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仙

  金色人影的左肩上有一块血迹，是方才被木梓伤到的。

  先前在追逃之中，木梓悄悄散出了一道神力，凝集雨滴化作了一道针一样的细剑刺向了他。若非在紧急关头金色人影避开了些许，恐怕已经负了重伤了。

  小山海关心法讲究道通自然，心意至，天地知。人力有穷，天地则无限。然而不论是百货大楼上的拟剑还是刚才的雨滴针剑，都远不如现在这柄剑来的惊心动魄。

  这把剑提携着头顶漫天雨水，如钱塘呼啸浪潮般迎向那立于空中的金色人影。一剑斩去，仿若天地间都多了一道被切割开来的白色裂痕。

  最让人心惊的还是金色人影，他不躲不避，右手奇怪地捏了一个鸟喙的形状，金色火焰流动延长，让他的右手延伸出了一根赤金色的“长刺”。而伞成的雨剑下一刻就要临身了！

  只看见他好像不急不慢地提起右手，竟然是想要用那根“长刺”来拦住气势恢宏的雨剑！

  雨剑不意形，却在乎贯通天地，呵成一气。不仅围绕在伞身的雨水是剑，被剑势带动而行的无数雨滴同样是这剑的一部分。

  赤金火焰忽地从“长刺”上腾起，金色人影挥动右手即是挥动长刺，直直迎接上了雨剑。

  连接昏沉天空与大地的雨幕凝滞一刹，刹那之后又猛然落下。

  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声音犹如强行从这个世界被剥离了般，寂静成为了主要的色彩。冲撞的中心地带被疯狂的白色浊流裹挟，一刹那后才瞬时破散开来，留下一片几近真空的球形区域。接着音浪轰鸣。

  待空间再次稳定下来时，两个身影分别立在了相对着的大楼楼顶上。

  木梓大口喘气，她的精神疲惫非常，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她手中拄着的是她的神格——雨师伞，传闻是洪荒时代雨师国的国器雨师杖变化而来，凝聚了一国国运。历经无数年代，神意丝毫不输给至高的朱雀神格。

  太极分两仪衍万物，正如天地灵气进入人体演炼后能够幻化为无数种形式形态，它本身就有无数形态。

  在炼气士的眼里能够隐约看见，太阳的阳光是灵气，林间的树叶是灵气……灵气本来就是世界间最基础的部分，甚至就是人类肉体也是由某类灵气组成的。

  之前安里曾卜卦，卦象显示唯有向着北方坎位奔走才能拼出一条活路，木梓也正是向着北方逃离的。

  可是，为什么向着北方奔逃就是生路？

  北方在八卦方位图中是代表水的坎位。

  水，自然……也有可能是雨水。

  这里的水指的是富含水这一属性的任何物质，它的本质就是天地灵气。

  木梓修的又是水决的小山海关心法。道法自然，当然能从自然中找到自己的道。那天地间的雨幕灵气恰巧同雨师伞的神意契合。

  这便是借势。

  这就是生路所在。

  小山海关，有海，还有山。

  木梓抬头，举伞，腾跃，这三个动作在瞬间完成，下一刻她就已经到达了金色人影的上方。

  雨师伞如同携带了千重大山一般狠狠往下砸去！

  在金色人影的手中，那根长刺再次幻化出来。隐约有朱雀身影在他的身后浮动。

  在半空中的木梓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手中紧握的伞的青光猛地闪耀。

  那不是长刺，是喙。

  朱雀的喙。

  为什么金色人影能够突破那强大的束缚符印，又是为什么能够撼动坚固不摧的雨师伞？因为朱雀同样是至高神格。

  神格的持有者若是探手，那便是朱雀在探爪；他若是手型作喙，那么那就是朱雀的喙。

  换言之，他将朱雀的神格凝聚在身上之时，他本身就成为了朱雀。

  此时，木梓的伞已经携带着无尽恢弘气势向他砸去！伞未至，风雨先知，强大的势几近“清除”一般把这片区域的雨水驱逐干净，金色人影承担了最集中的压力，脚下地面开始塌陷。

  他已经被锁定，没有办法再飞离这片区域，只好硬抗下这一招。

  雨师伞——奔流式。

  浪涛从来都不是一重便结束的，抗下这一招，便是要做好抗下无数招的准备。

  木梓砸下伞，被格挡，再提起伞，砸下，再次被格挡，又提伞，砸下，格挡……无穷无尽，轰轰烈烈，转瞬间也不知砸击了多少下，居然顺势将金色人影从二十多层的楼顶一层一层砸到了地面上，甚至大楼都快被击垮！

  这就是山海之势。何况朱雀离火在水位又怎能发挥出百分百的力量，这也是地利。

  木梓一举施展出了山海两招，也几乎耗尽了她从天地间借来的势。

  她脸色犹比方才更加苍白的坐在了泥泞的废墟中，眼神复杂地看向数十米外的人影。那人影身上的金色火焰也暗淡了许多。

  “但终究，你还是受的伤比我早、比我重不是吗？”

  金色人影站起身来，慢慢向着木梓走来。他所过之处，水迹皆被蒸发，只留下呛人的烟汽。

  “你输了。”他对木梓说道，缓缓抬起右手。

  木梓说道：“我输了。”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但是我们没有输。”

  人们经常用什么来形容速度很快的事物？

  比声音还要快。

  一个东西的速度若是超越声速，便会产生音爆。

  天地间的雨幕似乎都震动了起来。

  压缩到极致的空气被击穿，只见一道青电贯穿空气而至。

  不是闪电，胜似闪电。

  已经暗淡不少的金色身影骤地闪身，一道裹挟着电离的光线堪堪擦着他的手臂而过。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子弹落在了远处的街道上，“砸”出一个大坑。

  不久之前，朱雀曾用漫天的弹幕追击逃离的木梓与安里两人；如今，安里也用无数的子弹来回敬他。

  金色身影腾空而起，带出一道弧线，险之又险地躲开一颗颗威力巨大的符弹。

  像是一颗颗榴弹轰击在四周，火光四起。

  木梓看向不知是怎么赶过来的安里，有些担心。

  安里站在某栋楼房的顶层，不断扫射着空中的身影，漂浮在他身旁的子弹越来越少。

  朱雀神格的持有者似乎也明白，只要将那所剩不多的子弹耗尽，安里与木梓也就差不多只能束手就擒了。

  “咳咳！”

  握枪扫射的安里忽然咳嗽了起来，隐约有血丝从他的嘴角渗出。

  “小心！”木梓惊呼出声。

  在安里咳嗽的短暂数秒中，金色身影突然向着他俯冲了下来，迎面撞进了安里的怀里。安里只来得及稍微格挡，轻易就被他撞下了天台。

  金色人影站在天台，俯瞰着一阵烟尘在雨幕中腾起，安里狼狈地坠在了地面上。

  坠地的那一刻，他的身上隐约有金光闪烁。

  金色人影诧异轻语：“佛宗功法？”

  “咳呼……呼……”

  安里呻吟着，慢慢爬了起来，鲜血如不要钱一般从他口中吐出。

  若不是在这个世界灵力更容易调动，落地时他根本来不及以灵气护住自身，说不定就已经摔死了。即使是这样，他身上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骨头，或许内脏也有了破损。

  “你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战斗？”沉默看着安里许久，金色人影说道。

  “咳……我知道我并不强……咳咳……但是……”安里抹去嘴角的血迹，强牵起一个笑，说道：“至少我还没有死不是吗？我的雇主也没还没有放弃不是吗？那么我为什么要放弃？”

  这是承包人的信条，也是承包人的尊严。

  即便他已经内外皆伤，体内小世界已近乎崩坏，他还是握着枪来到了这里。

  只要没有死，接下的任务没有结束，那么承包人就不能离开。

  如若是逆鳞被触及，纵使隔着千山万水，跨越刀山火海，粉身碎骨也要追杀你，这才是承包人被人所敬畏的地方。

  安里不再说话，沉默颤抖着起身。

  他的校服衬衫已经几乎片缕了，这将他一直藏在衬衫下的东西暴露了出来。

  他的右腰特制的腰带部位别着那把名为“投石机”的手枪，相应的，左腰的腰带那儿也夹了件东西，只不过并不是那么明显。

  安里取下那像是纤细铁条的暗黑色事物，两手各握住铁条的两端，铁条上浮现出无数线条，微微发光。

  金色身影长呼一口气，向前迈出一步，然后身影消失——这是他的速度快到了普通人类肉眼可见的极限！

  安里不是普通的人类，但此时也已经筋疲力尽的他仅能勉强把握住金色身影的大致方位。

  他的视线跟随时显时隐的身影，身体不断转动方向，以求能够正面防守。而金色身影明显也正寻找着一个能够一举击溃他的机会。

  “后边！”

  木梓出声提醒。

  安里立刻转身，来不及做多余的动作，挥棒便砸。

  一只手掌越过他挥出的铁条，印在他的小腹。

  他理所当然地被击飞出去，倒地不起。

  这一掌附带了朱雀的异火，就要顺着他的灵脉进入他的气穴灵海。

  幸运或者不幸的是，安里的灵脉……早在先前就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连他自己都难以运转真气，朱雀的火又如何能够侵入。

  那团火就这么围绕着他的小腹丹田，开始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