓,不得负白秋练此生,若有违此誓,山河不容。

  少年对着床磕了三个响头,当着诸人的面,立下誓言

  三月二十一,郝家少年带着姑娘离开了青山城这座伤心地,来到山外小镇租了间屋子,又托父亲的以前的伙计王叔造了口木棺,把这世上最后的一位长辈埋在了小镇外西边的竹林深处。

  满林叶落,两人跪在草堆上

  白衣素冠

  姑娘靠在少年肩膀,少年撒着完纸锭,望着最后的纸钱在火堆中化作灰烬怔怔出神

  他小心扶着姑娘缓缓站起

  抱紧了身边哭哑嗓子的人柔声问道:“秋儿,咱们回青山嘛,要是想去给你娘报仇,我便替你去。”

  南风骤冷,竹叶闻之瑟瑟兮

  白姑娘贴在少年的胸膛间,如凄似叹

  “这辈子都不想回去了”

  少年低头点在额间,别无他言,只道了声好

  他从身后取出两碗酒

  两人站在碑前换上红装红袍,神情肃穆庄重了起来

  他为女子戴钗配坠抹唇,女子为他束发更衣

  一拜天地,二拜石碑,两行清从眼前人心上人脸上淌过

  夫妻相对与落叶无声间,他伸手为佳人擦泪,望着她的脸,莫名的笑了一声

  “怎么了”佳人白颊玫红

  “没啥,真好看,不过还是得带上。”

  男子取来一段方绸盖在女子头上,端详了许久

  女子跪在地上,大红盖头遮住了眼,一双手交替在腰前微微颤抖

  他握住她的手,手温正暖,神情庄重道:“第三拜”

  夫妻对拜

  掀头盖

  行交杯礼

  天地为鉴;竹松位证,此情山盟海誓成,此景唯林间三人晓

  只愿百年同好,执手相随

  那日自林间归涂镇,一晃二十年

  郝家少年成了家家知晓的郝屠户,手艺好人也好卖的肉新鲜价格公道,只是人到中年总归有些发福,有些操劳,还有些惧内?

  不过郝老汉子福气真好,取了个远近闻名的美婆娘,虽然白家婆娘脾气是差了点,但给他们郝家留了个白白胖胖的后不是?

  总的来说这半辈子啊,活的算不错了

  这几天父子俩乘着雨小了些,天蒙蒙亮就出了门赶到铺子里解决起昨天晚上猎户送来的家禽,两人用麓山脚下买来的结水符做了好几个冰窖,爹负责把油肉瘦肉内脏蹄爪切开,儿子负责收拾垃圾理东西

  郝爹当真不愧是这涂镇上响当当的屠户,百头猪羊不过三日便都身首异处,惨的不能再惨些。

  日子转眼即逝,四月末雨季一过,大户的管家和下人于五月初时便带着几辆牛车来到铺子前取货

  郝蒙在家中颤颤巍巍的拜别了母亲,一出门,撒着腿便跟老爹随牛车一同踏上了前往青山的路

  青山在涂镇北,中间隔了好几座山,从涂镇前往人族都城青山若是不想跋山涉水,便只能顺着大路向西绕个大圈子,约莫要走上四五个时辰

  坐在刺鼻难闻的牛车之上,那些新鲜的生肉被锁在装满冰块的铁箱之中却任然遭不住扑面而来的腥气,可味道再浓也影响不了一颗活奔乱跳的心

  少年左顾右探

  见秀水青山隐涧飞流,他同初学展翅的飞禽般雀跃。

  打小起十多年就听着去城里找活的叔叔伯伯说那座青山是如何的富饶、青梅佳酿是如何醉人、姑娘是如何柔情似水。他留着口水回到家里问娘咱们家啥时候去青山玩,听隔壁的曾家叔叔说那儿有些个叫青楼的好地方特别有趣,简直是人间仙境死不足惜

  娘冷笑着说你小子想去青楼啊,那倒是个好地方,青山里的那些臭男人做梦都想去

  他听娘这么都说高兴的点着头说是啊是啊,娘,咱啥时候一起去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打那以后郝蒙就再也没敢在娘面前说青山两个字

  一朝入梦七八载,今日圆梦,想到终是能得见见那烟火嫣然的地方,少年跺脚伸腰兴奋地忍不住嚎了声

  老爹一巴掌打在少年后脑勺

  “臭小子瞎嚷嚷什么呢。”

  少年疼道:“激动嘛”

  管家骑在牛背上晃荡道:“这位小哥是头一回去咱们青山城吧”

  郝蒙凑到车栏边抓着栏杆叹气:“是啊,我娘一直让我呆在镇上,边上的青山麓山这些地方都没见过长什么样子,镇上那些十六七岁大的汉子早就一同去城里找活干了,就我一人在镇子里闲着,什么好东西都见不着。诶管家大伯,您去过那什么醉梦楼抱月轩嘛,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间仙境啊。”

  蓝袍的管家老者捋着灰白的胡须表情有些怪异

  “郝兄弟你这儿子别的不问,对那风花雪月之事倒是关心的很呐”

  惹得一旁众人大笑

  老爹黑着脸又拍了一掌骂道:“这臭小子从小不学好,也不知道在外面跟谁学的,一天到晚念叨的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少年捂着脑袋叫屈说曾家叔叔和我说的那是青山城最好的地方,老爹你老是打我做什么,管家大伯您说说,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面前挥着鞭子年纪三十来岁的红脸家仆闻得少年天真的话,不由得大笑

  “郝家小子,红袖街离咱们府衙就两条街的路,熟得很呢!早些年的时候大少爷隔三差五的就带着咱们这些下人去抱月轩里与那些年轻姑娘们饮酒作赋,往常五月天的时候,还能同那些千山里的云族来的贵人们比试比试学识功夫,咱们几个就回回压少爷赢,每趟都能赚个酒肉钱,后来这抱月轩的盘口再不开下咱们少爷输赢的盘了。你要是想去,过几天我带你去玩玩啊!”

  少年托着腮:“那怎么成了青山城里最好玩的地方呢”

  红脸家仆对郝蒙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待少年凑近了脸便在少年耳边嘿嘿道:“你要是会说话讨那里的姑娘们欢喜,再给点银子,那不就”

  恍然大悟后,一大一小边同时嘿嘿笑了起来,歪牙咧嘴的模样要有多淫荡就有多淫荡

  郝蒙流着口水笑的格外猥琐:“这位大叔,那你家少爷是不是特别讨姑娘们欢心?”

  红脸大汉挤眉弄眼道:“可不是嘛,咱们家两位少爷身高七尺才高八斗长得都是风流倜傥,青山城哪家的姑娘不是做梦都想和咱们少爷来几回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两人越聊越偏,管家瞪了红脸大汉一眼说道:“老陈多嘴。自己三四十岁的人了还是老光棍一条,别在外面坏咱们少爷的名声,还把好端端一个后生带歪了。”

  被叫做老成的红脸汉子捂起嘴晃脑袋,对郝蒙眨了眨眼睛,不再多言

  见众人安静了下来,老管家便对少年说道:“郝家后生可别学你面前这个糙老汉啊,一拿到饷钱就往那醉梦楼里钻,这几个人里就数他每个月拿的饷钱最多,可十几两银子没几天就花个一干二净,全送给醉梦楼的老鸨了。红袖街那地方就是个销金窟,磨人意志的地方,咱们这些普通人啊,要是想去寻花问柳尝尝那些女人的滋味,不死也得脱层皮。老郝你要是不像你儿子像老成一样没爹没娘这辈子也没啥指望的,这趟来咱们青山可得看紧咯!”

  老爹点着头,深以为意

  “这小子要是敢去那些地方,俺非得把他腿打折不可。”

  郝蒙晃着翻了翻白眼就当没听到,背后胆小的老爹就喜欢说大话,从小到大都是娘打爹在旁边拉着架,这老头什么时候敢真正揍过人了?

  他对老爹做了个怪脸,脑瓜转了转,好奇道:“成,成大叔,你家少爷那么厉害,想来一定也是去过麓山的吧!”

  红脸大汉瞄了烟前面的管家,然后拢着嘴对少年悄悄说道:“我家少爷如今不是什么学子,那可是麓山上响当当的先生,听说教的还是咱们衡水的术法,高深的很咧。”

  “麓山的先生啊”

  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呢

  郝蒙躺在车上,用手遮着脸,胡思乱想着昏昏睡了过去。光阴如梭,当被老爹摇醒的时候,日头已经到了西边,他打着哈欠不知所以然的时候,忽听得近处传来了声音

  “小子快起来,咱们到了。”

  郝蒙揉着眼睛问道哪儿?他睁眼一看,便是此生踏入尘世的第一眼

  百米外有城门长四十七丈宽二十五丈,重达千斤,一扇对门自内到外由上而下皆是巨石所锻,石门上吊有铜环十八枚,呈兽红色。石门敞开,门内是从未见过的花斑大道,头顶百丈石壁仰天好不气派

  石门之上雕着滔滔浪花,浪花中刻着南枫二字

  牛车迟迟,家仆汉子们慢悠悠的轻挥着鞭子,老爹爬到前面的车上同管家谈起了银两的事情。

  郝蒙一人双手撑着草堆靠在后栏上,抬头仰望千米山城,这是少年此生第一次见青山,如同蚍蜉望松柏不得见青天,青山城并非郝蒙漫长一生中所观所遇最浩渺壮阔之地,却是他感到最震撼不可言的一次

  抬头见山巅,大河天上来

  浪花流水落在山腰溪水中,飞流直下涛声不绝于耳

  一方院落立于山间横与溪前俯望整座城郭,院中有白塔十一层

  山腰下青山凹处有空地,左右竖着两个柱子,凹处有大殿一座,嵌在半山中

  此时的山峰刚好劈开了半轮红日,晚霞如血色

  满山红遍,青山不见

  大殿左右是路,前面有座断崖,崖下百米是十三家大院,高墙红门长街大道,占据了大半座城北

  山城自上而下东西分明,城西灯火通明酒楼市集热闹非凡城东是小桥流水茶馆赌坊

  少年抬头见得世间竟有这般景象,吞了口口水喃喃道娘还真是不讲理,离家这么近的一个好地方,这么多年也没带自己来看过一趟,如此仙境真是

  真是有些瑕疵

  他低下昂着的头

  面前街旁牛车驶过了一座又一座灰黑角屋。那些屋子约莫只有三丈高,阴冷的很,隔着几间小屋叉见只有一条只能穿过一个半大人的小巷,南陆潮湿多雨四季闷热,小巷里终日见不着阳光便变得潮湿阴暗,屋角边尽是作呕的苔藓

  这条街上两旁的破屋子真是煞风景。好好一座山城,怎么多了些比自己家还要破旧的屋子呢!

  少年捂着鼻子嘀咕着,好在一行人已自南去向了西市口,道路渐渐宽敞由青石杂草变成了白石木桥,两旁也嘈杂了起来,满街都是水粉香,俩个身着华服绸缎娇滴美艳的青山姑娘凝指聊着到底是云族的白花胭脂好还是明州城里的磬荣花香。

  西市热闹到了极点,黄昏正是车水马龙时,前边的路渐渐堵了起来

  郝蒙耳朵极好,听着那两个姑娘喋喋不朽的从哪儿个香水的味道好聊到了到底是云族的美男子俏还是那些赤膊精壮的涸族汉子的肉紧致些,听得少年是面红耳赤,燥热不已

  没想到这青山城里的姑娘儿比起咱们那乡下小镇里的姑娘是如此奔放

  那粉衣姑娘接着嫌弃的说道这青山城里的公子男人,除了柳家大公子二公子外,就没一个能看的上眼的

  身边穿流苏涂脂粉的姑娘附和了一句,惋惜道

  “无笙公子就要娶妻了,听说是白家大房白少财主的掌上明珠,咱们这些偏房的小女子呦就别多想了。可惜青山这破地方太偏僻,来的云族还有离暮的公子们实在少,连个俊俏有趣的男子都没有,都是些瞧不上眼的!”

  郝蒙也不知道这么好的地方哪儿偏僻了,不过听这姑娘的意思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多了几分信心,看来没准这儿也没几个比得上自己英俊的汉子。

  任少年在箱边胡思乱想,车下的咕噜轴也没怎么动过多少,像是踩了座泥潭般

  他往外探头望了望,见前边有家名为高楼的客栈处人头涌动,好多人儿围做一团把自南向北半条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成大叔,前面怎么那么热闹”

  老成挑着身子望了望,客栈酒家前似乎站着两队人正相互对峙,他嗨了一声无奈道:“看样子是谁吵起来了,青山城每年四月一过各族来往的商客就特别多,今年又到了咱们麓山开院的时候,这些个外族人估计又是为了落脚地齐起了口角,这一闹可不知道要等多久咯。”

  “外族人啊”,郝蒙也学着红脸大汉的模样托着老成的肩跳了起来,却依旧看不清前边的景象。他斜着头对着老成笑道:“大叔,要不咱们去看看吧!”

  “你个泼小子,有啥好看的,要是在这山城里待上个一年半载,保证能把这些人看出茧来。”

  郝蒙着急道:“现在路不是堵着了嘛,成叔您行行好,带我去见见世面呗。”

  许是觉得郝家小子和自己臭味相投,很是对眼。老成耐不住磨便想了个办法,托前边黑脸儿的照看着牛车,带郝蒙穿过拥挤的人群儿悄悄走了前去

  “这儿人多,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可别弄丢啊”

  郝蒙讨掏出了怀中捂的滚滚烫的玉佩迟疑道:“我也不知道它值不值钱。”

  玉佩好似跟着老成一齐在抖,他盯着玉佩咽了口水道:“郝家小子,你这好东西哪来的?”

  郝蒙想了想,回道这是祖传的宝贝!

  老成咳了好几声骂道赶紧收起来,这种东西哪是能随身带在身上的

  老爹坐在最前面的车上刚同老管家聊完了这趟工的价钱心情正舒畅着,忽然见到一人大摇大摆的从自己脸前走了过去,凝神一看此人衣着甚是熟悉,不是前几个月从王家大娘那里给臭小子买来的寸衣么?

  少年跟着老成侧身艰难的拨开拥挤的人群,青山郡的人还真是爱凑热闹,里里外外围了七八层。空气中弥漫着胭脂味混杂酸臭汗的恶心味道,郝蒙挤到最里边睁大着眼捂着鼻子,面前果然站着两拨着装怪异的人,他拉了拉旁边老成大叔的袖子好奇问道:“成叔,这群家伙是哪的人啊?”

  “没见过吧。门外的这几个来头不小,你可看仔细了,这些喜欢穿白袍金丝绣凤尾挂蓝玉坠的白发人,就是让青山姑娘们夜不能寐的云族人咧。”

  郝蒙转头问道门边上的呢

  老成盯着那几个人看了一会,皱着眉摇了摇头

  “许是桴林来的?不过云族人在青山城啊最受喜欢,出手阔绰处事厚道,听说和麓山也有些交情。他们和云族商人起了争执,可占不了什么便宜。”

  果不其然,里里外外的青山人,尤其是十七八岁的姑娘少妇们都对着拦在酒馆面前的那几个衣着样貌怪异的外乡人指指点点,却少有说云族人的不是。郝蒙手肘敲了敲边上抱着手看好戏的一个麻衣大汉问道:“大叔,我来得晚,您说说到底碰上了什么事儿啊?”

  麻衣大汉脸上扎满胡渣右眼有道刀疤,瞟了少年一眼,冷笑起来模样甚是恐怖

  “谁知道呢,听说是那些桦族人占了云族人的屋子,现在五月的日子就属这些酒馆客栈的生意最多。嘿嘿,桴林来的尽是些不讲道理的死脑筋,占了别人屋子还不让进门,真是好大脾气。”

  郝蒙装着样子点头称是间,高楼客栈里快步走出来了个神情慌张的掌柜

  横在门口的桦族商人听得那些青山人口中的污秽偏袒之言,一张脸面如沉水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总之应该不会是些好东西

  每年南陆雨季快结束的时候,离五月响当当的擎山离暮商会掐指算算也就半个多月,商会开在极东之地万丈擎山,山脚下不设客栈,南陆的行脚商们只能在别处想办法住上些日子。

  离暮久居擎山俯瞰整片大陆,东接万里荒漠南边是千山与青山。南陆上万族想要进入擎山之有两头路可走,一条是渡船过沧澜行与千山中,另外一条便是借道青山入擎山

  老成说这几个应该就是桦族的商贩,前几天派人定了高楼客栈的十层楼今天不知为何被客栈的人请了出来,说是这顶楼的客房要腾出来给别的客人们用,竟然还是云族的人,不是火上浇油嘛?

  二族皆是世之大族,分居南陆东西中间隔着座古阳山,山中有座十字谷道,谷名为斜,千百年来你占这座山头我住那座山,斗的难解难分

  云族栖与西北田地,茶剑二道名扬天下;桦族坐拥百里桴林易守难攻,不似云族那般盛气凌人,却是死脑筋的家伙

  掌柜的头好疼,望着比自己高了足足三四个头的桦族商贾用手巾擦着汗唯唯诺诺道:“树爷,咱们之前不是有过约定么,要是要是之前的贵客回来了,就得麻烦树爷们委屈一下,住九层楼的屋子,这这这,您看,您是不是贵人多忘事给忘了”

  那桦族的领头人咬牙切齿道:“可你从未说过是云族人。”

  掌柜的额头上布满汗丝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一旁有人听得不高兴了

  那白发白衣白胜雪的生灵轻挥银剑轻佻道:“哟,云族人怎么了,总好过躲在桴林里的某些东西在斜谷不敢动手却来青山耀武扬威,真是威风的很呐!”

  郝蒙跟着人群一同哈哈哈笑了出声,被敲了一脑瓜子

  桦族听得这般嘲弄之语,本就墨绿的脸上面沉如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暗自环顾四周,青山人皆是嘲弄之色之声。

  云族自百余年前夺子午一郡再往麓山习得阵法一途后与桦族再交战时便输少胜多,斜谷五十多余里已下四十,强如桦族亦只能缩在斜谷以西里桴林不远的桑榆峰间守着桴林外最后的几寸土地

  都是些嘴皮子笨的树族被人捏住软肋更不会说什么,数十张眼睛只能盼着把这些看着嚣张可恶的云族人瞪的半死

  于是客栈前圈外依旧热闹圈内却寂静下来,只剩下白净脸矮胖成了个球的掌柜不断擦着汗

  方才开口的云族男子等得不耐烦

  身随心动

  他负长剑立于众人前,手指摩挲剑柄,斜眼相对薄唇轻启一字一顿如游丝若有若无刚好传到桦族耳中

  “动—手—啊”

  那位桦族统领冷冷的望向眼前眉间点朱砂的长发白衣执剑人,剑尖朝下,剑柄正面刻着姬水二字,剑鞘朵朵白花叶。

  花都姬水,云族王氏

  他无言良久,死死地盯着那柄剑,恨恨道:“走!”

  白衣挥了挥手言道那就不送几位了,弯眉目送桦族一干人等提着马车滚出了白石桥外,面色中还是带了些疑惑,自言自语道:“这些呆木头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他背后身着风信白缎的短发男子高声嘲笑道:“可是看到兄长剑上的名字了吧,他们又不是楓枯下的贵族,哪敢惹咱们家的名号?”

  众人莞尔,零头的佩剑白衣哼了一声,正色低声道:“对付桦族自然不用客气,但此地是青山衡水境内,花都与麓山的关系不必再多言了吧,这几日除去五月初六你等便在这高楼里呆着,不可出门惊扰他人。”

  白衣云族的威望很极高,众人在一旁点头称是不敢多出声,唯有风信白缎的男子咳了一嗓,试探着说:“大哥那什么红袖街,也去不得?”

  白衣回头嗤了声,瞥了一眼淡淡道:“你要是不怕娘知道,那就去啊。”

  “嘿嘿,只要哥你不说,娘哪会知道。”

  白衣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对一旁僵立许久的掌柜行了一礼道:“掌柜家的,咱们今年又见面了,天色不早,还得麻烦您替这几个小子带带路。”

  掌柜脱下帽子擦着汗恭敬惶恐道:“严重了严重了,耽搁了贵人们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还请各位随我来,去里边歇一歇脚。”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一众人等踏入高楼门内

  走倒是都走得风轻云淡,可恼了周围的看客们,好戏还未开场就没了下文,顿觉万般无趣。

  “诶,散了散了都散了”

  场间众人一哄而散,顷刻间自南向北一条路便通畅了起来

  没见着刀光剑影也没好好再仔细瞧瞧那些美男子的容貌,身边之剩下几个未出闺阁的女儿家还在门外大胆的张望着。郝蒙摸了摸自己四四方方的脸低头望了望肚子上的那团肉有些惆怅,这世上怎会有这般俊的不讲道理的男子?

  他突然想起在镇外山上遇到的白衣人,难不成这世间负手执剑的长发白衣都是这般风流倜傥?看来以后得找家布铺织个白袍穿穿才是。

  可他一想到那几个桦族一身墨绿的模样少年便险些又笑出了声,那怪异的树皮装扮实在是提不起好来,也难怪青山里的姑娘们都不喜欢他们

  说道桦族,郝蒙扬了扬眉往远处挑去,来来往往的人流动而不止,却再不见他们的踪影

  “去哪儿了呢”

  少年喃喃道

  挥臂而去的桦族没有走远,带着五辆装有铁皮铜链黑箱的马车绕了半圈自白石桥走到了三条街外的游澜街上,街上有家五层楼的客栈虽不能俯视半座青山,却依旧能够在别的时候欣赏西市城北的繁华夜景

  夜月上梢,蓝紫夜空下星光幻影

  少年抱着脚丫倒在大户人家客房的庭院里抬头数着星星

  桦族统领带着几个手下也在河畔边风雨大桥下望着月亮,他们托着一个箱子,黑色铁箱,恶臭的铁箱

  五月西市开了宵禁,晚上倒是城东的戏园赌坊茶园梅花台里依旧是一股股热闹非的烟尘气味

  西市万家灯火歇,自五层楼上望去依旧漆黑一片

  风雨桥上往来无踪影安静的很,柳叶飘摇看不清桥下光景

  很安静,诡异的安静

  只听得清那枫泾河水流淌声

  桥下站着人

  他没有名字,也不会有名字

  面色如霜负手立于河边,与傍晚时那副屈辱愤怒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望着风儿吹过的云朵盖住半边青天一轮月

  姬水一族有些麻烦

  他低下头,水中映出两点碧绿幽光着实阴森可怖

  几道黑影举起铁箱缓缓推进河底

  几根墨线如发丝从箱中向外舞爪

  几个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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