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无尘

  大道三千，三千可汇一流；俗世百态，百态难演天下。

  这个世界，看似普普通通，实则暗流涌动，风云际会，勾心斗角，一切明面暗面的手段，似乎早已是家常便饭。

  古语有云，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当然，天下之大，能人力士自不止三千，不过这十四州，倒是的的确确的。不过世人皆知，天下虽大，亦有边界，这被称作鲲鹏界的世界，也不过是个四面环海的庞然大物罢了。

  为何称作庞然大物，这自然有史为证，据古简记载：上古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死而化岛，逐年而积尘土，日以月复，故而无际也。

  这鲲鹏界中的江湖，也似乎是个无边际的江湖，然而有心之士却硬要大体分出一些流派，也就有了如今的四种大致的体系，分为佛、道、儒、魔。修佛者，以觉天下为己任，兼修佛力，不过整个鲲鹏界的修佛者相比于其余三大体系，要远远偏少，毕竟大多数的人活着，只是为了活的舒服罢了，谁会愿意天天吃斋念佛，鞭策己身呢？修道者，以追求长生为信仰，兼修道家仙术，追求极致的内心空灵，长生无为，倒是博得了诸多人的追随。修儒者，以教化苍生为信条，开宗立派者无不是一代大儒，不过这儒家弟子的修行方式却是最为独特的——看书与顿悟，结合自身心法，看的书越多，顿悟越深刻，自己的修为也就越高。至于修魔者，那可真是五花八门了，旁门左道者众多，修行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不过总体上只需知晓，魔道的人，做的都是损人利己的事，其他的，世人谁会在乎呢?

  我们的故事，要从一个破落门派说起。

  鲲鹏界之东，有一州沿海，名为青州，青州南部有一城，名为凌波城，凌波城以东，有一门派，名为寒烟阁。当然，在偌大的鲲鹏界中，寒烟阁不过是一九流小派，也只能占据区区三百里方圆土地而已，可是此时，它似乎连这三百里方圆的土地都守护不下去了。

  时值正午，昔日看似繁华的山头此时此刻正浓烟滚滚，刀剑声，呵斥声，哭泣声互相参杂，而在首峰上的正殿之中，似乎尤为剧烈。

  “南宫颜，我寒烟阁平日与你落霞门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苦苦相逼，今日更是集结凌波城三大势力欲致我寒烟阁死地。”

  “洛山，要怪就怪你区区一个破落门派，竟妄图独吞百里长的琉璃矿脉，殊不知，这凌波城方圆五千里，都是归三大势力管辖的，若是献上，自是大功一件，现在嘛，自然容不得寒烟阁存留了。”

  “你休要血口喷人，此等大事你又如何会知晓，若是没有琉璃矿脉，三大势力也饶不了你。”

  “你还想装糊涂吗，演技倒是不错，陈平，还不过来吗？”话音还未落，寒山便只觉心口一痛，胸前冒出一截带血的剑尖，一股无力感瞬间汹涌而来。只见被称作陈平的中年男子脚尖一点，飞过两个掌门之间激烈的战圈，轻飘飘地站在了南宫颜的身后。

  “陈平，我视你为心腹，将此等大事完全告之与你，你竟然……”

  “洛掌门，此事我也是迫不得已，算我对不住你，放心，我会替你留个全尸的，你的后人我也会帮忙照拂一二的。”

  “废话少说，洛山，还不受死，你的家眷，一个也逃不了。”“南宫掌门，这似乎与你之前说的不符啊，这……”“怎么，你也想和他一样去死吗，就算我放过他们，三大势力的人也不会放过，你还是给我乖乖闭嘴吧。”陈平见实在没办法，只好保持沉默，低下头，站到了一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场屠杀正式上演。

  半个时辰后，一切归于平静。残火已灭，浓烟已散，留下的，只有断壁残垣，遍地尸体。忽乌云压顶，风雷滚滚，雨落如注，逐渐洗去血迹与硝烟的味道。不多时，雨停，天地如新，只是遍地的尸体变得更加苍白，更加醒目，不过，谁会去在意呢。

  寒烟阁正殿之下十余丈处，有一密室，此刻，寒烟阁掌门洛山独子洛无尘正瑟瑟发抖地躺在他的贴身丫鬟怀中，可怜这个孩子才十岁，便要经历和承受如此血腥的一幕。丫鬟名唤苏墨，年芳十九，爹娘在其十岁时死于两大门派的街市火拼中，从那以后，被洛山收养，当了其子洛无尘的贴身丫鬟，如今长得也颇有一些姿色了。

  “苏姐姐，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爹娘还不下来，我好怕啊。”“少爷，我们再等等，再过一会，我就上去看看情况，既然老爷让我们在这里呆上一个时辰，我们就等到一个时辰后再出去吧。”

  然而就在此时，密室的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是爹爹吗”洛无尘忽然大着胆子问道，丫鬟苏墨想拦，却没拦住。“我是陈平，你的陈叔。”“是陈叔啊，太好了”洛无尘心情一下子变好了，就连丫鬟苏墨心中悬着的心听到这个声音也落了地。

  门开后，陈平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不过此刻的陈平却显得有些狼狈，衣服的下摆碎成了破布条，手上还在流着血，脸色也显得异常的苍白，显然已经快要脱力。“陈叔，你怎么伤成这样了，爹爹呢？”“别问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快，苏墨，你带着无尘从地道离开，时间不多了。”“我明白了。”苏墨虽然才十九，但早年丧失双亲使得她异常的早熟，此时此刻早已经推断出来恐怕整个寒烟阁只剩下密室中的他们三人，“少爷，别问了，听陈长老的话，我们走。”“可是，爹爹……”洛无尘还未说完便被苏墨带进了地道。

  此时此刻，密室中只留下了陈平一人，陈平手上的鲜血此刻正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密室的地面上，溅起了一朵朵残酷的血花，陈平也不在意，只是从胸前掏出两个指节大小的铁球，明眼人一看便会知晓这正是海州霹雳堂制造的霹雳雷火珠，此珠较之广传天下的雷火珠更稳定，威力也更巨大，只是价值也是雷火珠的几十倍，乃是陈平机缘巧合之下在一处洞窟获得，算是其最后的保命手段。

  陈平似乎并不急于离开，在密室中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襟，不过看着自己破碎的衣服下摆，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就随它了。当陈平整理完衣服后，又开始整理头发，直到没有东西可以整理后，便静静地站在密室中，开始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不多时，密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平也不急躁，看着门口，直到看到南宫颜等人全部进入了密室，原本平静的脸才似乎变得略微紧张了起来。

  “陈平，我就知道你会回到这里，我早就对三大势力的人说过，寒烟阁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更何况是你，我平生最痛恨叛徒，哪怕背叛的是我落霞门的对手，只不过一直没机会对你出手，倒是你自己先忍不住对我出手了。”南宫颜嘴上虽如此，但脸上却仍然面露喜色，毕竟，少了陈平，落霞门能够拿到的好处只会多不会少。“是啊，我如今最恨的便是自己，只可惜我明白，三大势力不会容我拒绝，不过，难道你自认为仅仅凭借你们落霞门这十几人便可灭杀我？”“陈平，我倒是没看出来，整个寒烟阁最强的竟然会是你，只怪我眼拙，不过，如今你已深受重伤，一身实力十去七八，还是乖乖受死吧，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陈平也不再多说废话，手往身边石壁上一按，密室的门顿时就在南宫颜一行人身后飞速闭合。“陈平，没用的，一切都晚了，哈哈哈。咦，你手上的是什么，都小心，不……”

  话说跑出地道的洛无尘与苏墨，没跑多久就听见身后一阵巨响，两人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颤抖。“苏姐姐，陈叔……”“少爷，我们快走，陈长老一定会没事的，我们现在若是稍作停留，陈长老的所作所为都将毫无意义。”洛无尘虽年少，但毕竟身为掌门之子，耳濡目染洛山平日的所决所断，心中一横，竟然开始拉着苏墨奔跑了起来。

  “少爷，你慢点跑，小心些……”可洛无尘哪里听的进去，不管不顾地奔跑，认准了一个方向，在山间小道上充分地发泄着由于家事剧变导致的悲痛结果，这方法似乎比纵声呐喊有效多了。

  不过这洛无尘到底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体力终究比不了苏墨，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开始由奔跑改为疾走，又改为慢行，而苏墨呢，一直跟随在洛无尘的身边。

  两人从午后一直走到将近傍晚，，估摸着走出了十几里地，虽然还在山林之中，不过暂时是安全了。此刻两人早已是饥肠辘辘，便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直接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少爷，看来我们暂时是安全了，我去找些枯枝，顺便摘些野果蘑菇充充饥吧，今时不同往日，少爷你……”苏墨赶紧住口，心里忽想起洛无尘虽在赶路之时绝口不提家事变故，但心中难免伤感悲痛，也就事事小心，不敢在洛无尘面前提起。“没事的，我都明白，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不光为了自己，也为了爹娘和寒烟阁的人。”“少爷能这么想那自然是最好，那我先去找吃的了。”“我也去吧，搬些枯树枝，你也说了，今时不同往日，我总该做些什么吧。”说罢，也不管苏墨要说什么，转身便去寻枯枝了。苏墨叹了口气，跟在洛无尘身后，找两人的晚餐去了。

  深夜时分，喧嚣的虫声也变得时有时无，本是睡意最深的时候，可两人却是就这么坐在火堆边，静静地看着火苗在枯枝上肆虐，起起落落的火焰散发出灼热的光芒，却依旧驱散不了两人心头的寒意。“苏姐姐，你说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洛无尘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始思考未来的方向，这倒是让苏墨略感到差异，心想难道是苦难导致洛无尘更加成熟了吗。不过苏墨脸上倒仍然平静，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后，便说道：“少爷，我们所在的青州那么大，你我二人短时间是绝对不可能离开的，既然如此，那便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唯一的吗？”“没错，少爷只有成为那些名门大派的弟子，成为让三大势力都不敢惹的存在，才能好好地活下去，才能重振寒烟阁，向三大势力复仇。”“苏姐姐，你老是说三大势力，到底是哪三大势力啊，再说了，别看我小，我也知道那些名门大派，根本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我又有什么能力让他们选择我呢。”“我说能进就一定能，少爷资质那么好，再说，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三大势力分别为凌波城城主，凌波城最大的家族沈家，以及这凌波城方圆五千里最大的门派，断水门。他们一旦知道少爷你还活着，一定会千方百计地追杀少爷的，少爷你必须尽快啊，整个青州，估计只有青州中部的太极道才能成为少爷你的庇护所……”

  听到太极道三字，洛无尘陷入了一阵沉思，诚然，太极道是整个青州最大也是唯一的一个名门大派，但是，就凭自己，想要拜入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苏姐姐，你说我现在很危险，必须寻到一个庇护所，可是，如果我去了，你又该去哪里呢，还是说，是我拖累了你？”“少爷你千万别这么想，当初要不是老爷夫人的善心，苏墨我早已在十岁那年便离开了这个世界，现在整个寒烟阁都没了，我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苏姐姐，我什么都知道，别看我年纪小，可我明白，没有我的存在，你的未来也许会更好。”“少爷你什么都别说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会一直陪在少爷身边的，其他的我什么也不在乎……”

  苏墨仍在自顾自地说着，但洛无尘早已心不在焉，看着火堆中肆虐的火焰，陷入了迷茫，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

  夜深了，苏墨早已熟睡，而洛无尘却忽的醒来了，他望了一眼熟睡中的苏墨，无奈地叹了口气，撕下了一小条衣服下摆，用燃尽的树枝后的木炭写下了几句话：“苏姐姐，一切因我而起，我走了，你也去找个好人家吧。”写完，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便含着泪离开了。

  独自走在树林中，月光如水，照着洛无尘孤独的心，他想回头，却又不敢回头，他知道，苏墨是无辜的，追杀他的人只会知道寒烟阁阁主的独子仍然活在这个世上，至于一个丫鬟，也就只是一个丫鬟罢了。子夜早已过去，现在已是新的一天，自己，终于也要自一人活下去了吗？自己虽为寒烟阁阁主独子，却并非锦衣玉食，毕竟，寒烟阁只是一九流小派，不过对于那些基本的生存技能，自己倒是真的所知甚少啊，不管了，先往前走吧，走下去再说吧，洛无尘心里这般想着。

  走在林间小道上，洛无尘什么也不想，他什么也不敢想，就这么走着，也不觉得疲惫，只是觉得前所未有地清醒，清醒地有些过分。

  就在洛无尘赶路的时候，，却不知道，有个人，此刻正满含着泪水，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此人，便是苏墨。苏墨有些犹豫，又有些害怕。她不敢在洛无尘离开时告诉他其实自己已经醒来了，也不敢在此时赶上洛无尘，告诉他自己会永远服侍他，她明白，洛无尘已经有了心病，自己在他身边一天，心病就会存在一天。也许，自己只能远走，走得越远越好。想到这，竟一时止不住泪水，也不再跟着洛无尘，就这么坐在林间小路旁哭了起来。

  哭声虽细小，却穿透过片片树叶，断断续续的，传到了一个老头子耳中。

  “谁家的小女娃，哭哭啼啼的，还让不让我老头子睡觉了，再吵信不信老头子我把你手脚绑上，嘴巴堵上。”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一个白胡子老头不满地睁开眼，用手抹了一把脸，顺便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跳下了树，向着苏墨走来。

  苏墨听见老头半是不满，半是训斥的牢骚，哪里还敢再哭，连忙用手擦干了眼泪，站起身，向老头说道：“这位老大爷，真不好意思，我一时伤心难以发泄，正想着四处无人大哭一场，却不知打扰到了老大爷您的美梦。”苏墨见这老头似是凶神恶煞的神情，赶忙道歉，哪里还敢推脱责任，这荒山野岭的，她还真怕这老头说到做到，到时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小女娃，我也知你并非有意，不如你将这个中原因与我说到说到，兴许我可帮你一二呢。”苏墨正差异这老头前后反差怎如此之大，但想到自己心情苦闷，便不管这些了，将这前前后后的事都尽讲给了老头。

  话说这老头本来只是来兴师问罪的，对于他而言，绑上手脚将苏墨丢在这荒山野岭自己是丝毫没有负担的，不过随着走近苏墨周身，自己的一块玉佩却是忽然变得灼热了起来。这玉佩从老头师门传下来有好几代了，只是觉得材质看不透，有点像是玉类，却又有些明显的差别，老头拿到玉佩也有几十年了，从未有今日这般的反应，想到这，老头便决定好好地听着苏墨说到说到，万一和这玉佩有关联呢。

  不过听着听着，这老头明白了玉佩和苏墨讲的话没半分联系，好不容易听苏墨说完，赶紧接口到：“小女娃，老夫姓徐名怀钰，老夫可以帮你把你口中那小子护送到太极道附近的城市，不过，老夫有个条件。”“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只要少爷安然到达太极道。”“老夫的条件嘛，就是你……”“什么，我！”“当我的徒弟。”老头徐怀钰缓缓吐出了后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