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渊异闻录

  夜。月凉如水。

  “雕戈，你会怪我吧，无端连累了你。”凝萱站在荷花池畔，喃喃自语，她斜插着珠花簪，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身披翠水薄烟纱，雪色百褶裙沾染了淡淡花香。

  “不会的。”雕戈不知何时已然站在凝萱身后，只是此时他的语气异常柔和。

  “你……你怎么来了？我……”凝萱听到他的声音，颇为不好意思，上牙咬住下唇，雕戈走近了些，忽然抬起右手，将掉落在凝萱发际的花瓣取了下来，凝萱听到他均匀的鼻息，忽觉脸颊发烫，低头，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围一片静谧。

  慕凝萱转身在溪边轻轻坐下，却见雕戈纤长的手指紧握着一把通身碧绿的玉箫，他缓缓引萧至唇边，指尖轻轻按在萧孔之上，箫声清幽，一脉悦耳旋律袅袅浮升于夜空之中，宛如被清风拂起，久久萦绕在凝萱耳边。

  良久，曲毕。

  “谢谢。”凝萱才抬头看着雕戈，莞尔笑道：“很好听。”

  “皇宫太闷，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能拿出这只玉箫自吹自听。”雕戈声音很平静。

  凝萱听罢，突然觉得纵然雕戈深受皇上信任赏识，却也是被桎梏之身，并没有自由，武功再高强，活得也不自在。

  “那以后，你可以吹给我听啊。”慕凝萱朝他一笑：“我很喜欢听你的箫声呢。”

  雕戈的目光渐渐柔和，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好了，天色已晚，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慕凝萱伸了个懒腰，起身离开。

  雕戈目送她远去，蓦然间看到柳叶儿正往自己这边走来。

  “柳坞主？有事吗？”

  “我察觉地出，你对凝萱姑娘绝非是一种出于责任的保护那么简单。”柳叶儿一语道破雕戈的心绪。

  “……”沉默不语。

  “珍惜眼前人，不要像我一样，等失去才后悔莫及。在他还在的时候，清醒的时候，我就该用所有的好去对待他。”

  “你有自由。可我没有。”雕戈背对着她，语气中尽是无奈。

  “喜欢一个人，可以为了他抛却一切，这种心情，以后你会慢慢感受到的。”

  “我只是不想……以后我们更痛苦。”

  柳叶儿不再说话。

  翌日。

  凝萱一早便出门去周围找草药了。每至一处，她必要收集些奇花异草来研究，她有个志向，就是写一部《奇药笔谈》，收罗天下奇药，以解各种疑难杂症。

  语若帮着柳叶儿炼制炽萤，边说着过往之事。

  渊澄则是来到竹林之中练起逐尘剑。

  渊澄每每拿起逐尘时，发现拥有“火魄”的一侧剑身总是通红发亮，而“水魂”一侧则是黯淡无光，渊澄只道是自己还没有与剑融合，才使它只苏醒了一半灵魂。他想，等着回到无极岛之后，再向师父询问这把剑的奥秘。

  剑光闪动，好似联动着渊澄的元神。渊澄自取得逐尘，便是剑不离手，用起剑来也是越来越顺手，只不过，偶尔会有内力与剑相冲的感觉，火魄会牵动其内脏隐若阵痛。

  远处，雕戈只身站在竹后，默默注视着渊澄。

  傍晚，坞主为大家做了一桌菜，皆是清淡素菜，道：“青禾不曾进食，我便常年一个人吃些素菜，不沾红白。”

  “没事的，我们自小便也饮清淡之食。”渊澄道。

  “哈？这怎么受得了啊，没有肉该多单调各种食材搭配才好呢，这事之后，我们回琼城，到了雨霏阁，我请你们大吃一顿！”凝萱满怀期待望向众人。

  寻药不成，若凝萱就此回到琼城，必然会被问罪，这也是众人不敢去想的。

  “我不回去的话，一定会牵连我爹的。”慕凝萱语气坚定，她宁愿自己被处罚，也不要让天命之年的爹爹有事，他一定承受不住的。

  “没事的。”语若柔声安慰道：“我陪你回去。”数日相处下来，语若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直来直去的妹妹。自然也希望她能平安无事，转而又问：“渊澄，你还继续南下么？”

  “不了，缘器已寻得，我恰好有事前往琼城。”

  “哈！太好了！我们一起回去！”凝萱拍手叫道。

  九九八十一天，炽萤已然呈火红之色。

  清早，众人已来到主房门前，却迟迟没有动静。许久，房门缓缓打开，见柳叶儿红肿着眼，已然泣不成声。语若急忙上前搀住她，问道：“师姐，怎么了？”

  “八十天……他就这么去了，多一天都等不了啊……”

  听罢，凝萱睁大眼睛捂住嘴巴，她深知，没有比这更让人绝望了。

  “这……”渊澄问道。

  “太久了……昏迷太久……醒来也是极其困难啊……”柳叶儿一直摇着头，边啜泣边说道：“昨晚他便没了气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我这定是遭了天谴……”

  “好了，师姐，没有什么天谴不天谴的。”语若道。

  柳叶儿抬头望着天，道：“罢了，他既早入了轮回，那我便也要跟着。青禾，等我。”说罢，抬手将三根毒针插入自己的脖颈，不及众人反应过来，便已然吐血身亡。

  语若一声“师姐！”立即扑倒在她身上，伤心不已，虽然不曾切身体会到她的痛苦，见到这般场景，也不免黯然神伤。无论是人还是修灵，但凡遇到情，都会陷入其中难自拔么？此时，她耳边想起来师父玉修曾冰冷地说到：“这就是为情所困的后果。”

  “语若，你也别太伤心了，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也许，也是对她最好的结果，茕茕孑立，倒不如携手共赴轮回。”渊澄蹲下身，轻轻拍打着语若抽动的双肩。

  “我没想到，她会用情这么深……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了情会抛却数年修为，放弃修仙，到底值不值得……我想，有些事，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宫语若不会料到，许多年后，自己也会重蹈柳叶儿的覆辙，而那时，她比谁都更能体会到柳叶儿当初的至深用情。

  雕戈指了指屋内，对凝萱说：“如果不想觉得连累我，就去把炽萤拿回来吧。”

  凝萱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没有清醒过来，雕戈见她并未动身，便亲自进屋去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