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重现
伍不归刚一察觉到万千的意志便如同溺水的游者，记忆、魂力和意志如同奔流的河海冲刷着他的思考，自己的记忆、知识和放入水中的方糖似地溶解，灵魂和被分解冲散了般，他能感觉得到自己在那，但并不知道那份自己里头有什么。
无数声音涌进脑中，伍不归知道这是白武安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们。他们号哭，他们嘶吼，他们不甘，他们祈祷。他们想看看通天塔的第七层有什么。
‘向前走。’
伍不归忽得听到声音，那是直接出现在灵魂中的声音，就像之前与洛秋年灵魂相连时那样，他仔细想去，发觉这声音是夏青书的。
也就是在另一个世界的洛秋年。
伍不归听从他的指示往前进，拨开一阵一阵的人类意识，一这么做的时候便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些人的思想和记忆。
他压着气不去思考他们的平生，专注寻找着雷果，忽得，他发现夏青书竟然也在这些人之中，而且就在不远处。
这些意识大多都没有人形，只剩下一张脸和抽象的身躯，唯独夏青书是四肢健全的，而且他正指着什么地方，伍不归顺着手势看去，那个虚幻缥缈的人脸，正是雷果！
------
伍不归失去意识不过一秒之际，洛秋年已经急红了眼，无数魂力之手一把掰住万象螺旋，威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要靠近却发觉洛秋年已经将万象螺旋激发成了‘绝对领域’，完全无法接近。
“副队长，冷静些！”
威廉一边喊一边调用泰山府君祭查看伍不归身体，刚瞄上一眼便见他身体内部的构成乱成一团，右手的连接处出现了个小小漩涡，心焦着该怎么办时便见伍不归嚎了起来：“不要那么快放弃啊！”
洛秋年被这喊声吓了一跳，又惊又喜抬头看去，只见伍不归的眼瞳被黑色和蓝色混杂，右手更是泛出白光，一团模糊却看得见样貌的虚影浮动。
那是雷果的脸。
“威廉！”
伍不归一声大喊，威廉心领神会将装着雷果骨灰的子弹翻动丢出，伍不归一抬右手，魂力像是溶剂般将雷果灵魂包裹，一瞬汇作蓝色雷龙从他手臂中一跃而出，一把咬住那些个骨灰吞入腹中，但就在此时，伍不归的脑子像是裂开般疼了起来，鲜血从耳朵、鼻子与嘴中涌出，但他哪能顾得上这个，一咬舌尖，刺痛让他打了个激灵，整个世界汇成了黑白两色。
“松手”
伍不归无力地嚷了一声，洛秋年直接散去所有魂力，绝对领域重新化为万象螺旋，其中激射出一道黑色光芒宛若绳索般缚住半空游动的雷龙，但它依旧游走着想要逃开，伍不归想说话让洛秋年帮忙，可一张开嘴，力气就消散了不少。
体内的文物构成已经完全乱套，可心急着不让雷龙跑走的伍不归哪能顾得上这个，正想分出心神去抓时便见洛秋年身后分出上万魂力之手，一下便把它抓住，密密麻麻的手掌压得它再起不能。
伍不归连表现出些许惊讶的精力都没有，双眼睁圆，以方才威廉催动人屠正体的方式来运转万象螺旋，果不其然，绳索形状的万象螺旋裹缠着雷果的骨灰子弹，一下便将它们吞没的同时，扫荡着蓝色雷龙的身体，不一会儿，雷光大作的能量团便消失了。
伍不归啪嗒一声跌在地上，毛细血孔也开始溢出血来，洛秋年手足无措地靠了过来，威廉亦是极为紧张的操纵着泰山府君祭平稳他体内的构成，就在此时，伍不归的右臂忽然付出了许多古怪的图案，随着一阵白光闪烁，创口的螺旋消失，体内的构成竟然全都平稳下来。
威廉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洛秋年却是在这个时候真实的察觉到了白武安的力场。
‘这是我送给你们的最后的东西了’
他的声音在伍不归脑内如洪钟奏响，一下就把他激得精神起来，刚看见洛秋年便被她一把扑倒，嚎哭着抱在怀里，勒得他脖子喘不过气，一边跪着的威廉则是仰天长喘，满头大汗。
洛秋年好半天松开怀抱，底下的伍不归已经被憋得脸都涨红了，但就是如此洛秋年也没有消气，拳头捶在他肩膀上竟然还捶出了啪叽的声音，一旁的威廉听得脸色煞白不敢出声。
伍不归尴尬笑着坐起来，洛秋年哪会理会他想说什么，自个站了起来，怒意以肉眼可见的形式出现在表情上，连威廉都觉得自己被牵连了进去。
伍不归稍作休息，他发现自己的右臂又恢复了人类该有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一打响指，万象螺旋重构，方才打入雷果灵魂之中与其共同融合而成的‘人屠’慢慢显现形态，是半只通体漆黑，机械质感明显的右小臂。
洛秋年虽是生气于伍不归不听指示拼命要将雷果显形，但见得此情此景心脏也不由自主地被揪了起来，三人呼吸沉重，随着伍不归心头念转，魂力流入，蓝色的电弧噼里啪啦作响，一团光芒散出将其笼罩，无数丝线在其中翻转，最终绘制成一具通体通体漆黑的躯壳，他的脸与雷果一模一样。
眼睛睁开，漆黑的眼瞳明亮，这具躯壳抬起手抓抓自己的头发，傻笑起来：
“我回来了”
成了。
伍不归的想法方一出现，意识便被海浪般地念头冲刷，一下消失不见，整个人昏死过去。
像是流经了无数的岁月，伍不归的意识再度出现，能够思考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待了多久。
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有无数的星光在闪动，像是有什么光芒从上空射下，在这些宛如钻石般的载体上流转后显出光芒。
夏青书站在不远处，他侧着头，伸手靠近一颗星星，未曾触碰便停下来，道：“这片天上的星星，都是白武安的同伴”
“嗯”伍不归应道。
“他们的意志都在这些里头”
夏青书说：“想去更高，想去更远，想往更上层，想看到人间天堂，他们的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东西，可是却早早的死了”
“有在二层被偷袭死的，有在四层正面抵抗敌人死的”
夏青书说：“许多人是登天的资深者，他们频繁往返于通天塔和地面，每次回到塔内很可能只能向前一小点，但是这么一小点足够他们不停歇的往返，就和人类拥有的dna一样”
“dna”伍不归知道夏青书的记忆里有过这个东西，应该是指构成人类的单位。
“万蚁食象，螺旋上升”
夏青书说：“这就是‘万象螺旋’这名字的起源，无论过程再怎么弯曲漫长，众人的念想和牺牲附加在一人身上，无数的意志将吞食挡在面前的一切困难”
伍不归伸出手去触摸一颗星星，那是一个普通的枪阶登天者，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在妻子的支持之下继续登天，寻找最初的梦，然后在一次攻略第三层的战斗中坠落了，身体被侵蚀得严重，在他的央求之下白武安不得不将其杀死。
“还想登上第七层吗？”白武安的声音响动，虽未经历过，但当时场景却突兀地出现在伍不归面前。
“想”枪阶登天者说。
无数的回应奏响，每一次白武安这么提问，换来的都是无数的应和之声，坚定、犹豫、悲伤、释然，无论是哪种，他们最终都选择了同样的回答。
伍不归看向夏青书：“我原本只把你当做是秋年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我也是灵魂”夏青书这般一说，世界倒转，伍不归猛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已是躺在床上，支起身子来坐起，便见一旁眼睛红彤彤的洛秋年。
“呀早？”
刚对上视线，洛秋年嘟起嘴来想要把脸转开，但中途却停下生闷气的举动，揪住伍不归的腮帮子旋来转去，疼得伍不归抬手求饶，她哪能就这么放过他了，低声骂“那么喜欢逞能，这点痛对你来说算什么啊”，一边更是用力，直到他脸被掐肿了洛秋年才气得松开了手，哀怨至极地看着他，气得腮帮子都鼓起，可半天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真怕你哪一天死在自己手上！”
洛秋年拍开他双手，轻揉着他肿起来的脸颊，强力稍稍注入，流转着为他消去鼓包，伍不归看她睫毛上挂着眼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还是承诺，便问：“雷果呢？”
“带他见了嫂子了”
据洛秋年所说，方巧可见到雷果的第一眼便哭了起来，难以置信地在他脸上摸来摸去，雷果虽然生不出眼泪，但也是一副喜极将泣的样子。
“身体保持得很好”洛秋年收回手，伍不归脸上的红肿已经不见了，她端坐着，双手的纤细十指不自觉轻搓着，好久才说：“威廉说是掺了骨灰所以‘人屠’的形态可以保留，行动上是由强力来提供能源，可以从外部提供这种能量”
“成了”
伍不归长长叹了口气，挺直的后背此时也稍弯了下来，压在心头的一块重石终于消失了。
下午的时候威廉和雷果来了，他竟然也能和普通人类一样穿着衣服，除却皮肤是黑色外其他就和别人没有不同了，伍不归按着威廉摸索出来的法子给雷果调肤色。
各种奇怪的颜色出现在他身上的时候着实是把四人给逗笑了，但最终还是找到了正常人类的肤色，头发的颜色也回归正常，这样一来，雷果就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他的灵魂虽然只有一丝，所以能保存的东西异常的少，除了自己的妻子、伍不归和洛秋年三人之外他几乎不认识别人，关于通天塔的记忆也十分稀少，更别说以往的术式，他只记得一些操纵伍不归手臂的技巧，还是前段时间才想起来的。
“是在控制我身体的时候吗？”
威廉没有直说，但伍不归也不至于猜不出来，他又不是精神分裂，身体怎么可能在自己没有意识的时候乱动和理智指挥，肯定是因为有其他的意识在主导引导，他起初以为是夏青书，可怎么想来都不对，他是以记忆为主体的，哪怕是灵魂也是要依附于伍不归的意识才对，那就只剩下雷果了。
雷果哈哈笑道：“情况挺紧急的，雷又快劈下去了，我就把雷电引过来了”
伍不归听言也只能笑了，若不是他当时用了自己的身体来威吓奥尔加，这群人下得来与否还另说。
死去的旧友重新复活，伍不归心里却没有多大的感触，雷果亦是如此，即便是伍不归还未将右手装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与霰刃也是整天不离，难以言述地便对这个雷果产生了近似于霰刃和万象螺旋的熟悉感，他想来也是如此才对。
伍不归将这回事告诉了其他组员，各位都是又惊又喜，最难接受的邱添客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见多识广的龚久川也不得不啧啧称奇道：“你还有这种能耐”
伍不归将功劳全推到威廉身上，听言的周振雄和小林雏便直接笑了起来，哈涅卡也难得地夸了他一声：“是个厉害的研究员”，惹得雷果在内的人都笑起来了，伍不归能感觉到大家对威廉的信任又多了一分。
由于具有‘人屠’的特性，雷果也可以作为武器来使用，但比较多的时候还是以人形陪伴在方巧可身边，众人开会的时候便重新化作万象螺旋依附在伍不归身旁，补充魂力。
原先洛秋年猜测伍不归和雷果应该具有某种从属的关系，但两人试来试去都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但的确伍不归可以随意控制雷果转换形态，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办法强制命令雷果去做些什么，但雷果倒是由于万象螺旋的特殊性，自身也有办法激发绝对领域这点让人感到有趣。
“那这么一看我反而是变强很多呀”
雷果哈哈大笑，对自己已经死了、这并非是自己的身体一事没有丝毫的抱怨。
雷果将对手臂的操纵方法告知了伍不归，伍不归则在威廉的引导、洛秋年的旁观之下加以实验，但最终却是失败了。
“不行”
威廉摇头道：“要使用手臂必须将泰山府君祭的构成短暂移开，每一次移开都会产生新的强力漩涡，它的扰动会影响折戟的构成，你会有危险”
洛秋年在场，伍不归也就是‘哦’一声完事，但心里却想着之后自己再好好研究一番，可洛秋年一见他这幅样子就知晓他在想什么，揪着耳朵吼了好几声，甚至还以重新签订灵魂相连的契约作为要挟后伍不归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雷果重现的第五天，伍不归准备开始处理林修竹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