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仙

  木梓到来的第四天是周六，安里他们不需要到学校去凑出勤率。花未散和千千在用过安里一早做好的早餐后便直接出了门，也没有告知安里要做去哪里。屋子里只剩下安里和新加入花阁的木梓两人。

  安里和千千不管平时如何争吵，但在关键事情上通常都是听从花未散的决定。即便家里并不宽裕，花未散一说要收留木梓，两人便再没有意见了。花未散作为花阁店长的独断权可见一斑。

  “我要到花阁去看店面，你也想来吗？”安里姑且对看起来无所事事的木梓问道。

  自从到这里以来，木梓几乎每天都是待在公寓里照顾受伤不便自理的安里，花未散从花院带来的特殊药物和炼气士强悍的体质使得安里外伤恢复得极快。但看到安里今天就能够起身活动时，木梓还是吃了一惊。

  “看店？你不是承包人吗？怎么不出去找雇主接任务？”木梓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安里无奈说道：“花阁的经营状况并不好。通常找不到雇主情况下，靠表面的经营也是要把生活过下去啊。”

  “可是……感觉你们明明很厉害啊，为什么会找不到工作？”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如果你真的要借住那么久的话，之后会明白的。”

  说到这里，安里又想到了昨天木梓拿给花未散看的所谓的信物。

  “昨天的那个……‘你师父的剑’，就是一块碎片吗？”

  “曾经应该是完好的剑吧，离开前师父才给我的，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木梓露出她也不是很清楚的表情，但安里并没有完全相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安里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他特意披上一件长袖衬衫把双臂上的绷带遮挡住，脸上的伤就没办法了。他和木梓换好鞋子，走出了房门。

  木梓那套不合审美的衣服被丢在了一旁，此时她身上穿着的是花未散的便服。说实在的，本来就挺漂亮，稍稍打扮一下看上去可爱极了。安里也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喂，有什么好看的啊！”

  “没什么，只是看你有没有穿整齐罢了。你之前那套衣服的搭配，真是奇怪的让人没话说。”

  “我也没办法啊，我是……第一次来大城市的。”

  “这样啊，那有机会你找千千带你出去逛逛吧。”

  安里在心里警告自己，一定要和木梓保持距离。他深信自己命犯桃花煞，绝对不能和漂亮地女性搭上关系。

  家离花阁店面并不很远，两人步行了十多分钟就到了。

  安里打开花店的大门，在门把手上挂上“营业中”的牌子，对木梓说道：“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帮我把放在门口的那些花端出去晒晒太阳吧。”

  “知道了。”

  木梓受的伤主要在识海意念上，身体由于神力的保护仅仅是受了些轻伤而已。而安里的话，虽然可以简单活动，但大概还会有好些天用不了大力气吧。

  同时……他小腹处的气穴灵海也几近崩溃了。这才是他受伤最严重的地方，所幸根基依然在，还有恢复的方法。

  要是不快些恢复的话，万一有什么事发生……

  安里沉默地站在柜台后面。虽然从几天前醒来到现在他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情绪，他的心中还是十分着急的。现在的他几乎什么事都做不了，对于里世界的承包人来说，这可是非常危险的情况。

  何况他至今不知道朱雀神格的拥有者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追杀木梓的。他没有多问木梓，却不代表他没有疑惑。

  “喂，安里。”木梓在店外叫喊起来。

  “怎么了？”

  “这两盆花……摆在这儿行不行？”

  “放在阳光充足些的地方吧。好些天没拿出去晒了。”

  这条街只在一面开有店铺，另一面则是高高的围墙，围墙后边又是一条街。会通过这条街的行人不多，所以可以放心的把花盆摆出店外，不用担心会挡路。

  “安里。”

  “又有什么事？”

  “那个……我知道问这种问题很不好……”木梓显得有些扭捏。

  “有什么事就快些说。”

  “你的那把枪，能借我看下吗？”

  安里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确实，如果是对于把私人兵器看做是半条性命一般的里世界中人的话，问这个问题的确非常不妥。不会有人轻易把自己底牌亮给别人看的。

  但安里显然并没有这种意识，他什么都没说就把枪从腰侧拔出来递到了木梓面前。

  木梓小心翼翼地接过枪，右手食指从枪身划过，一边仔细看着一边赞叹道：“好精致的符道回路……这把枪，能够承载超乎想象的灵气啊。它的输出能力也很强呢。”

  “差不多吧。”

  安里有些郁闷，因为他堵塞的灵脉很难使用正常的法术，他才会造出这把武器。可就算是这样，这把武器在其他灵脉正常的炼气士手里，持续输出造成的威力绝对会比安里更高。

  木梓端起枪眯起一只眼做出瞄准的姿势，问道：“这把枪是叫做……”

  “投石机，因为它的攻击怪力无比，打个比方，就算是攻城也不在话下。”

  “莫非，这是你自己做出的机巧兵器？”

  “制作者是我，机巧兵器……算是吧。”

  木梓端详起枪身，大概是透出了意念在观察，说道：“符……很奇妙的符印构造……还有这条线刚正不屈，贯穿整件兵器，直指前方……这是……这是符吗？从没见过这么直的符啊？”

  安里有些意外木梓居然拥有一些符道的见识，要知道学习符道可是异常艰深困难的。没有天赋的人连入门也不可能。

  “这是用释家佛印演替出来的符。让它联通整把枪，起到稳固的作用，不然以那种强大的出力，枪管会瞬间爆裂的……”

  “佛印？”木梓吃了一惊：“佛宗的手印也能编做符印？你很熟悉佛宗功法吗？”

  “只是做些变化罢了。符道修行者眼中的世间万物都是由灵气的线构成的，结成佛印的那一瞬间，真气灵气会有很多奇妙的变化，只要把那些线条捕捉下来，再进行一定的演替计算，应该就是化作这副样子吧。”

  木梓直直看着安里，许久才说出话来：“那你一定是个天才。”

  “嗯。”安里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谦虚，被夸奖时他感觉有些飘飘然。

  “这把枪可以在卡奥斯世界发挥出不亚于朱雀神火的爆发力，那么在现世呢？”

  “不知道。”我可从来没法在现世完全掌控它，安里还是没说出后边的话。

  “要说的话，威力绝不会有在混沌世界时那么强大吧？”

  “如果不激发符印，也就是比普通的子弹强上一点而已。”

  “那么……”木梓端起枪，随意指向花店店门正对的那堵墙。正当安里不知她在做什么时，他忽然看见枪口泛起的在白天并不显眼微弱蓝光。

  “喂！”他急忙喊道，“你在做什——”

  “嘭！”

  他还是晚了一步，在那之前木梓就扣下了扳机。一声轰鸣后，安里的视野中腾起了一阵烟尘。

  短暂的安静后，周围迅速传来了路人和旁边店主急促的围观声，他努力睁大双眼，猛地发现店面前的那堵墙……居然被破开了一个一人高直径的圆洞！

  这把刻着符的枪虽然名叫投石机，但弹夹里还是普通口径的子弹，在射出后落在了墙面。在那一瞬间，子弹犹如无形扩散了一个域一般撞在了墙面上，竟然生生地震碎出一个空洞！

  声音越来越嘈杂，眼见着就要有人走近这里，安里瞥了眼身边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木梓，咬了下牙，身形像是疾风一般冲入烟尘，又立刻返回到了原地，扯着木梓的手臂将她拉回了花店里。

  光是这一串动作就撕扯到了他身上的伤，他龇牙咧嘴地把方才紧急从满地破碎墙体里找到的子弹弹壳拍在桌上。这要是事后被有心人看见了，绝对会发现什么的，至少安里不想在莫名的事情上惹上麻烦。

  “你做什么啊！”

  被安里呵斥了一句，木梓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是你说……这在现世只是比普通子弹强上一些而已啊……”

  安里是又好气又好笑：“但你也不至于往里面注入真气……神力啊，你觉得一件兵器若是不灌注真气又会比普通的武器强上多少，我是这个意思啊。”

  “自己不说清楚！”木梓龇牙说道。

  “你这家伙，即便是这样，在城市里大庭广众之下开枪也是不行的啊……”

  安里摇摇头，看向花店外面在烟尘散去后围观惊呼的人群，有些担心这件事会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但想来，至少还不会有人把这样的情况和花店联系起来吧。

  ……

  ……

  晚饭是安里在做。就因为被他训斥了两句，木梓一下午都在和他闹别捏。一回到家，木梓就窝在了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丝毫没有借宿食客的自觉。安里也懒得同她计较。

  正在安里把洗好的米放进电饭锅按下开关的时候，传来了防盗门开关的声音。他把头从厨房伸出，看见是花未散和千千回来了。

  “未散小姐……今天一天……”他本想问他们去哪儿做什么了。

  “累死我了……”

  花未散脱了鞋光着脚就直接走到客厅，一下子坐到了沙发上。

  “好重！”花未散直接坐在了木梓身上，木梓怪叫起来。

  “别动，就这样当人肉靠垫……”花未散喃喃道。她似乎真的很累，眼睛都不愿睁开。

  木梓只有在花未散面前才会收敛脾气，看来她也明白自己的居住权虽然和安里没什么关系，却是掌握在身上这位大小姐手中的。

  她和安里用同样的称呼对花未散说道：“未散小姐……我起来让你还不行吗……”

  “好吧……”花未散哼哼了一声，木梓乘机从她身下挪了出来。千千走进客厅后更是直接，看着沙发被花未散占了，便一下子躺在了地上。

  “喂，起来，别躺在地上！”安里对千千说道。

  “不要……不想再动了……安里你有天天拖地的，很干净……”

  “不是这个问题……快起来，这像什么样子……”

  千千侧躺着，眼镜都滑到了地上，她也懒得捡了。只是从安里这个方向……大概正好可以看见她翘起裙角下的内裤。

  “安里你在看什么啊！”木梓顺着安里的视线，立刻便发觉了他注意着的地方：“真是变态！”

  “所以我才叫她起来啊！”

  “你不看不就可以了嘛！”木梓得理不饶人。

  安里被气得直接走回了厨房。

  前些天安里不能动弹，几人都是点的外卖，又是一笔额外的开销。在这手头拮据的时候，安里当然是能省则省地忍着身上伤痛也要自己做饭。

  做完晚饭好不容易把瘫倒着的两人叫醒，四人第一次真正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起了饭。然而花未散和千千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木梓在这里的女主人面前也不怎么说话了，整顿饭几乎只听得到碗筷碰撞敲击的声响。

  “你们今天去做什么了啊，两个人都弄得这么疲惫？”安里还是问道。

  花未散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去找有没有工作啊……”倒是千千回答了安里，“现在已经算是非常时期了，再不找到工作我们都得出去喝西北风了……”

  原来是这样啊。

  安里突然刻意针对木梓说道：“那就让某个白吃白喝的家伙穿上那套哥特萝莉装出去拉生意吧。”

  木梓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凭什么啊！虽然我不是很懂你们城市人的潮流审美，但那种衣服绝对不是平日里穿的出门的吧！”

  “不要再说哥特萝莉装了！”千千红着脸大声道。

  “不是谁说的，只要是让她住下来，随便叫她去做什么都行吗？”安里揶揄道。

  “这……这种事……”

  木梓急得在桌下踹了安里一脚，却不料碰到了花未散。

  “别再动弹了，安心吃饭……”

  花未散平淡无力的语气却是让桌上两人都安静了下来，两人相互眼对眼，发泄似地扒起了碗里的米饭。千千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两个人。

  ……

  ……

  深夜。

  安里躺在沙发上，小心不压到身上伤口地翻了下身，还是忍不住呻吟了一下。

  明天未散小姐她们也要出去寻找工作吗？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卖力辛苦地做一件事啊。

  花未散连衣服都没有换就直接上床睡觉了，千千吃完饭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还是安里把她抱回自己的房间的。

  自己的力量，还是不够。

  他这样想着，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握拳。

  要是我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花阁又怎么会到这个程度……可恶。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自己应该快些调息好身上的伤，尽快恢复过来。他慢慢闭上眼，想着自己绝对不能成为未散小姐的负担，口中默念起什么。

  他的气穴灵海在战斗之后便是雨云密布，经过两天的调息好不容易聚集了些雾一样的真气在那里。若是外人可以进入那里，便会看见迷雾朦胧间，有一点微弱白光暗自摇摆，隐约可以看见是一朵花兀自摇曳。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

  他忽然停了下来，睁开眼望着客厅中央。

  在他睁眼的刹那，眼底有一丝金黄光芒一闪即逝。

  “我好歹也算是个青春期的男生啊……”

  他翻了个身背朝客厅中央，强行让自己闭上眼，不去听客厅里另一人的轻微呼吸声，再次默念口诀起来。

  客厅中央的地板上有一团黑影，那是一床被子。被子下隐约见到躺着条人形。

  木梓用力闭着眼，把头埋在被子里面，身体蜷缩着。不知道她的心里此刻又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