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初遇
忙活了一大早，午饭过后，前来求医问药的病人已少了很多。
申时过半，求医的百姓已基本走完。又来了一些，却尽是带着鸡蛋，小米等仅有的家产前来感谢的。
魏瑶代爷爷向寨主和寨民们道谢，说了些感谢的话。随之，表明了意向：“……我们打算即刻启程，前往行程的下一站——清风岗。”
魏瑶话音刚落，乡亲们立刻惊慌起来，他们七嘴八舌，议论不休。“老神仙啊，这清风岗可去不得啊。”“对啊，去不得，听说岗上闹麻匪，凶得很……”“闹了快两年了都……”“根本没人敢去。”“听说他们见人就抢。”“有财抢财，无财屠命。”……
爷爷听罢，淡淡笑道：“大家不必担心，我这老头儿自持有恩于天下，幸得天赐福寿，如今已年过百岁。”
老神医年岁一百零七，大声说话自然有些吃力，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虽从不救治行乱做恶的坏人，但也未曾真正得罪过他们。我老头子行医素有“二不救”的原则，知道的人也不少，但恶人也从不敢动我毫发。恶人也不敢确保自己一辈子不生病，一生不会有求于我……”
“瑶山医陀”素有“二不救”，天下皆知：一不救为非作歹，行乱做恶，无知无良的歹人;二不救世劫“黑蚂蚁”。
事实上，“二不救”的第一条已经包括了第二条，之所以多立第二条，无非是特意强调一番，摆明正道立场罢了。
寨主上前抚着爷爷拄着拐杖的双手，担心道：“爷爷啊，我听说岗上的恶贼多是些叛逆年轻人，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此去，凶险无比啊！”
爷爷执着道：“我老头子周游了一辈子，什么样的恶人我没见过？这不还是活得好好的么。更何况，正是这样灾乱地方最需要我。我若为了自保贱命，不敢前去，那些等着我的黎民百姓，将有多失望？”
爷爷扯高嗓子，正义凛然道：“身陷艰险，百般困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对生活的热情和希望。”
魏瑶听着年暮的爷爷这番言语，竟动容的有些想哭。这句话，她十一岁的时候，爷爷便对她说过一次。
爷爷这番言辞和感悟，让寨主等人自觉惭愧，他们虽有万般不舍和担心，但却没有再多加阻拦……
临行之际，寨主夫人带着儿子阿志从厨房赶着出来。夫人一边把刚刚烙好的面饼递到魏瑶手上，一边挥手示意身后的阿志：“快把备好的米酒送来给你瑶瑶姐。”
魏瑶急忙拒绝：“夫人，米酒就不必了……”还未说完，阿志已抢步上来。
阿志对魏瑶本就心头喜欢，他虽生得刚毅外貌，但面对心上人，却显得害羞。他双手捧着一罐米酒，立于魏瑶身前，见魏瑶正看着自己，急忙偏头，闪躲目光……
魏瑶双手捧着夫人递来的用油纸包好的烙饼，轻笑道：“谢谢夫人跟阿志的好意，这饼子我们收着。但是这米酒就不必了，我跟爷爷平日里都很少喝酒的。”
夫人劝道：“今年冷天来的早，这才入秋就下起雪来，你们带着酒，途中寒冷，饮些，也可以御寒。”
阿志就那样捧着米酒站着在魏瑶面前，他低着头，不好意思说话劝她，有些尴尬……
寨主已经搀扶着爷爷上了牛车……魏瑶一时之间想不到拒绝的话，她犹豫不决：“这……这……”
“这是一罐好酒！——咳咳——”
声音来自人群后方的不远处。魏瑶随众人扭头看去——说话的人穿着一身黑衣，身后跟着一匹黑色的瘦马……
“你们若不要这酒，可以将它卖给我，咳咳——”
他摸了摸瘦马的脑袋，然后从人群中走上前来。
“咳咳——”他不停地咳嗽，像是得了重病，他看起来跟他那匹黑马一样瘦骨如柴，一样弱不禁风。
他戴着这个铜色的劣质面具，从额头遮到眼睛。
他腰间挂着一壶酒，又或者，只是一个酒壶。
除此之外，他还带着一把剑，一把没有剑鞘的剑。或许，那根本算不上一把剑，那只是一根铁片，一根锈迹斑驳，大小缺口无数的铁片。
“到底卖还是不卖？”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他的声音很沧桑，像塞北的古道一样沧桑。
众人盯着这个奇怪的人。
他有些尴尬，笑着说：“我听说这方圆几里内，只有这一家客店，特意前来打些酒水，没想到竟有这么多客人……”
魏瑶盯着他，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不能喝酒。”魏瑶急忙回答到。作为一名医生者，魏瑶一眼看出，他——已病入膏肓，他，急需治疗……
“为什么？你不愿意卖它？那我重新买一罐便是。”
“不是不卖你，是你不能再喝酒。”
“为什么？”那人不解到。
魏瑶看着脸色苍白的他，心生怜悯。“你咳嗽得厉害。”
“咳咳——我一直如此，但我也从来没有断过酒。”
“你需要治疗。”魏瑶斩钉截铁到。医者仁心，她不愿意看着眼前的病人病情加重……
“我贱命一条，有什么好治的，咳咳——”那怪人极其平淡的说。像是看透了生死一般。
魏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患得重病，或许正身处绝望，借酒消愁。
莫名之中，魏瑶在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身患疾病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对生活失去了热情和希望。”……
说话间，魏瑶肩头的翠绿色小鸟突然振翅飞起，“吁吁……”一阵高声乱叫。
八年来，这只乖巧而通人性的小鸟一直跟着魏瑶。她从未见过它这般狂飞乱叫。
魏瑶一时没有读懂小鸟的意思，也没有多理会它……
魏瑶笑着说：“阿志，这酒我跟爷爷不要，带着也不方便，你拿回去。”
那怪人激动道：“她们不要正好，卖给我，我要！”
“你这人真奇怪，瑶瑶劝你别喝你就别喝嘛，瑶瑶爷俩都是神医，又是大好人，对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好得很，你要相信她”人群中，有寨民解释到。
魏瑶见那人实在病重，却嗜酒如命，无奈劝说道：“夫人，寨主，在场的各位乡亲们，我肯求大家，万万不要卖酒给这个人。他咳嗽厉害，病得不轻，若卖酒给他，就是在害他。”
寨主夫人灵机一动，笑着说：“瑶瑶姑娘，我们大家答应你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们收下这罐酒，这可是阿志和我们的一番心意啊。”
魏瑶顿了顿，妙计涌上心头，开心的点了点头。
这时，爷爷突然催促道：“瑶瑶啊，我老头子都在车上睡了一觉了，你怎么还没聊完啊。是不是想留在土阳寨嫁人了啊，哈哈哈。”
“额，爷爷，我马上就来！”魏瑶回头应了一句，然后看着眼前这个怪人，得意地笑道：“现在，整个寨子都不会有人卖给你酒的，要喝酒，你就只能跟着我们。然后听我们的话，接受我跟爷爷对你的治疗，还有，按时服药……”
怪人无奈，问：“那你们打算去哪？”
“清风岗。”
“那里有杀人如麻的麻匪。你们不怕？咳咳——”
魏瑶笑道：“爷爷都说不怕，我自然不怕。”
那怪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那就好。”
随即，魏瑶跟土阳寨的乡亲们挥手道别，动身前往下一驿——清风岗。
申时末，雪越下越大。土阳寨外，雪花之中，魏瑶的牛车缓缓前行。后面，跟着一个病弱的人，一匹瘦弱的马……天地一片安静，只是偶尔传出两声虚弱无力的咳嗽声——“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