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2022冬北京,零下五六度的温度,伴随着时不时呼啸出刺耳哨声的大风。
国家会议中心地下停车场,从电梯中走出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午人,略显削瘦却书卷之气很浓的中年人,左手提包,右手插在上衣口袋,微低头,似思绪沉在一件很远的事件当中,机械而不失速度地走着,偌大个停车场,好像己经熟悉到如同自家小区一般,向着自己习惯的车位走去。
他叫林子昂,科学院高能物理系教授,同时也是生命科学博士,对这里,他太熟悉了,几乎每个月都会来参加一两次学术会享会议。
此时,在会议中心外,飞快地驶来一辆车,车身通黑,说通黑,这是路边的人乍一看去的感觉,若是有人仔细看,会发现这辆车与其它大体无异,唯一的区别是所有的玻璃看去都如墨漆,比之普通有贴膜的车,丝毫看不出里面的状况,甚至连前挡风也是如此。
车停了,没有人从车上下来,只是肆无忌惮地停在路边。
“林教授!”,清冷的车库里突然响起一声。
“嗯?”中午人一顿,似被惊到,猛地抬起头,左右没人,刚才沉于思考,没注意到声音的来源。
“林教授”,又是一声,林子昂这次听出来了,声音是从电梯间后的一个狭小的车位角落传来,转身看去,有一个身影。
“你是?”林子昂不认识这个人,也许这是在刚才会议上出现过的人,他不爱社交,接触过一两次的人记不住也很正常。
“林教授,我们没有见过”,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知道林子昂所想,同时从角落走出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小伙子,简洁的面部线条,眉宇间透着英气,身材健壮,看起来十分阳光,让人生不起一丝丝排斥感。
青年只走了三步,来到车位靠墙的边上,像是怕被什么人看到一样:“我有一些与您的研究相关的问题很需要您的帮助,我叫方以同,是您母校生命科学系的研究生。”
“哦”,林子昂知道自己想错了,这是自己母校的师弟。
“今天不方便,明天可以去科学院找我”,林子昂说罢转身继续向车位走去。今天是他的结婚纪念日,女儿为他们准备了一顿晚餐,他没有太多心思在这会儿帮助学弟,“等会儿可能还会堵车……”,林子昂想着。
那青年没动,依旧站在那个车位的边上,但语气明显焦急:“我是跟李教授的……”。
林子昂脚步一顿,又继续走:“我明天上午都在院里,来院里吧,还有……,生命科学方面我可能也帮不了你太多”。
“1994年,七月,云霞岭!”,青年的声音更着急了。
林子昂脚步一顿!
“李教授和你说了些什么?”,林子昂猛的转身。
“李教授说您可以解答我的问题,还告诉了我这句话,如果被拒绝就说出来”。
林子昂停在那里,盯着青年,眼中透出深邃的光芒。
安静,感觉很长的安静,“叮!”,电梯响了,林子昂突然转身说:“先上车”。青年稍作迟疑,迅速整理衣领竖起,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低下头快步跟上。
驶出车库,夜色己经完全笼罩城市的街道。
“方以同?”,林子昂首先打破沉默。
“嗯,林教授,跟李教授两年了。”
“说吧。”
“我发现了一些东西,或者能证明地球不是宇宙中唯一的生命星球。”
“发现?美国人很早就有这个推论。”
“不,那只是推论,而且是基于同一个时空层面的外星球生命探索。说到底,他们认为在很远很远的星系里,会有一些跟地球一样的星球,它们的所有参数与地球相似,人们认为那里会有和地球一样的生命存在。”
“嗯”,林子昂不置可否。
“首先抛开空间上的不可行性,我们了解的宇宙部分太少,而宇宙太大,即使存在这样的星球,找到它需要的时间可能己经超出了人类这个物种的存在周期,或者说超出了地球这颗星球的生命周期。”
“你认为呢?”
“我认为同一个时空层面上不会参数相同的星球,就像人们常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片,只有相似,而这相似度以外的微小差别,却导致了生命根本无法在这个星球上诞生。”
“时空层面?”
“是的,时空层面,就是我们人类理解的这个世界。”
“嗯,但现代的科学并不一定要找到有生命的星球,或者说我们既期待,又害怕找到有生命的星球。相似的星球是存在的。”林子昂平静地说道,“但这和你说的地球不是宇宙中唯一的生命星球并不冲突,虽然不能有效证明,但只要地球生命可以移民到那样的星球,就可以间接证明这样的星球可能产生生命,毕竟像地球这样产生生命的过程充满了随机性。”
“林教授,我们所知道的宇宙是唯一的吗?”
“以我的理解,或者说以我们人类这种三维生物的理解,宇宙是唯一的。”
“那时间穿梭呢?”
“时空穿梭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人类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时间穿梭上……你的疑问题什么?”
“林教授,我认同宇宙是唯一的,但我们认识的宇宙并不是真实的宇宙,就是刚才说的时空层面,人类只能理解到这个时空层面,它只是宇宙的一个切面,在这个切面里,所有星球的参数和规则是我们所见到的这样,在这个参数环境下,所有的演变都不能脱离这个规则,凡事都会有极限,极微小,极大,极冷,极热……比如光速和绝对零度。”
“嗯”,林子昂似乎来有点兴趣。
“从这个角度推演,所有的演变都不会超出规则,在规则下混沌而无序地分裂组合,直至规则下的平衡。”
“那么切面外呢?”,林子昂反问。
“切面外,有更多的切面,规则不同,在那里才会那个切面产生的生命……”
“那么「真实」的宇宙你如何解释?”林子昂继续追问,在“真实”二字上强调道。
“从切面来看,宇宙应该是一个多维的更高的,我们人类无法理解的规则,以一种或许简单到令人不敢相信的形式在运作。”
方以同继续道:“打个比方,宇宙就是一个能量体,它是混沌地,不断地组合产生新的切面,切面是它的一个稳定表现面,在每个切面里,时间是唯一单向的。”
“你说的切面”,林子昂说。“是一个抽象概念,它应该不是实体,不是实体就不会有真实的边界。”
“或许吧,这也是我的困惑”,方以同越说越快,“我认为切面下的演变是混沌的。而宇宙也是混沌的,在不断碰撞出新的切面,切面产生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大。每个切面下都有可能出现那个切面规则下的生命,它们的发展不尽相同,或相似,或相差很大,但在他们的切面内,时间是唯一单向的,如果有人穿越到地球文明的古代,可能是宇宙碰撞出了一个新的切面,它复制了穿越所在的那个时间点的地球切面的所有状态,然后再继续运行下去……”
“你的意思,时间在一个切面上是单向唯一的,所以推判出时间旅行的本质是在特定时间节点分裂,产生了新的切面拷贝?”
“是的”,方以同没有底气地答道。
林子昂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接着说道:“依照这个理论推演,时间旅行不会改变现在,只会产生一个新的未来,这个说法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你忽略了一个另一面,站在宇宙本身的角度,产生一个切面过程中需要的能量,一个时间旅行者是不能够提供的,即使可以,以人类来说,人类的身躯不可能承受时间旅行过程中的能量,即使只是产生太阳的热量,地球上就没有几种物质能保留下来。”
“是的“,方以同更没有底气。
“或者有更高级的生命吧”,林子昂叹到,“人类未知还是太多了……”
忽地,林子昂侧过头,看了一眼方以同,说道:“这就是你的问题?”。
“是……,不……”,方以同一时语塞。
“我想……,我今天来是问您对生命的理解”,方以同变得有些局促,“或者说,想问您,您相信轮回吗?”
林子昂又一侧头,看向了方以同,表示他开始怀疑这个学弟是何目的?
“教授,您别多想,这不是迷信。”,方以同反倒轻松许多,既然己经有人听了自己大胆地胡说猜想,又何不把心中想的都说出来呢?紧接着说:“切面猜想只是一部分,人如果不能穿越切面,那么,如果人有灵魂,灵魂可以穿越切面吗?”
林子昂没说话,即若在思考。
方以同继续道:“如您所说,或者有更高级的生命,它们能够向其它切面传输物质甚至生命,它们传输的目的虽不得而知,而我们人类认为飞船是从离地球某个距离的地方而来,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甚至有可能,和我们根本不在一个切面,也就是说,在我们的时间维度上,我们永远不可能找到它们的出发点。”
林子昂继续静静地听着。
“还有生命,生命与非生命的本质区别在于什么?是不是生命有灵魂?而灵魂是一种可以游走在不同切面的能量存在。”
林子昂还是没说话。
“或者,还会有更强大的生命,它们了解了宇宙的本源,能够做到游走在不同的切面……”
“不,中国人传统意义上的轮回,那只是对未知事件的特定解释,为教化世人或者为统治者服务的”,林子昂说道。
突然,林子昂话峰一转:“对了,之前你说的证明?”
方以同一怔,缓缓说道:“就是云霞岭”。
“关于云霞岭你知道多少?”
“只有那一句话”。
车内陷入安静。
林子昂明白,李教授把这一段留给了他。
“呼……”,林子昂情绪低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半晌,缓缓开口:“1994年……”,讲起了那件当年遇到的事情。
那年林子昂刚刚参加完高考,约了同学一起去京郊的云霞岭去爬山露营,云霞岭以山势陡峭闻名,开发程度也不高,很受一些爬山爱好者的喜欢,林子昂一行五人,三男二女,其中就有高中的校花,也是林子昂当年情窦初开时的梦中情人。
年轻人一路打打闹闹就上了山,在山顶上看星星,露营,仲夏的山顶依然凉风习习,很是惬意。到了半夜,闹够了的年轻人倒头就睡,林子昂却睡不着,好几次冲动得想去和校花表白,无奈夜深时分,而且校花和女同学一个帐篷,就这样到了十二点多钟。
然而,云霞岭除了陡峭,还有个出名的原因:每年发生在这里的雷击特别多。就在林子昂一点点开始产生困意,帐篷外突然大亮,一瞬间仿佛变成白天般刺眼,林子昂以为是打雷,心中猛地一个激灵,赶紧趴低在帐篷的席子上,一动不敢动。
一个呼吸过去,外面依然光闪不断,却没有听见任何雷声,林子昂悄悄探起头,伸出帐篷外,强光刺入眼睛,只感觉光源是一处小点,慢慢变大,有轻微的轰鸣声,光源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好奇心驱使之下,他壮着胆子,爬出帐篷,顶着刺目光亮,向着光源方向走去,身边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十几步后,只觉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向左侧一倒,浑身传来钻心疼痛,只感觉自己在山石地面上打滚,不多时,就没有知觉了。
醒来时在医院,家里人告诉他,那一夜他们遭遇雷暴,同行的几人,只有他幸存。
然后在林子昂恢复后才知道,所谓的幸存,是那一夜,他的同学们全部消失了,连尸首都没找到……
“呼……”,林子昂讲到这里,仿佛吐出了一口堵在胸口很久的气。
“您没有把您看到的说出来?”
“是的”,林子昂叹道,“我不敢说,没有人会相信我,或者还会怀疑我有精神问题,虽然我有自己的判断,但也怀疑过自己的记忆。”
“我相信您的判断,您的选择应该是正确的”,方以同说道。
“哼!”,林子昂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对方以同这种卖便宜的认可态度表示不满,“官方公布的消息是雷暴。”,只是稍后,又补道:“但,我相信这个数据以当时的气象科研水平是能够准确监测出来的,没有雷击的痕迹,没有发现遇难者……”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您当年所看到的或许是星外生命和地球之前的一次传输。您就是当时唯一的见证者。”
此言一出,林子昂一怔,原本以为方以同只是嘴上说两句便宜的话认同一下自己的感受。但这句大胆的推断之语充满了自信。
再次安静。
“教授,这些年,您遇到过怪事吗?”,安静被打破。
“怪事?”,林子昂似在回忆,顿了顿说道:“或者是多疑,这些年,总觉得有一些似曾见过的人会以不同的状态出现在我的身边,或是小区里的邻居,或是一个学校里的员工,又或者会觉得大堂里的清洁工人都似乎在哪见过。”
说完,林子昂看了看后视镜,苦笑一下:“就好像我总感多次在路上遇到过同样的那较奇怪的黑车”
“黑车?!”,方以同忽地侧身看向后视镜,心头不由地抽动一下。
“如果这不是巧合呢?!”,方以同的声音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教授,前面有地铁站,您把我放在那里吧。”
车停好,方以同拉拉衣领下车,关门前,冲着教授一笑,说道:“教授,我的生日正好是7月12日凌晨。”
说罢,关上门,关门的瞬间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那辆似曾相识的偶遇的黑车,转身快速向着地铁走去。
林子昂看着方以同的背景,像被一张巨口吞下一般,突然觉得刚才的笑容充满了诡异的味道,似满足,似明悟,又似告别……
夜,方以同走在通往学校的最后一小段路上,两边都是老式的居民楼,昏黄的路灯,照着稀疏的树杈在风中肆意地投射出一个个狰狞的爪影。本就清净的路上,早己无人。
“要下雪了”,方以同吁出一口气,举起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又放下,双手放回衣袋,接着缓缓抬起头看向上空。
脚下一软,方以同倒地……
瞬间,七八个黑色的身影围了上来,一个身影弯下腰看了一眼,大声吼道:“混蛋!他自杀了!”
雪还在下,早己看不到路上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