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宣战
“这是、这是浣花使!”
不知道是哪个代表说了这么一句,厅内的气氛就变得严肃起来,加上小队队员一共四十余人的厅内,唯有伍不归、洛秋年、威廉、齐雪儿、龚久川和霍稍错六人还能维持镇定。
墨镜盖住了眼睛,洛秋年和伍不归看不出他的目光里有什么感情。
这应该是某种跨空间的信息传输手段,伍不归以魂力之手去探查,发觉它并无实体。
“你是来哀悼的?”伍不归说。
“不是。”大藏出流的声音像是无机质的石头落地的声音:“我来邀请你。”
“邀请?”
“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你们是谁?”
“我、奥尔加·奥格斯,二十位刀阶登天者、两百名弓阶登天者及其他两千三百二十一名登天者,以及一名特别人员”
相比于其他代表的吃惊,伍不归更在意这数目。
二十个刀阶,两百名弓阶?这是哪里找来的人?
“你不信?”大藏出流依旧冷冰冰地说:“至少二十名刀阶登天者你是应该相信的。”
“信,可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伍不归反问:“我连你们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第三通天塔。”
“要来做什么?”
浣花使沉默片刻,说:“这并非是可以公开说明的事情。”
“你也会怕?”
伍不归生硬地笑了:“可以杀死不觉使的人会怕秘密公之于众?这里这四十来人有谁能够威胁到你吗?”
不说小队队员怎么想,那些个代表听得伍不归这般说出话来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但一见的伍不归那眼睛,心里却只有恐惧。
黑漆漆的,像是两颗石子,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的洞穴。
纵使不是大藏出流亲自在场,其他登天者依旧能感觉得到他的气势,明知他无法从这火焰之中伸出手来攻击他们,但他们总觉得有种死亡的危机感在头上笼罩,而就是在这种要将人溺死的威压之下,与他对谈的伍不归毫不克制自己的情绪,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那样地说着话。
这是剑阶登天者的战场啊,那些登天者们不禁这么想。
大藏出流头颅微仰,声音发生了些变化,低沉得很:“占领通天塔。”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加入我们就会清楚。”
“如果我不呢?”
短短的几句话之间,伍不归等同于向浣花使宣战了,一名代表听得这般言论正要上前劝说伍不归,伍不归稍稍侧脸一望,这代表便觉得有千百只手在抚摸自己的身体,后背发凉双腿无力,一下跪倒在地面上。
“七天之内,好好考虑。”大藏出流说。
“不用考虑”伍不归目光一凛,大声吼道:“你和奥尔加·奥格斯胡作非为,算计杀害不觉使,毁坏村庄,视人命如草芥,凡心存正义者,人人得而诛之——”
大藏出流打断了他:“我说了,七天之内考虑,在这之前你的一切话语我都不当做作数。”
他这般说罢,火光飘散,人影消失不见,厅内一下安静了下来。
伍不归沉默地注视着方才大藏出流出现的地方,那些个代表见得这一幕无人敢出声,有几个竟是和身旁人交代一番后自个溜走了。
伍不归头低下,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低声说:“代表们也看见这情况了?”
“见得了,见得了”有个代表连连应道。
“你们回去好好和其他登天者讨论一下要怎么处理”伍不归说。
“一定一定!”
众人散去,厅内又只剩下原先的队员们,除却洛秋年外,其他哪一个人的脸色都铁青得很。
“队长”邱添客忍不住问:“你打算怎么做?”
“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伍不归摇头,忽然想起什么,说:“你这几日可不可以带一些人守在第三通天塔的入口附近”
“我、我吗?”
邱添客听得眉头直皱,不知道伍不归是什么用意,伍不归则点头说:“人不用太多,实力也不用太强,大概和你差不多就行了,正对塔门,但无论里头出来什么都不用慌张,带来见我就是了”
他这通话听得邱添客更加摸不着头脑,出来什么难道伍不归是在等这里头冒出怪物来对付剑阶登天者们吗?这是不是有点不现实啊
“龚叔”伍不归问:“大藏出流说的人数你觉得合理吗?”
龚久川正斟酌话语,方才被吓慌了神的奈菲尔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轻声说道:“前些时日宝玉使一击灭掉大量刀阶登天者,浣花使这么说,有可能是剩下的刀阶投诚了”
“世界上的刀阶登天者有这么多吗?”伍不归问。
“不一定”
龚久川答:“有一些刀阶登天者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和实力,有一些刀阶登天者凭借着文物一直活下来也说不定,登记在册的登天者数目很可能是以‘万’为单位在计量,有成百上千个刀阶登天者也不是说不过去,但你要说没这么多,也有可能”
龚久川这话说得虽然多,但什么关键的信息都没有,伍不归对他比较了解,知道他只会在不大清楚情况的状态下才会说出这么模棱两可的话,实际上,奈菲尔的话细细想来也是没有什么硬货干货可言,换言之,这两位曾经在登天者协会总部工作过的人都不清楚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登天者。
见伍不归沉默,周振雄忽然问道:“浣花使、宝玉使实力强悍,人多势众,而且又可能有二十个刀阶登天者在他麾下队长如果要对抗他的话,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没有”伍不归毫不隐瞒地直言,邱添客与小林雏难以抑制脸上不解表情,但这也难怪他们。
小林雏、邱添客,乃至于是天河诗,周振雄,他们都未曾见过第四层中宝玉使与洛秋年的那一战。在引动的天雷之下,洛秋年与奥尔加以各自的方式发挥力量,实力强悍得连余波都能将地貌改造。
就算听说了奥尔加展开半径五千米的‘遗迹’一击毁灭第二通天塔区域,一招秒却刀阶登天者性命,除非轻言所见,不然他们也很难想象得出那到底是一副什么场景。唯有当时在第四层上的那些观看者和参与者才能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实力,碾压一切的实力。
第二通天塔区域内那数十个刀阶登天者,也就只是宝玉使的一击之下,若是由此时拥有北星坠落的洛秋年在塔外全力一击的话,等待他们的也定然是死亡的命运。
观看了那一场惊世之战的人都明白这点,他们虽未明说,但无一反驳伍不归的意见。
要赢宝玉使、浣花使并非是不可能的,这边还有洛秋年这一个可以在天象攻击之下和宝玉使战得你来我往的强者,而且还有得到了霸王使的强力的齐雪儿,这就是他们不似周振雄他们那般恐惧的原因。
因为他们已经见识过了真正的强大。
但实际上也未必有这么乐观,伍不归对此也是清楚的。
宝玉使可以由洛秋年来抵抗,那浣花使呢?
这个深藏不露的家伙才是最大的问题。
为了让齐雪儿尽快成长起来,伍不归已经拜托霍稍错教了她不少运用强力的方法,她学得很快,已经不会和以前那样单纯靠莽,但还没能达到霸王使的程度。
差了许多东西,比方说齐帆的独特战法,也比方说那把四品文物,以‘霸戟’为前缀真名,名叫‘倒生燎天之火’的长戟。
这把文物到底和折戟有什么关系还不清楚,但就算折戟就是霸戟的一部分,现在也不在他们手上。所以虽然齐雪儿的强力已经稳如剑阶登天者水平,但在真正具有登天者实力的四个人中,她是排行最底层的。
伍不归则无需多说,他虽然得到了完整版的万象螺旋,但他的魂力量并不多,学会的技巧也很少,当时能够和飞天鲨抗衡,最主要的助力还是万象螺旋,但这一招数并不足以让伍不归达到剑阶。
同样使用这一招数的‘白武安’,在另一个世界来到这边之前就已经是剑阶登天者,换言之,他体内的强力至少在当时是拥有剑阶水准的,这点才是他真正被称为剑阶的原因,并不是光靠魂力打出来的剑阶登天者名号。
更为让伍不归在意的,是可能存在的第三方势力,如果真的存在宝玉使、浣花使以外的第三方势力的话,这个情况又会变得复杂很多了。
他们是一伙的吗?到底想干什么?
七天很快过去,城内的情绪涌动,谣言四起,伍不归已经不在意这些东西了。
这七天里,他和洛秋年像是要弥补没有祭拜白武安的日子一般,每一天都会去白家看望白纱棠,进门鞠躬,上香,双手合十祈祷。
他们相互之间无法直接知晓对方的想法,但却知道对方肯定祈祷的是同一个愿望。
白纱棠的眼睛哭得通红,人也消瘦了不少,见得两人时,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又是流了出来,苦闷和委屈的心情难以抑制。
她没有说别的什么话,只是一味怨恨自己连送父亲的最后一面都做不到,低声地哭泣着。
洛秋年住进了白家,照顾着方巧可的同时也安慰着白纱棠,同她一起睡觉,一同聊天。伍不归则是越发用心地实地走访城镇布局,改编原本自发成立的登天者巡逻小队,与周振雄一起接待来自其他区域的代表,让威廉教他更为高深的泰山府君祭使用方法和研究将‘折戟核心’塞入小乌丸中的可能性,让哈涅卡教自己战斗的技巧。
伍不归和洛秋年的交流少了很多,七天里几乎连碰面都没有,只是各自用着拼命的忙碌将悲伤盖下,然后到了第六天的晚上,邱添客终于带回来了两个人。
已经疲累不堪的田开在邱添客的带领下来到总部的厅内,有代表冷眼看他,但他并不在意,也不慌张,只是任由邱添客带着他走,好一会儿才见到伍不归和威廉迎了上来。
田开松了口气,无奈叹了一声,说:“我还以为是白老哥来接我呢”
“不觉使去世了”伍不归说。
田开愣了一下,还以为伍不归诳他,但发觉眼前这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的时候,脑袋里嗡的一声,大脑宛若碎开了般无法思考,双腿失力跪倒在地。
伍不归扶住了他,这才发觉他身后还背着个扎着侧马尾的金发女孩,威廉发觉此人有些面熟,细细一想,竟是那个送了自己一套衣服的、穿白大褂的女孩子。
田开难以置信地望着地面,忽地咬牙切齿地问:“大藏出流?”
伍不归嗯了一声。
他抬头看去,只见伍不归面无表情,宛若一面坚冰制作的明镜,无感情的双眼里映着自己愤怒的表情。
田开冷静下来,低声问:“你准备怎么做?”
伍不归呼了口气,将他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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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来自原登天者协会总部的消息让登天者们炸开了锅。奈菲尔本想秘密通报给小队队员知道,而伍不归却直接将她带到广场上,让她将信件打开。
火光又一次出现,浣花使的表情、姿势和上一次没有任何不同。
广场上方才还有的叫骂声停下来了,围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的人群忽然少了不少,剩下的人也往外退了几步。
火球的前方不远处是伍不归和一袭白裙的洛秋年,她的秀发在火舞出的微风中浮荡,眼中清明,她的存在明亮而不耀眼,温和却又强硬,让人无法忽视。
浣花使也不例外,墨镜片下的眼睛望着洛秋年有数秒后才看向伍不归。
伍不归的面孔平静如冰,虽然这次不再疲倦,但他的脸上依旧少有表情,一双眼睛像是无底黑洞,光是看着他就让人感觉寒意,硬要说的话,他与眼前火光之中的浣花使给人的感觉非常相似,只不过浣花使给人的感觉更发孤单苍老,像是无边无际的雪地,而伍不归,则像是平原之上唯一一座冰雪覆盖的高山,分不清那些是雪哪些是山。
“决定好了吗?”大藏出流问。
伍不归听言,眼睛闭上,一旁的洛秋年轻握住他的手掌,他呼了口气。
再睁开时,瞳孔之中紫色的、蓝色的、黑色的、白色的光芒四窜,连同霍稍错在内的所有人感觉得到一股难以抵抗的寒意侵袭后背,就连晴朗天空中飘动的云朵凝出雨珠直直落下,拍打在那火光之中,不一会儿浣花使的身影便变得缥缈晃荡,宛如风中残烛。
这是宣战。
“不用废话了。”伍不归说。
“你想好了?”大藏出流声音如常:“你知道你对上的敌人是谁吗?你有这样的实力吗?”
“想要通天塔就自己来拿!”
“无论怎么布置,你们都是没办法赢过我们的力量的”出乎意料的,浣花使还要劝说他。
“那又如何?”伍不归目光如炬:“想要的话,来拿。你不来的话。
伍不归一字一顿:“我去找你。”
话语一出,倾盆大雨落下,火光熄灭,大藏出流的身影消失不见。
不管周围如何骚动,伍不归的耳里都没有任何的声音,他只能感觉到用力牵着自己的手,与洛秋年平和的心跳,她浅浅一笑,于是他也笑了。
果不其然,他们两人有着相同的愿望。
这是对宝玉使、对浣花使、对整个世界上所有伤害过或企图伤害这座城镇上任何一人的宣战。
他们对自己朋友父亲所做的一切,他们对自己的朋友所做过的一切,他们对为了自己而愿意不求回报的人所做过的一切,他们对将自己当做是好友的他所做过的一切。
这笔债,不讨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