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登天

  伍不归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双手朝后背摸去，没有伤痕但却疼得要命，像是被抽打过一样。

  手上沉甸甸的，像被什么东西抓着。

  刚想看看是什么，只听见咔嚓一声，束缚感消失，折戟从张开的手中掉落，打在光秃秃的实地上，声音环绕一会才散去。

  一种刺痛感在折戟脱手后出现在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表面，伍不归不得不拾起折戟，那感觉顿时消失。

  洛秋年正捂着自己手臂，张着腿坐在很远的地方，靠着一棵竹子，双眼没什么神采。

  她见伍不归醒来，准备起身，却扭到了方才碰上的右肩，顿时疼得眉毛拧起。

  伍不归见她一瘸一拐模样走过来，支着折戟迎过去。

  洛秋年表情疲倦，眼中没有神采，这走动的姿势，不像是意识驱使。

  她的强力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仅存不被侵蚀的量。

  虽然在塔内恢复得速度会更快，但方才落地时用于保护自己的强力实在消耗太多，身体承受不住。

  魂力大部分都用来保护伍不归，现存量还有刚穿越回来时的一半以上，但在精神的影响下，它变得十分不稳定、难以控制。

  走不到几步，眼中世界开始泛青、发黑的洛秋年一脚踩空，朝前倒去，撞在伍不归身上，两人朝前倒下。

  伍不归一手抱着她脑袋一手挡在自己脑后，但还是被震得头晕目眩。

  低头看去，洛秋年脸色苍白眼眶泛红，身子直缩，一手还捂着自己的肩膀，衣服上沾着不知道是她还是谁的血迹。

  背包呢？伍不归把洛秋年扶到树旁，找来找去却找不到背包在哪，估计是半空中遗失了。

  他站在原地转了个圈，环视四周，周遭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参天古树，榕树的气根几乎以直角凭空立起，末尾缠绕在一旁的青竹上，青竹高高低低各有不同，以扭曲的形式朝上方长去，枝干成了松树的样子，远处还有假连翘和红背桂，交叠相生，高耸而连绵，将整个天空遮蔽起来。

  唯一落下光芒的洞口，看起来像是因为两人跌落而砸出的。

  这里应该是半天岛，他和洛秋年被雷果的铁索掀出天梯外，并且落到了半天岛上。

  是你救了我吗？怎么做到的？

  他望她一眼，睡梦之中，她咬着下唇，眼泪直流。

  相较于没怎么受伤的自己，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将洛秋年的防风衣脱下，便看得见穿在里头的衬衫被划出一道细缝，伍不归斟酌几秒，解开她上衣。

  掀开衣服，光滑的小腹白皙得很，但此时却多了一道深痕，而且伤口还有频率地颤动着。

  伍不归分明见得一只小拇指指甲大小的石碎虫嵌在伤口里，似乎拼命想要把她身体钻透一样。

  浅青色的光芒非常微弱，应当是洛秋年的强力在起作用，但就算它无法穿透身体，这么下去，洛秋年非得因为失血而死不可。

  伍不归起身，急急忙忙地找着，见她那短刃挂在高树上，心头焦急，又跑回她身旁来。

  他将折戟背在身后，颤着手摸到她光洁腹上，想试图将它挤出，双手还没怎么动弹，昏迷之中的洛秋年忽得惨嚎一声，眼睛猛地睁开，整个人弓起。

  被她晃开的伍不归见她身体动作太大，血液流得更快，眼睛发酸，便将她双臂环住。

  “疼”

  洛秋年发着他从未听见的声音，急促的呼吸听得他心里难受，伍不归只能用力抱紧她。

  “我该怎么做，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啊”

  “好疼、好疼，好疼”

  洛秋年往外咳出血来，伍不归瞳孔一缩，他本能察觉那虫很可能已经攻击到她的内脏。

  不能再拖了。

  伍不归放开她，她的意识几乎已经全部失去，仅仅剩下身体因疼痛的本能反应。

  他拔出那折戟，眼睛紧闭，低声吼了一句：“帮一下我啊”

  折戟好似听见他的哀求一般，但只有一侧斧刃弹了出来。微微蓝光闪烁，方才折戟沾染上的同伴的鲜血蒸发。

  伍不归将她上衣扯得更开，把斧刃对准那依旧不停颤动的石碎虫。

  他的手颤抖地更加厉害，脑子里闪过那被石碎虫砸死的同伴，被飞天鲨掀入天空的同伴，想到了夏玲珑，一想到这些，他就不知如何是好，而就是这一瞬，那斧刃忽得缩回铁盒中去。

  伍不归更慌了，但他依旧咬牙，倒提折戟。

  绝对不能让你死在这种、死在这种什么都不明白的怪物身上！

  他咬牙，正要一把戳下，却觉得一只没什么力量的手搭在他手臂上，他惊讶看去，眼睛睁不开的洛秋年嘴唇轻轻张合。

  “告诉我我哪里受伤了”

  “腹部！左不对！右边腹部，肚脐”伍不归慌得要命，测了个距离，伸出食指来放在她无力的手掌里：“肚脐往右这个距离，锁骨以下三十多公分”

  洛秋年轻喘了一声，眼睛闭上，再睁开之时，眼中浅紫色光芒流转，只见一只黑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从伤口直接射出，而那鲜血也喷涌出来。

  他连忙脱下防风衣捂住她伤口，再看去，她已经陷入恍惚之中，只是轻声念叨着：“不能让它回去会引来、巴”

  伍不归听言一惊，回头望去，那石碎虫早早就飞上天空去了。

  伍不归一拳砸在地面上，拳上的疼痛与心里的难受要轻得多。他拿折戟分割她衬衣，勉强在没有绷带的情况下止住了失血。

  伍不归借着折戟爬树，但还没爬过半高便跌了下来，他重试两三次，最终才够到洛秋年的短刃，刚一拿到，整个人就从树上摔了下来。

  他从地上坐起，喉咙口和鼻子酸酸的，他揉着眼眶，一手提着折戟一手握着短刃，用两人的挡风衣将洛秋年固定在自己后背上。

  雷果没有在这，落在半天岛的只有伍不归和洛秋年。

  可能活着的只有伍不归和洛秋年。

  自己给大家添麻烦了，伍不归清楚明白这件事。

  走了不知道多久，叶间投下的微光已经消失，树林中声音沙沙，时不时传来虫鸣，伍不归怕是那石碎虫反攻回来，便将洛秋年放下，拿短刃和折戟刨坑。

  伍不归冷得直哆嗦，但却不敢生火，怕把林间野兽引过来，不知道挖了多久，这一人长宽的浅坑才完成。

  他把地上的落叶收集起来，铺好，将洛秋年轻放进去，自己已经累得肚子直叫，浑身乏力。

  但他哪敢在这种地方睡，他弓腰守在她身边，直到水雾和泥土的气息扑鼻，他才发觉天已经亮了。

  睡眠时间严重不足的他走起路来十分虚乏，加上分不出哪些食物可以吃，他便忍着饥饿背着她晃晃悠悠地走着。

  忽得，脚上被榕树的气根绊了一下，本就没有力气的他和背上的洛秋年一同摔倒在地，昏迷中的她直接朝前滚了两圈，趴在地上没有生息。

  伍不归连爬带跑的将她抱起，身子还没直立，整个人就跪了下去，头昏脑涨。

  伍不归心里头难受得很。

  如果自己不来的话，他们应该就不会强闯第二层了吧？

  如果自己不出现的话，现在他们应该还好生生地才对。

  喝着酒，唱着歌，近三十人活蹦乱跳地进塔，活蹦乱跳地出塔。

  为什么折戟不听自己命令呢？不，与折戟无关。

  为什么明知道自己一事无成，却还这么自大狂妄地跟着进塔呢？

  眼泪不由自主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一颗落在洛秋年脸上。

  哭出来心情反而更加痛苦，自己明明是个男生，但却脆弱到这种地步，连控制自己的情感都做不到。

  小的时候也是这样，还要齐雪儿来保护自己。

  自己当真是一无是处。

  “别哭了，对不起啦”

  无力的白皙小手摸上他脸，大拇指轻擦他眼角，他一怔，模糊地视线里洛秋年半睁着眼，虚弱得很。

  跟个女孩子似得，洛秋年心想，长相像，哭哭啼啼的样子也像。

  还别说，这么梨花带雨的，看起来还挺漂亮的。

  如果能给他套个女装就好了，要不回去试试好了。

  “起晚了不好意”

  洛秋年临时想出的帅气台词还没说完，伍不归便一把抱住了她，冰冰凉的防风衣材质碰在她的上身，让她微微地惊了一下。

  她抚着伍不归的脑袋，默默地叹了口气。

  还真是，全都算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