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砂

  窗外的天空一如昨日，密布的阴云笼罩着世界，穿透云层微弱的阳光勉强分隔出了日夜。

  黑色的鸟儿在天空中盘旋着，偶尔发出一两下难听叫声，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另一端。

  将包裹着植物本体的土球放入花盆中，浇上水，包裹着土壤的半透明外壳就此融入水中，植物的移栽也宣告结束。

  虽然枝条上既没有花也没有叶，不过仍是这间色彩单挑的卧室中难得的异色。

  做完这一切之后，黑发少女——泷宫真理转身回到了床边，弯下身子。

  纯黑色的长发伴随着她的动作悬落在床上，随后，真理轻轻地呼唤着沉睡之人的名字。

  “该起床了，未奈。”

  被称作“未奈”的年幼少女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没有丝毫生气，如果长时间注视她的样子，大概会产生恐慌一般的安详感吧。

  但是，真理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未奈，平静地等待着。

  延迟了许久——或许是几分钟？年幼的少女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早……安？”

  又过了许久，少女才对真理的话产生了反应，她的双眼中依旧一片混沌。无论真理如何寻找，都没有发现属于“未奈”自己的意志。

  那只是机械性地回应而已，像是将数据输入机器，机器再输出信息一般。

  年幼的少女名为天依未奈。

  就在数天前，刚刚来到天门市的真理，她所乘坐的列车遭到了国际恐怖组织“清道夫”的袭击，两人之外乘客几乎无人幸存，未奈的母亲就是在当时的事件中去世的。

  而侥幸被救出之后，未奈的神经系统中堆积了大量的纳米机械，部分脑补系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导致她对外界的反应能力大大降低。

  虽然能够听见，虽然能够看见，但是做出回应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或许是因为怜悯，或许是心血来潮，又或许是被某种意志支配着，泷宫真理领养了天依未奈。

  “手举高。”

  等待着未奈把手抬起来，真理温柔地帮未奈脱下衣物，换上便装。

  虽然未奈一整天都会待在房间中，不过真理依旧每天重复着帮未奈换装的行为，在她眼中，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新的一天开始了，未奈。来吧，我们去吃早餐。”

  真理牵起未奈的手，引导她下床走向门口，年幼的少女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抗拒。

  推开卧室门，客厅同样是单调冷清的空间。分部在客厅内的只有最低限度的家具，没有丝毫多余的装饰品。

  而在客厅一角的餐桌上，作为同居者的少年早已经在等候了。

  “早安，陈让。”

  “早。”

  真理牵着未奈的手入座，早餐则是由少年准备的。

  领养了天依未奈之后，少女自然不能像原来计划的一样住进学院区的宿舍。真理只能像那个女人原先安排的那样，开始寻找她原本“在天门市的住宅”。

  有钥匙卡和记录在终端中的地址，真理很快就找到了这套位于“高天苑1幢601室”的房子。不过和她预想的有点不同，这里已经有住户了。

  或许是因为缘分，又或者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少女有些庆幸自己遇见了这个名为陈让的少年。

  “早上好……”

  过了好一会，反应过来的未奈也对着陈让打了声招呼，然后慢吞吞地把手伸向了餐桌上的早餐。

  所幸未奈的生理需求与本能的反馈速度要稍微快一些，不至于真的要像对待初生婴儿一般地照顾她。

  不过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真理依旧是把注意力全部投入到了未奈的身上，直到她吃完之后才开始进餐。

  而这期间，陈让已经回到厨房去准备未奈的午餐了——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厨具的泷宫真理来说，厨房就像是异世界。虽然陈让答应过教她制作料理，不过离能够做出可以食用的饭菜还是有一段距离。

  于是在她学成之前，未奈的三餐只能由陈让来帮忙了。

  陈让将装着午餐的保鲜盒递给真理，然后提起了放在沙发上的肩包向着玄关走去。

  入住这间套房已将近一个星期，真理也逐渐习惯了少年的节奏。

  将所有的时间都填充好，过着异常紧凑的生活是陈让的特点，不过真理并不讨厌这样。或许是在“泷宫”的时候过了太久的散漫生活，少女甚至对这一切有着些许的新鲜感。

  “未奈，这是午餐，要记得闹钟响了以后就吃掉。如果感觉冷了，衣服就放在旁边，还记得厕所的位置吗？”

  牵着未奈的手将她带到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小小的少女像是端坐着的人偶一般，美丽安静却又缺乏生气。

  “……好。”

  “那么我出门了，晚上见。”

  许久，未奈轻轻地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的真理，向着玄关的位置快步走去，陈让已经打开了门等着了。

  穿好鞋子以后，真理将视线投放在了等候着的少年脸上——严格来说，这是她接触到的第一位同龄人，同时也是同居对象，偶尔有空，真理就会停下来观察一会对方。

  少年像是平时一般绷着一张严肃脸，不过他的神色中没有丝毫不耐烦，却也没有冷漠。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仅仅是出示了钥匙卡，眼前的少年就如同看透了一切一般，或许是经历过什么吧，对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沉稳太多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偶尔会发呆一般地盯着自己的头发看。

  “怎么了？”

  发现少女正在盯着自己，陈让转了过来，询问道。

  “没什么，我们走吧。”

  平淡的声音中，有着小小的雀跃。

  ‘明明和那个女人有点像，但是感觉完全不一样。如果是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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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宅区的轨道交通站就在陈让所住的“高天苑”附近，班车可以直通天门中央大学所在的百花区，车程大约六分钟。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也算是黄金地段，只有这座城市中最顶层的精英们才有居住于此的资格。当然，这之中并不包括陈让，他只是因为那个女人的随性而被安置于此。

  大概是担心独自一人在家的未奈，候车的时候，真理偶尔会回头看向“高天苑”的方向。

  不过随着列车的入站，少女似乎也下定决心将未奈的事暂时放在脑后。

  她需要把白天的精力投入到了解学校和这座城市的事情当中去，不调整好心态可不行。

  和陈让一样，天门中央大学给真理定下的返校时间也是今天，在这总计两周的请假时间中，少女大半的时间和存款都花费在了未音身上，乃至于几乎没有时间好好看一眼这座城市。

  对于在那座建筑中悠闲地过活了十几年的少女来说，这半个月内的生活比起之前的人生加起来都要忙碌。

  幸好，未奈的症状单纯只是对于外界的反馈系统遭到破坏，智力与判断能力并没有什么损伤。只要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单纯的生理行为还是可以自行处理的。也正是如此，真理才能领养名为天依未奈的少女，如果未奈真的变成了植物人，那么真理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取得抚养权的——这是这座城市的法律。

  虽然早间的列车比较拥挤，但是这不关陈让他们什么事，所有直通学区的班次在早晚间都会有学生专用的车厢，他和真理也不需要和上班族们挤在拥挤的空间中。

  学生车厢里的人虽然也不少，不过比起其他车厢就只能说是空旷了。

  踏入车厢的瞬间，陈让感觉到少女的身体似乎停滞了一下。

  “怎么了？”

  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就坐，陈让陈让感觉到自己大衣的一角被人拉了一下，转过头去，他发现真理正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衣服。

  少女似乎有点紧张，虽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不过少女流露出的氛围已经失去了那份从容。

  “为什么，视线……”

  “？”

  感觉一开始有点莫名其妙，但过了一会儿，陈让也感觉到了那份异常。

  整个车厢内的视线都集中过来了。

  环顾四周，有坐在一起讨论着什么，不时地瞥一眼这边的女学生，有直直地盯过来一点掩饰的意图都没有的男生，还有一脸郁闷地欲言又止的教师。

  “发生什么了……”

  虽然他承认“泷宫真理”是个十足的美少女，但是总不至于这样引人注目吧。

  他再度扫视了周围，然后将视线转回了真理的身上，然后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按少女所说，天门中央大学邮寄给她的校服在之前的一连串事件中彻底报销，因此少女现在穿着的是据说是她的原籍学校——“神鸣学院”的校服。

  上半身是干练贴身的学生西装，下半身则是那个地区标志性的传统服装——有着黑白线条的中短裙，再之后就是被黑色的防寒丝袜包裹住的腿部，虽然在最外面还套着在事件中唯一幸存的天门大学的制服大衣，不过穿着风格与本地的学生还是有着明显的不同。

  天门市的纳米覆网与泷宫不一样，并没有内部保温的功能，在泷宫作为学院女生配套制服的短裙几乎不会在这里见到，所以少女引人注目也是毫无疑问的。陈让一开始没有察觉到，单纯是因为记忆中那个女人也总是喜欢特立独行的装扮，所以他也没在意。

  好在周围的人很快就转移了兴趣，陈让感觉到少女慢慢放松了下来，抓着衣服的手也随之放开。

  看来少女的适应性还是不错的，陈让在送了口气的同时，又感觉有点可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话说回来，从刚才开始心里就由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事情一般，不过那或许是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