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虔敬行香 怎奈流水去
仁宗不在朝,这几日曹皇后因繁琐的朝政所累,不觉韶华黯然,无精打采,面对铜镜,无意间发现黝黑的云髻增加了几根白丝,不由得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好像是感叹年华老去,又或许感叹朝政繁琐。
此时内侍来报:“禀皇后,河南府急件送上。”曹皇后道:“呈上来。”一旁的太监总管刘丰刘公公忙接过卷宗呈给曹皇后,曹皇后看完后,叹了口气道:“刑部劫案一事未了,现在河南的灾情只增未减,眼下就要到了春耕时期,倘误了节气,恐影响今年的收成,要是这样下去岂不平白加重了朝廷的负担。”
刘丰安慰道:“娘娘这几日操劳国事,为皇上分忧,奴才恳请皇后保重身体,希望上天自会庇佑,让河南度过此劫的。”曹皇后起身道:“只可惜朝政大事可不是祈福就能治理的好的,传本宫懿旨,命工部协同河南府官员全力修筑水坝,改造水渠,日夜赶工,引黄河之水接济灾区。”
刘丰道:“皇后英明,奴才这就去办,但愿地方官员能感受皇后的爱民之心,同心戮力助河南度过一劫。”曹后道:“嗯,但愿如此。”刘丰吩咐完旨意,见曹皇后独坐案前,眼神一转,上前道:“皇后终日操劳,实乃我朝之福,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而明日正好是四月初八,乃佛祖诞辰,奴才认为皇后当前往大相国寺进香。”
曹皇后想了想道:“嗯,官家顺承天命,统一宇内,皆在神灵庇佑,眼下暴乱横生,旱灾不断,应当祀一福神,保佑我朝四时康泰,国祚绵长。”刘公公道:“皇后说的是,我朝开国以来,久沐佛法熏陶,而三世佛乃大乘佛教中福国庇民之正神,诸佛同体异名,皆为众生善巧化现,若祈此神灵庇佑,那我大宋日后则是风调雨顺,灾害潜除,成就万世不拔之基。”曹皇后道:“哦,三世佛?本宫倒还没听说过这位神灵。”刘公公道:“娘娘差异,三世佛非只一佛,乃中央释迦牟尼佛,东方药师佛,西方阿弥陀佛,又称横世三佛。”
曹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听得入神,刘丰续道:“佛经上讲到,当年释迦牟尼佛修的丈六金身,却被孔雀所噬,那孔雀甚恶,百里之内可将人吸之。佛祖被噬之后,本欲从便门而出又恐污其金身,无奈之下只好剖开孔雀之背跨上灵山,本欲伤它性命,但转而又想吾自其体内而出,伤孔雀有如伤吾母,故而放置灵山封为大明王菩萨,如此恶灵佛祖一念之仁还欲宽恕,可见大慈大悲大愿大行,而后为度脱五浊众生,旷劫精勤,难行能行,难忍能忍,所修广大布施行,为三世诸佛中最为第一。”
曹皇后越听越奇,就问:“那东方药师佛呢?”刘公公道:“东方药师佛又称药师如来,昔日世行菩萨道时,所发之十二大愿是为保佑天下永无干戈,四海归一,其宝座下十二护法神将皆蒙佛威,闻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名号,不复更有恶趣之怖,相率皆同一心,乃至尽形归佛法僧,誓当荷负一切有情,为作义利、饶益安乐,实乃忠义之典范,若求得此神,可保我朝战火永息,四夷拱手。”
曹皇后点头道:“如今边疆纷争不断,总不免妻离子散,以致家事老无所依,若得此佛祖庇佑,人人卸甲归田,得享天伦,那我大宋岂不是人心所向。”刘公公点头称是,继而曹皇后又问道:“那西方阿弥陀佛呢?”
刘公公道:“西方阿弥陀佛,又称无量寿佛,乃是凡人修身成佛,宣示十方佛国净土,是可以随人的心力、愿力而创造的,而观其佛号,可知此佛能保佑皇上皇后延年益寿,亦保佑我朝永享太平。”
曹皇后笑道:“想不到刘公公对佛法还有如此见地,本宫可是从未听闻。”刘公公道:“娘娘过奖了,奴才司天监出身,于天文和佛法自然略知一二。”曹皇后道:“三世佛功绩卓著,于国于民均有庇佑,传本宫懿旨,明日往大相国寺进香。”刘丰应声而出。
出的宁德殿,刘丰不是去司天监,却转而到了皇宫角门,这角门是专门供给皇宫运送给养的外来商贩出入之所,这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看到了刘丰便笑嘻嘻的走来上了,先行了个拜礼道:“小的见过刘公公。”
刘丰咳了一下大声道:“阿福,皇后托你带的东西带了吗。”那小厮亦大声道:“皇后的东西小的哪敢怠慢,都已经办妥了。”接着环顾左右见无人在意就道:“公公有什么吩咐。”
刘丰抄手而立,眼观四周,继而慢慢道:“明日曹皇后摆驾大相国寺进香,我会想办法把皇后请到府上,告诉你家老爷看着办吧。”那小厮道:“嗯,小的自会谨记,小的先替我家主人谢过刘公公。”其后刘公公大声道:“嗯,行,那没什么的事你就退下吧。”阿福就道:“那小的告退了。”二人声音一高一低便把消息送出了宫外。
原来那日高遵甫托人找到刘丰,让他帮忙打点能安排曹皇后和他见面,刘丰自觉此事不好办,但是一来二人的交情也非一日,二来高遵甫每次出手都是阔绰无比,刘公公怎么会自断财路,就答应帮忙想办法,这不今日正好借灾害之名让曹皇后出宫进香,而这个小厮则天天过来等候刘公公的消息,如此便把消息带给了高遵甫。
曹皇后进香,宁德殿里里外外更加忙碌了起来,这时一个风姿绰绰约的少年从内宫走了出来,年纪约莫十来岁光景,见众人忙碌,就随便找了个内侍问道:“今日有什么事吗,大家这都是做什么?”那是内侍答道:“回殿下,明日皇后娘娘要去大相国寺进香,奴婢们正准备行装呢!”那少年一听,暗喜:“进香!那岂不是可以出去玩了。”
这少年正是璞王赵允让之子赵宗实,当年曹皇后新立,而仁宗子嗣先后身亡,膝下止有赵昕一人,却偏偏身患霍乱,性命或未可知,仁宗自知家门不辛,恐后继无人故忧心忡忡,曹皇后贤惠有加,深知仁宗的忧虑,为保皇室血脉,曹皇后提议让璞王之子进宫,立为皇嗣。
仁宗初时不允,可曹皇后的顾虑和建议也不是不为可取,权衡了一下,答应让璞王之子进宫,但始终没提皇嗣一事。曹皇后便暗地派人接璞王之子进宫,璞王得知后自是欣喜,他心里有数,若仁宗再无子嗣那日后继承皇位必定是赵宗实,那时父凭子贵,岂不盛极一时。
不过曹皇后早知璞王有此心思,待赵宗实入宫以后,便亲自召见璞王,让璞王答应不再认赵宗实为子,大家都属皇家一脉立誓此事永远保密,璞王不想曹后有此一招,但自己也无路可选,只好顺从了曹皇后。
可此后月余,赵昕却在太医张岚的照料下奇迹般的痊愈了,仁宗见喜从天降,以为是上天的保佑,自然集万千宠爱于赵昕一人,曹后见事情突变,也不好将宗实送回去,于是当作自己子嗣抚养,待赵宗实犹如己出。
赵宗实得知进香,很想趁此机会出宫看看,便对那内侍道:“知道了,你去忙吧。”转而走进了寝宫,见曹后端坐于书案前,就笑嘻嘻的走了过去,拜道:“儿臣参见母后。”
曹皇后正看得出神,被赵宗实突然现身惊了下,就嗔道:“你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不会提前和母后通知一下嘛。”赵宗实年幼,跑到曹后的身边就道:“儿臣以后记住了,要是母后在看书时绝对不会打扰。”
曹后一笑道:“嗯,好,不过今日怎么这么乖了,有什么事就说吧。”赵宗实一听说中心事就喜道:“母后真聪明。”说罢双手环绕着曹后的脖子,曹后握着赵宗实的手道:“我从小把你看大,知子莫若父母,怎么不知道呢?”
赵宗实借此就道:“儿臣听闻母后明日出宫进香,所以恳请母后能带上儿臣,儿臣觉得在宫里好闷。”曹后笑道:“就为这个啊,我还以为你又作弄了哪个宫女太监,让我请饶呢?”赵宗实道:“母后说哪里话,儿臣自己谨记母后的教导,已经不会为难身边的宫女太监了,何况儿臣进来诵读《晋书》,已经明白所谓人心所归,惟道与义的至理。”
曹后听后心里非常欢喜,赞道:“我儿就是聪明伶俐,明日进香乃是为你父皇祈福,你想去也行,不过得听母后的话,不可以乱跑。”赵宗实眼睛一转就道:“儿臣明白,如果儿臣要乱跑的话也会带着母后的。”
曹后听后笑容满面,戳了下赵宗实的头,就道:“就知道玩,回去好好准备下,母后这还有事要做。”赵宗实道:“那儿臣就不叨扰母后了。”曹皇后嗯了一声,赵宗实转身跑了开去。
次日早上,一切准备妥当,曹后按例去掉凤冠霞帔,换上素服,左右簇拥,走出了宫门。曹皇后见朱缨飘洒,纶罗伞盖,仪仗非凡,乃皇宫之中皇后专用仪仗,曹皇后就道:“本宫为民进香,意在祈求神灵保佑,福泽万民,如此排场岂非扰民,非本宫本意。”
刘公公见说忙道:“皇后进香,惠及万民,正如此才更让百姓得知朝廷的心意,好让他们感受皇恩。”曹皇后道:“本宫虔诚之心,自有神灵感念,如此张扬只恐冒犯神灵,一切从简即可。”
刘公公道:“皇后说的是,是老奴安排不周。”曹皇后道:“不碍的,都怪本宫没说明白。”刘公公便去仪仗,只留黄布小娇,为保一行人周全,刘公公吩咐禁军侍卫刀统颜秀着数人跟随。
大相国寺主持接到来报,知道曹皇后前来进,亲自下山迎接,陪同曹皇后一路走到了大雄宝殿,进得宝殿只见殿内香烟缭绕,灯烛辉煌,幡幢五彩飘扬,其内供奉有释迦摩尼、阿弥陀佛和药师佛三世佛。
这大相国寺乃唐代所建,原名建国寺,唐代延和元年,唐睿宗因纪念其由相王登上皇位,赐名大相国寺。到了经过五代十国到了宋代深得皇家尊崇,多次扩建,以致有今天的规模。其后曹皇后少不得拈香拜佛,祈求福泽。赵宗实初次来到相国寺,见左右大殿的佛像栩栩如生,香火飘飘,直如沐浴在佛法世界,生平未之所见,大起喜爱之心,便由寺院僧人带他游览大相国寺。
曹皇后进香完毕后,便退入僧房,与方丈大师讲经论佛,恭聆教义。过的一个时辰曹皇后离开僧房,吩咐下人即刻回宫,见赵宗实不在,料想在寺内玩耍,就叫刘公公去寻,不一会赵宗实并刘丰、颜秀便即一起过来了,曹皇后没有责骂,反而问道:“我儿都看到些什么。”
赵宗实便将看到的天王殿、八角琉璃殿等一一说了出来,而且还说出一些佛经的故事和寓意,曹皇后暗暗欢喜道:“常言道‘入宝山岂可空手而归’,我儿所见所闻虽不是满载而归,但也小有收获。”赵宗实见母后夸奖,开心的笑了。
众人离了相国寺走了一程,刘公公便道:“娘娘,看此地景物别致,虽不比华阳宫的绚丽多彩,但也有一番别致,近日老奴见娘娘忧心国事,容颜渐变,不如就此游览一番,也好放松一下心情。”
曹皇后听到容颜渐变忙抚发髻道:“是吗,本宫显得老了么。”刘公公忙道:“今日祈福,佛祖自会保佑娘娘青春永驻,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就此游览一番。”曹皇后道:“嗯,也好,宗实不是一直想出来玩玩吗?”赵宗实一听喜道:“母后真好。”曹皇后见到儿子的笑容,自然也跟着高兴起来,于是弃了黄布小娇,步行赏玩。
此时依然是盛春,城外芳草遍地,空气中泛着浓浓的芳草气息,曹皇后微闭双眼,深深地吸了气,说不出的舒服,一行人静静的漫步在路边。不多时,忽见前面一座庄园,制度恢弘,煞是敞亮,就道:“这前面是谁家府邸?”
刘丰见问道:“回皇后,是当朝高太尉府邸。”曹皇后一听,“吆,自个儿家门都不认的了。”刘丰撺度道:“既然娘娘有兴,要不让奴才通禀一下。”曹皇后道:“说起来我们姐妹有些时候不见了,正好今天没有摆架,咱们就顺便去看看吧。”刘丰应诺,将曹皇后扶上小轿走了过去。
一行人来到正门前,那正门高大,三道门层层镶嵌,刘丰前去叫门,家奴开了门,刘丰端着架子道:“我们是来见你们家老爷的,快让你家老爷来迎。”那家奴见来人行色普通,又大厥词,就嚷道:“哟,你们是谁啊,还让我们老爷出迎,我们家老爷有重要的事情,谁也不见。”刘丰当然知道高遵甫的重要事情,可见这门子拿自己全不当回事,顿时来气了,嚷道:“你这什么话,知不知道我什么人。”那家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反正今天老爷没空!”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刘丰吃了个闭门羹,回来抱怨道:“娘娘,这高太尉太不识抬举,要不要传他出来治他的罪!”曹皇后道:“嗨,宰相门前三品官,这也难怪,大门不能进,咱们走小门吧。”
刘丰道:“这哪成啊,娘娘母仪天下,至尊红颜,岂能自贬身价。”曹皇后轻轻叹了一声,“说的对啊,龙有龙的门,鼠有鼠的洞。”随即递出来一个龙凤碧玉簪,“把这个拿给高家的人看看。”刘丰小心接过,又去叩门。
家奴见又是刘丰,不耐烦道:“怎么又是你,去去去。”欲要关门,刘丰撑住门,“把这个拿给你家老爷看看。”常言道‘侯门深似海’,那家奴来来往往自然见过不少贵人,玉器古玩自不在话下,一见首饰成色,不觉一震,感情是有来头的人物,不敢有违,语气登时软了下来,“好吧,那你在这等着。”说罢掩上了门,刘丰回到小轿旁边静静等候。
没过多时,突然三道正门大开,高家主仆尽出,伏于两侧,高遵甫高举玉簪,慌忙上前伏地拜倒,“臣高遵甫接驾来迟,罪该万死。”刘丰方掀开轿帘,扶出曹皇后,曹皇后接过玉簪,道:“哎,想不到我来一趟还这么不容易。”高遵甫道:“家奴有眼无珠,不识凤驾,臣定当严惩。”
曹皇后道:“好了,快起来了吧。”高遵甫依命起身,曹皇后道:“以我看就应该治你的罪,下人都被你惯坏了。”高遵甫忙道:“是臣治家无方。”说着就把曹后请入了府中。
曹皇后进院一看,左右厢房,皆雕梁画栋,两边杰穿山游廊,精雕细琢,不免喝彩,“高大人的院子好宏敞。”高遵甫陪笑道:“皇后哪里话,这都是皇上对微臣的垂爱,才有臣的今天,臣看着这宅院,自然会想到我朝皇恩浩荡。”
曹皇后听惯了这类的过场话,倒不觉得什么,边走边道:“看着宅院,高大人也算是个讲究的人,做人如高大人这般,夫复何求。”高遵甫道:“皇后过奖了。”说着将曹后等人请上了回廊。
走到转弯处的时候,只听几声格格娇笑,摹得跑出来一个小姑娘,正好赵宗实走在外侧,那小姑娘突然见回廊上这么多人,不由一惊,收不住脚一下子跌撞在赵宗实身边,赵宗实一慌,赶忙一把拉住,顿觉一股香气袭来,萦绕心头。
那小姑娘一下见到这么些生人本来欢快的表情一下子不见了,只是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众人,曹皇后见此女娃的甚是可爱,年纪也和赵宗实相仿,就道:“想必这就是令嫒的了吧。”
高遵甫忙道:“不错,正是小女。”接着责备道:“月怜,怎么越来越没有礼貌了,还不赶快来见过皇后和三殿下。”曹皇后见那女孩长的眉目清秀,肤色犹如皓月,心下十分喜爱,出于母性就道:“哎,高大人,干嘛这么大声,别吓着孩子。”
高遵甫道:“下官谨记,小女顽虐,日后臣自当多加管教。”曹皇后道:“孩子们贪玩也是天性使然,我们作父母的岂能横加阻拦呢。”接着对那小女孩道:“小姑娘,过来让我瞧瞧。”那女孩见曹皇后和蔼可亲,方才又为自己辩护,便走了过去,曹皇后啧啧赞道:“生的真俊,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那女孩道:“我叫高月怜,今年十四岁了。”接着走到赵宗实面前道:“这位哥哥,没撞疼你吧。”赵宗实初次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交谈,见她眉目清秀,声音若出谷黄莺,不知道怎的,脸上老是觉得发烧似的,吞吐道:“呃,没……不疼……。”
曹皇后和高遵甫见赵宗实如此作态均暗暗发笑,接着曹后就道:“你说的这位小哥哥还比你小两岁呢,应该叫你小姐姐。”高月怜一听,展颜一笑,对曹皇后道:“那我就有了个小弟弟,我可以和他一起玩嘛?”
高遵甫沉道:“月怜,不可对殿下无礼。还不快下去。”曹皇后见她天真烂漫,越看越喜欢,就道:“别听你爹的话,你们当然可以一起玩了。”高月怜一听,仰面一笑,就伸手拉住赵宗实的手道:“走,咱们到前面去玩。”赵宗实只觉一只软绵绵的小手握住自己,就这么一拉就犹如把自己的魂给拉出来似的,就跟着高月怜一起走了。
高遵甫见曹皇后满脸笑容,心下也是一乐,就道:“小女年幼,不谙礼仪,还望皇后莫怪。”曹皇后道:“高大人又来了,孩子就应该有孩子们的空间,就别将我们大人的礼节强加给孩子,等孩子长大后自然会明白了。”
高遵甫道:“多谢皇后海涵。”曹皇后继而又道:“不过真想不到高大人竟能生出如此俊俏的女儿。”高遵甫呵呵大笑道:“皇后过奖了。”曹皇后道:“本宫走了一上午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一下。”高遵甫道:“那就到臣的书房吧,就在这边,容臣带路。”高遵甫将曹后带到书房。
进了书房,曹皇后环顾了四周,见皆是古玩字画,风雅至极,就道:“咦,高大人也喜欢字画,就看这书房就知太尉大人是才高八斗吧。”高遵甫道:“微臣惶恐,只是臣祖父遗训‘勿仰仗父辈功绩,须勤勉读书,以求回报于社稷’,攻读之时也就沾染了这些读书人的癖好。”
曹皇后边听边走,一会来到一副画前,见下款乃是《朱云折槛》,曹皇后就问道:“这个人是?”高遵甫道:“此人乃西汉铮臣,曾直谏汉成帝,成帝怒,欲斩之,朱云死抱殿槛,结果殿槛被折断,而后大臣死争方能获赦,成帝感其忠义,下旨道:‘殿槛勿易,因而辑之,以旌直臣。’此为朱云折槛之典故,后经唐时大画家吴道子挥洒成画,臣偶然得之,就悬挂于此,以作楷模。”曹皇后笑了笑道:“高太尉真是有心。”
继而又看到书架之上,古今典籍应用尽有,曹皇后道:“高大人的收藏堪比皇宫大内了。”高遵甫忙道:“皇后莫折煞微臣,臣的些许书本,怎能比龙图阁浩瀚典籍呢,只是书房中尚缺一物,引以为憾。”曹皇后道:“哦,何物?”高遵甫道:“久闻皇后精于飞白书,舍下并无皇后墨宝,是以为憾。”
曹皇后开怀笑道:“这有何难,取笔来。”曹皇后虽出身将门之家,却对书法颇为钟情,高遵甫此举是投其所好。高遵甫大喜,忙吩咐准备笔墨。曹皇后秉案而坐,提笔即赋古风一首,高遵甫大喜,即命左右小心装潢,悬挂正墙之上。
不多时,家丁上了茶水,高遵甫就道:“敢问皇后因何来这相国寺呢?”曹皇后押了口茶,就道:“近日河南旱灾着实让本宫费神,再加上前日的大名府劫案,弄得朝野震动,值此多事之秋,本宫想进香祈一神灵以庇佑我朝万民。”
高遵甫听后便道:“皇后宽厚之心堪比圣上,我朝有皇上皇后坐镇,真是我大宋万民之福,微臣汗颜,替天下百姓谢过皇后。”说罢,深深一揖,曹皇后轻轻笑了下,道:“什么万民之福,到头来还不是得仰仗各位大人。”高遵甫起身道:“皇后刚才说刑部劫案,莫非真是三位大人所为。”
曹皇后不觉失望,“哎,说起范仲淹他们,着实让本宫失望,他们三个虽然能文能武,治国治军都有一手,本宫是真希望他们能将新政推行下去,只可惜不会审时度势,我朝历来朝政缓和,如此大张旗鼓的改革必定触及朝廷的利益集团,长此下去必定造成朝臣分派而立,孤立皇室,本宫本意是不管劫案是否三人主使,看在以往的功绩不会追究,只是让三人暂到地方为官,以避锋芒。”
高遵甫假作疑虑方释之态,微微的点了点头,“微臣也听偃大人说起过此事,所以对于此事也略知一二,不过有句话,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曹皇后见高遵甫遮掩,就猜他知道了些不方便的事,就道:“高大人但说无妨,此地只有你我和刘公公三人,本宫自不会怪罪的。”
高遵甫道:“微臣前些日子听到了些有关三位大人的闲言闲语。”曹皇后凤眼一挑,道:“噢,都说了些什么?”高遵甫道:“说几位大人和寿国公来往甚密,所以微臣认为寿国公可能知道三位大人的下落。”曹皇后道:“那高大人的看法呢。”高遵甫道:“这些天偃大人全城搜捕未果,微臣认为很有可能是王爷收留了他们几个。”
曹皇后听后,心中一震,但依旧面不改色道:“哦,高大人此事断不可猜测,方可以有凭有据才可。”高遵甫忙起身,“皇后恕罪,微臣只是从常理来推断,并非有意诬蔑王爷,还请皇后明鉴。”
曹皇后顿了下,道:“起来说话吧,本宫说过不会怪罪的,事情的真假本宫自会查明,高大人以后只需对朝廷效力,皇上英明,自会看得道的。”高遵甫见事情已经传达到这里就放心了,而曹皇后的一句话很明显不喜欢外官插手皇族之事,只好道:“微臣谨遵皇后教诲。”
曹皇后干笑了声道:“说了半天,本宫都觉得饿了,不知道饭菜准备的怎么样了。”高遵甫道:“微臣愚昧,这就去吩咐,请皇后移驾到偏厅等候。”接着吩咐下人叫上饭菜,不一会各式小菜均已上齐,虽是农家菜系,但免不了精雕细琢,自比普通的农家菜更加出味,曹皇后自是赞不绝口。
众人刚用过午饭,高月怜就道:“宗实哥哥,咱们再出去玩会吧。”赵宗实看了看曹皇后,曹皇后点了点头,二人双双走了出去。曹皇后也屏去了左右,坐到高夫人身旁道:“这么多年来,姐姐还是容颜依旧,想必是夫妻恩爱有加。”
这位高夫人正是曹皇后亲生姐姐,而高遵甫自然就是仁宗的姐夫了。高遵甫贵为皇亲,可君臣礼仪不可苟全,也不以皇亲自居,仁宗就看重他这一点,对他亲厚有加。
高夫人见说,就随和了起来,道:“妹子又来取笑我了,如今妹子贵为皇后,万千宠爱集一身,自然比姐姐强似百倍。”曹皇后道:“哎,姐姐又不是不知道,皇帝自由佳丽三千,妹妹那能分得其一呢。”曹皇后姐妹久不见面,话自然多了起来,不觉间已是夕阳烂漫,斜倚东窗,曹皇后方觉时候不早了,就辞别了高府。
曹皇后回到宫中自思空穴不来风,高遵甫既然如此一说,顾及皇家颜面总也得找赵昕问个明白,何况三位大人的事关乎朝政民生,若不妥当处理便会动摇国基,便于第二日传召赵昕。
赵昕闻曹皇后要见,不知所为何事,范仲淹就道:“皇后此番召见,恐怕已知王爷收留了我等。”赵昕想了想道:“范大人先不要过早的下结论,如今父皇不在,说不定是其他的事,即便如此的话,我自有对策,三位大人稍候,我去去就来。”
赵昕跟随来人到了宁德殿,见曹皇后端坐于明案之上,便先行参拜,礼足之后便问道:“母后传召儿臣不知有何吩咐。”曹皇后微微一笑道:“多日不见,王爷更添几分风采,母后真是替你高兴,快坐下。”赵昕道:“多谢母后夸奖。”随即坐在了曹皇后的左侧。
曹皇后就道:“王爷自西北回来后,依然不是当年的孱弱少年,朝中百官也对王爷崇敬有加,我知道有很多人是和王爷一条战线上出来的,这样固然是好事,但母后还是要提点王爷,对他们不要过度庇护,母后担心的是过度宠信,难免会让他们有恃无恐,皇家的地位在他们眼中一代不如一代,如此下去,必将孤立皇室,对我大宋的社稷不利。”赵昕听出了话里大体意思,一条战线出身自然说的是狄青、范仲淹他们了,就道:“儿臣谨记母后教导,只是母后怎么突然如此相告,母后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曹皇后笑了笑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大人的心思你也能看透了,母后只是听说王爷和刑部劫案一干人来往比较密切,母后知道范仲淹、韩琦也曾是西北军的将领,所以想问问你知不知三位大人现下何处?”赵昕心想果然是此事,但转念就想到放风给皇后的人说不定就是劫案的真正主使,不如借此机会试探性的问一下,顺利的话那么劫案的事必将真相大白,就道:“母后如何得知!”曹皇后道:“王爷有此一问想比是知道了三位大人的下落了。”
赵昕不再掩饰,就道:“是儿臣收留三位大人,只不过是久慕三人治国、治军的谋略,是以和几位大人悉心讨教,将来好造福我大宋百姓,并不知三位大人乃劫案首犯一事,儿臣想此人定是从中挑唆,欲加罪于人,母后可否让儿臣和那人对质几句,以证实三位大人的清白。”
曹皇后虽不知赵昕心中的算盘,但觉得如果将高遵甫说出来终究不好,就道:“母后身为后宫之首,这皇宫的一举一动哪能逃的过母后的眼睛。”赵昕听这么一说不免后悔,他早就应该知道这么直白的问肯定问不出来的,反而这样一来曹皇后严守口风,就是从内侍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就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当即摊牌道:“还请母后赎罪,儿臣此举也是为我大宋江山着想。”曹皇后语重心长道:“王爷,你的心思母后知道,母后并不怪罪你和他们在一起,也不怪罪你包庇他们,只是你把他们藏匿在宫中,未免太不像话了,这后宫乃皇室家眷居所,岂容外臣留宿呢,若是有人借此作梗说什么xx宫廷,这样朝廷的颜面何在?”
赵昕道:“儿臣知错,但是如果不把三位大人藏在身边,刑部不免要将三位大人收押,到那时可谓是百口莫辩。”曹皇后道:“胡说,我大宋律例严明,纵是十恶不赦的恶徒也容他辩证,他们要真是无罪怎么会百口莫辩,反而你这样一弄,让他们的嫌疑倒是更大了。”
赵昕道:“儿臣知道,儿臣也查过此案,决不是三位大人所为,所以儿臣猜测主使刑部劫案的另有其人,而此人能策划的了如此大案,又怎么不能买通大理寺呢,权衡之下儿臣还是私自将他们藏匿,待父皇回宫之时,也好让三人在御前能为自己辩白。”
曹皇后道:“王爷有这份心思的确难得,但是我朝律法严明,即便他们三人清白,但此事已经牵连到他们,本是不应该回避的,你担心徇私枉法也为常理,但你总不能这样继续包庇下去吧,我们皇家也要顾及自己的威严,如果自家子孙都不遵守自家的规矩,又如何信服于天下呢。”赵昕听后方觉此事也确是自己之过,就道:“那母后的意思是?”曹皇后道:“你交出三位大人,我代发朱批,命大理寺、刑部一同会审,这样你觉得如何?”
赵昕道:“这样并无不可,只是对三位大人还不太公平。”曹皇后道:“哦,你说来听听。”赵昕道:“应该抓到叛军首领谭雄后和三位大人一并开审,到时儿臣还要请命亲自听审,以示公正。”曹皇后斟酌了下道:“王爷所言不为不妥,只不过此前应该把三位大人放出宫去,以免给人留下话柄。”
赵昕道:“儿臣遵命,鉴于三人身份不如就暂且软禁在狄武国公府上吧。”曹皇后想了想道:“也好,三位也是我大宋的栋梁之材,若让其累受牢狱之秧不免民间有人说我朝庭鸟尽弓藏,就让三人在狄青府上吧。”赵昕起身拜道:“儿臣谢过母后,那儿臣就按方才所说去安排了。”曹皇后道:“嗯,下去吧,记住以后行事要三思而后行。”赵昕再拜告退。
赵昕离开了宁德殿,径直回到了永安宫,将与曹皇后相商事宜并安置办法说与了三位大人,三位大人均铭感于心,膜拜礼谢皇恩。当天入夜时分,三人由骁骑营骑兵转送到了狄青府上,狄青接旨后,自然明白怎么做,又加范仲淹、韩琦乃当朝名将,几人在一起天天饮酒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