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登天

  周振雄在一本古书上看过一句话：“人要一直在旅行的途中”，所以他在从穗州学园出来之后，选择了一场大家都不怎么赞同的旅行。

  起初他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借这场旅行了发泄心中的闷气，毕竟在那所学校，那样的老师的教导下，他学到了许多自己不想要的东西。

  漫无目的的行走着，他看到了很多事情，做过救助他人的好事，饿过头时也做过偷面包店老板面包东西吃的坏事，看过人尽皆知的逆子，也见过无论谁都称道的大好人。

  在漫长的旅行途中，他逐渐找到了一个兴趣——看通天塔的遗迹。

  他虽然是登天者，但对登塔的执念不像一般的登天者那么重。

  这或许有对王明冲的怨念，但也有可能是他心性所致。

  直入云端的通天巨塔，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它坠落崩塌之后的废墟有美感。

  在宁静的废墟里没有涌动不堪的强力，没有四处躲藏的怪兽，就像是个安逸古朴的乐园。没人会关心它，所以它也很安逸。

  一路走来，他看过许多通天塔的遗迹，偶尔也会参与一下登天的指令，从第一通天塔辗转回到第二通天塔，又从第二通天塔沿着西边前进，他原本只是想去看看更多的通天塔遗迹，却阴差阳错地来到了第三通天塔区域，听说了伍不归的事情。

  “知道吗？第三区域里出现了一个新的剑阶登天者！”

  “唉，要不怎么说实力与人品不对等，听说他是个大恶人，明明拥有实力却冷眼旁观，看队友死在自己面前以此取乐”

  “欸？不是说他是个假剑阶登天者吗？肯定是有人在造势吹捧啦！”

  杂七杂八，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让周振雄有些许心烦。

  无论对登天抱有怎样的态度，作为一个登天者，‘剑阶登天者’这一名号在什么时候都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周振雄也不例外，更何况，此时王明冲也在第三通天塔区域。

  自拿回了自己的登天者凭证后，周振雄就几乎与王明冲脱离关系，而作为德高望重的王明师，被他当做牲畜对待的关门弟子只怕是两三只手数不过来，自然不会记得这么一个没什么成就的枪阶登天者。

  但周振雄还记得他，而且心中对其有很大的不满。

  无论经历多少风雨，走过多少路途，王明冲就如他内心深处的一朵乌云，风吹不去，雨打不掉，他本以为这阴影会一直留存，但新的剑阶登天者出现一事，却少见地让他将注意力移动到了别处去。

  反正自己是一个旅人，周振雄心想，闯出祸来跑就是了，而且能给王明冲添乱，也算是小小地报仇了。

  所以，他遇见了伍不归。

  若是有人问如何评价伍不归，周振雄可能很难给出什么答案，对他而言，伍不归的人格还未确定，身上有着近乎幼稚的坚持，但在其他无关紧要的方面又显得特别纠结，时而果断，时而纠缠不清，但他身上有自己缺乏的东西。

  那或许是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强大执念，正因如此，周振雄才一路跟着他走过，无论他相信谁，无论他做什么，周振雄都极少有怨言，只是与他协商着，采取最好的方法。

  至今，周振雄也不清楚伍不归身上有什么东西是自己没有的，但是他仍不后悔一直以来的决定。

  无论怎样都是赚了，他这般劝说自己，伍不归打伤了王明冲，虽然不是有新的，但仍然是为了自己报了仇，就看在这一点就足够周振雄跟随他了。

  为什么会在此时想起这些呢？

  ‘循风’的剑刃已经砍出缺口，尖端折断，周振雄站在血泊之中，他的左臂跌在地上，创口正在往外涌出血液。

  数十个登天者的尸体在他两侧堆起高山，他的眼里没有迷惘，连自己的伤口也不顾，只是平举循风，好似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那些死士般的登天者们动摇了，可他们身后将三层怪物吞食所形成的大型怪物却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无数的眼睛，头颅遍布怪物的浮肿身躯，嘴巴大张，里头又是一张人脸。

  周振雄看得清楚，那张人脸是王明冲的。

  气氛变了，无论是刚赶到的田开还是纪铜牙，无论是敌人还是伙伴，就连高高在上藐视受伤严重的胡定返的杨夕，此时都不由得将注意力移到这怪物上来。

  “你们解决自己的事情”

  周振雄大声喝着，他这眼眸之中竟然也是浮现出无数白色线条，光芒大佐，而那王明冲的头颅见状，竟从大口中伸长出来，好像蛇般曲卷脖子，冒出不明意义地咆哮声。

  周振雄手中循风挥动，周围空间被刺出空洞，以他与怪物及挡在两人面前的十来名登天者为中心的领域展开，空间扭曲得好像火焰上空的热浪。

  “做个了断吧！”周振雄大喝起来。

  空间进一步扭曲，外部的人已经看不见内部发生了什么，而就在此时，田开刀刃一挥，强力如长鞭抽动甩向杨夕，杨夕一声冷哼退后几米，身形闪动着想要欺到田开这头，那纪铜牙倒是好配合，铁尺甩起，与杨夕前后夹击田开。

  田开双剑甩起，将杨夕一击荡开，隐约混入龙之力的强力施展开来，将纪铜牙握铁尺的手臂斩得粉碎。

  纪铜牙惨嚎起来，又开始大吼道：“李斯特！你到底在做什么！事到如今还想看戏吗！”

  李斯特仍是遥望天梯不言不语，杨夕见田开霸道，径直破开空气踏入亚空间内，正想偷袭一击将其击杀时，冒着青光的斩击自天而降，他冷笑一声，一拳轰去，将那青光打得消散。

  “我留你一命，你倒是要找死！”

  胡定返亦是笑起，手中握住两把长刃，杨夕冷笑连连，忽地感觉后背阴寒，稍稍扭头看去，伤痕累累的哈涅卡又是站了起来。

  真是，够难缠的，杨夕心中暗道。

  ------

  伍不归站在塔外，一手握着鸿鸣刀，一手则抱着史莱姆形状的天外天，身后背包里还带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百无聊赖地站着，有些怀疑地问：“你们当我是初入通天塔的新手吗？”

  “哟吼，还得意起来了”

  双叶佐仓与齐雪儿不约而同地这般说着，伍不归听言摇头，将背包放下，强力注入天外天里，将其核心裹缠，一下便把它隐入空气中去。

  “你倒是细心，用法全放在核心附近了”

  伍不归伸手想去摸双叶佐仓的脑袋，她却面露厌恶神色地拍开他手，恶狠狠说：“跟你很熟吗？动手动脚的，要不是你蠢也不用白费我功夫来设计天外天”

  她口气是比较凶恶，但讲解其鸿鸣刀来并不含糊。

  鸿鸣刀上的侵蚀刻印并非是当下人类能够消去的，所以此时的鸿鸣刀如通天塔一样，具有一定的向外和向内侵蚀特性，其内部更是具有数倍于剑阶登天者密度的强力，使用起来有一定的危险。

  原先的功能没有改变，嗜血的特性还在，血液吸食得越多其越锋利，并且双叶佐仓还在这个上面做了一个小小的创新。

  “当当当！夜尽铳剑型！”

  只见她三下五除二地将一把形状比较特殊的夜尽分离，不过两三个步骤就将其与鸿鸣刀搭载，众人看得只剩下惊讶与佩服的时候，她却又掏出了个厉害东西来。

  “折戟霸戟核心！”

  伍不归一下就认出这是个什么东西，双叶佐仓看他两眼放光，心中暗爽，接着如同炫技般地将其嵌入搭在鸿鸣刀上的液晶拓展坞上，就是这么个瞬间，霸戟核心散出光芒，整把鸿鸣刀都震动起来。

  只见得她一把握住鸿鸣，将崩溃扳机倒插在夜尽上，扳机扣动，鸿鸣刀的将尖端举起霸道无比的蓝色光球，她抬臂将刀往光球一刺，霍稍错一把便将强力屏障竖起，众人刚被屏障围入，周围的烟尘便卷了起来。

  待得烟雾被风吹散，几百米外的标靶大山多出了个空洞，此时正冒着黑烟，而近处的地面更是被热浪轰得卷起，众人身后的树木如同被飓风吹过，十米内的植被全部拦腰折断。

  “怎样”

  双叶佐仓还未来得及嚣张，双腿已经是站不稳，差些跌倒在地，伍不归赶忙扶住她，就看她格外得意地笑道：“我的最新发明——鸿鸣夜尽刀”

  “有这种强大的东西为什么不早拿出来啊”

  这玩意的攻击力已经接近他以灵魂驱动的折戟，距离龚久川改变地表形态的那一箭也差不了多远。

  伍不归摇摇头，苦笑起来：“还有你起名的品味真是差”

  “这是科学的胜利！”双叶佐仓拜了个v的手势，从他怀里挣扎开来，如同没事人般晃晃荡荡走到一边，把位置让给齐雪儿和霍稍错他们。

  霍稍错本是没什么话要说的，他意味深长地望了伍不归一眼，却格外直率地说：“和你一同登塔的时候，我很开心，很谢谢你”

  这个人会说这种话，伍不归听着也挺开心的。

  齐雪儿恨恨盯着伍不归，咬牙切齿说：“现在这样我就想起你和秋年上塔的时候了，我也是只能在下面干等着，让人火大”

  “这次可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走了”

  伍不归笑着牵起她手，前几日她拦下‘通天号’而弄到的烧伤格外明显。

  十分唐突地，伍不归把她抱进怀里，她有些惊讶，但只是面露愁色地缩了缩身子，手指偷偷摁着伍不归的胸口，低声道：“要回来”

  “会回来的”

  两人分开，邱添客挠挠头靠近，但见得黄色的电老鼠蹦蹦跳跳跑过来，十分自觉地让开了。

  那黄色的电老鼠抱住伍不归的脚，闪电形状的尾巴晃荡来晃荡去，手中抱着松果形状的强力结晶，很显然是来自天河诗的。

  伍不归四周张望，哪里都没看到天河诗，他蹲下，用力地搓着这电老鼠的脑袋，只以它能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了句“谢谢”，电老鼠两眼眯起，嘴里冒着不明意义的奇怪叫声。

  邱添客走来，这家伙眼眶通红，眼睛里血丝遍布，看来是一晚上没睡着觉似的。

  他郑重其事地握住了伍不归的手，长长呼了口气，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要把我的东西弄坏了”

  双叶佐仓也是眼眶红红，咬牙切齿地说：“这些都是我辛苦做的，弄坏哪件你都得赔”

  “我送了你个驱动器和小孩，换你这些东西你还不满意啊？”

  伍不归故意这么说道。

  “驱动器都在你身上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捡来的小孩不自己养还敢嘴硬”

  两人和平时一样针锋相对，只是这次双方都没有什么敌意。

  伍不归转而看向通天塔，这座进出数次的通天塔此时内部封闭，强力只限于在内部流动，平常登天者根本无法进入，但是伍不归不同，他体内有泰山府君祭，而且在吸附了齐雪儿的泰山府君祭构成后，他身体内的泰山府君祭浓度已经达到了与威廉?特姆斯的近似水平。

  通天塔内，飘散于空气中的光学粒子被风吹散，连带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本不该出现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也消散开，它们不受天梯与阶层的限制，只要有风，就可以去向更高，更远的地方。

  伍不归确认了塔内泰山府君祭的位置，从双叶佐仓手里接过了一颗漆黑的石头。

  “威廉设置的信标还能用，这样就不用光着身子出现了”

  双叶佐仓轻蔑地笑着，随后伸手。

  两人面带微笑，两手重重窝在一起，随后伍不归捏碎石头，鸿鸣刀与他一同消失不见。

  双叶佐仓回到实验室，但她意外地提不起兴致去做什么事情。

  按照塔内与塔外的时间关系，现在说不定伍不归已经与大藏出流打了起来，但在塔外的她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一定要赢啊”

  她站在天台边缘，这是昨天她与伍不归喝酒的地方，此时只剩下她一个，攥着拳头，低声说着。

  “赢？谁赢？”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她回头看去，赤红色的头发正在随风飘荡，那小女孩的金色眼瞳里尽是深邃的忧愁。

  这是红龙的古分灵化身而成的女孩子，凛爱。

  “你希望谁赢？”凛爱问。

  双叶佐仓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凛爱，声音变得无比悠扬，好似来自这个建筑的底下，深不可测的这颗行星的内部。

  “你觉得呢？”双叶佐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