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记住的,忘记的
墨遥下意识地向后望去，摄像机红色的指示灯在黑暗中犹如一只血红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他所遭受的一切。
“墨遥？墨遥！”
大概是被吓过了头，墨遥冷静下来，突然恶从胆边生。鬼屋里吓人的不是道具就是工作人员，不是鬼绝对不是鬼一定不是鬼。
“嗷——”
脚边传来叶笙委屈巴巴的哭声：“抬脚抬脚！！你踩到我手了！！”
身边的才是真的叶笙？墨遥将信将疑地蹲下身，忽然，前方出现了他自己的脸。
“你怎么到前面去了？回来！喂！”
“去什么去。”墨遥摸到他的脸，狠狠捏住往两边扯，“我在这。”
“你怎么证明你是真的墨遥？”
“你每天晚上用软件录歌，还把声线调成1……”
“啊啊啊行了！”叶笙慌忙打断，“我们都在这，那前面的是谁？”
墨遥起身向前走，很快摸到一面温热的光滑平面。
“好像是，屏幕？镜子？”
“我想起来了，是那种会留下影像的镜子，后面通了电。”叶笙也摸过来，一旦神秘现象能用符合常理的知识解释，就不会觉得恐怖了，“快走，一定要赶在言璃云深哥之前通关。”
墨遥撩起沾满不明污渍的塑料布，前方是一段走廊，两旁是病房。
二人并排向前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墨遥总觉得他听到的脚步声有什么不对劲。
一扇门，两扇门……二人一人看着一边，生怕从门内跑出什么东西吓他们个措手不及。
吱呀。门开了。
“在我这边。”叶笙跃跃欲试，“看我把它吓回去。”
墨遥稍微放下心，同时感觉到脸上落了一滴粘稠的液体。他下意识抬头，一道闪电划破黑暗，巨大的眼珠盘踞在天花板上，水似的瞳孔里像是漾着一具畸形的尸体，与他对视。
炸雷轰响。
“怎么还不出来？该不会被我吓回去了吧。”叶笙拉着墨遥往前走，气呼呼地声讨鬼屋工作人员不负责任，“音响吵得耳朵疼。”
墨遥绝望地想有没有什么立即失忆的方法，在线等。
当他们打开通往下个房间的门时，开始下雨了。
呼呼的风声，雷声忽远忽近，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啪嗒啪嗒。即使知道只是音效，也无法阻止那股潮湿的阴冷往骨头缝里钻。
想要往前走就必须通过急诊室。病床杂乱地摆放在室内，屏风被不明原因的力量撕得七零八碎。这里的灯大概是坏了，一闪一闪时亮时灭，二人本来想推开病床走直线，然而病床是固定在原地的，最大限度杜绝了玩家作弊。
察觉到什么丝状的东西蹭过脚腕，墨遥终于爆了句粗口。
叶笙道：“你猜躺在床上的是道具还是真人。”
墨遥虽然全程没有喊出声，嗓子里还是火烧火燎的疼。
叶笙叹气，冲病床上的黑影碎碎念：“咱仰卧就行，别起坐了，好不好。”
很可惜，床上是五官毁容的人体模型，他们经过时痉挛了一阵，十分身残志坚。
又是一道闪电，这次屏风上出现一个孕妇的投影，呻吟声随着婴儿嘹亮的啼哭戛然而止，屏风上多了一双小小的血手印。一路怼天怼地的叶笙竟然被吓到了，还有点不好意思地和墨遥解释：“我挺害怕鬼啊，幽灵的这些东西。但是尸体和血没关系！相信我！”
沾满血的医用手套，明晃晃的无影灯，看不清面容来去匆匆的人们，刺鼻的消毒水味。
“因为习惯了。”
墨遥发自真心地庆幸自己没有接受叶笙一起看电影的邀请。
不是英雄主义就是血腥重口，活该电脑死机格式化，绝对不是他碰电脑的问题。
曲折的病床迷宫终于走到最后，道路尽头倒着一辆推车，医疗器械散落在周围，看起来像是初进鬼屋时听见的声响。
“也就是说我们进来的时候这儿有别人？”
“你确定……”墨遥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清清嗓子反问，“你确定是人？”
叶笙表示这种问题只能自由心证。
雨停了。偌大的空间里回荡着小孩子的嬉笑和脚步声，楼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叮”。
是谁按的电梯？
墨遥：“有可能是另一组吗？”
叶笙：“希望不是。”
出门就是一具穿着护士服和防毒面具的人身骨架模型，浸泡着人体器官的标本瓶依次亮起，指引他们前进的方向。叶笙还在提醒摄影师小心脚下，墨遥完全麻木，灵魂已经放飞到美国去了。
一行人走了没几步，后方传来滋滋的电锯转动声。
“卧槽骨架会动！！快跑！！”
连续不断的刺激下他们早已失去时间观念，不知道这间废弃的医院困了他们多久，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还要经历什么。叶笙在二楼并没有看见电梯，也没有看见另一组人，向来那一声不过是吸引他们的音效罢了。
“我们出去还能赶得上游行吗？”
往常墨遥一定会出言嘲讽，但这次，叶笙没有等来他的声音。
叶笙看向墨遥，萤绿色的光让他的脸色看上去很难看，姣好的唇形死死抿成一条直线，即使再害怕也不会吐露出一声软弱。
叶笙在选鬼屋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他不害怕，不代表别人也能有同样的心理承受力。
他忘记了，墨遥是被荣耀和夸奖培养长大的，和他不一样。
“咳，那个……马上就能出去了，我们加油？”
叶笙的心虚在墨遥听来完全是对他迟迟没有动作的催促，他看看周围，又是走廊和病房，于是平稳一下呼吸，径直往前闯。
“喂你等等我！”
一路走下来，依旧是小孩子的嬉笑跑动声，时不时会晃动的门，走到中途的时候走廊中间出现一个颈骨折断满脸是血的老人，摇着轮椅慢腾腾地向他们接近。
叶笙赶紧推了把墨遥：“我数321，我们一起冲过去。”
墨遥点点头。
“3，2，1——”
二人拔腿就跑，可苦了摄影师，要背着十几斤的机器陪他们冲刺。
叶笙经过老人时瞥见他黑洞洞的眼眶，庆幸墨遥没有看见这一幕。
二楼的刺激比起楼上多少有些不痛不痒，墨遥甩甩脑袋，人类最不可思议的大概是其适应环境的能力，现在他已经不会有四肢麻木的感觉了。
前方，停尸间。
二人立在门前。门后传来指甲抓挠金属门的声音，声音并不清亮，让人无端联想到指甲折断后血肉模糊的指尖。
停尸间停放的尸体，怎么会挠门呢。
叶笙担心地看向墨遥，没想到墨遥先一步推开了门，倒把他吓了一跳。
“这里是最后一关。”
“你怎么知道？”
“场地形状和大小。”墨遥指指头顶，“楼上不算我们没走的岔路和另一组的路线，是房间——走廊——房间——走廊连楼梯，我们现在正好反着走回去，出口应该就在入口的正下方。”
叶笙呆呆地给他鼓掌：“你好像不是很害怕啊？”
“我本来就没怕！”
停尸间比他们想象中更大，也更干净，最起码能看清的范围内没有断肢，也没有血迹。左手边是整齐的停尸柜，有几个格子是开着的，丝丝冷气从中逸出，叶笙不禁打了个寒战。
墨遥挑挑眉：“《行〇走肉》？《生〇危机》？”
叶笙惊恐地看着他。
作为偶像，最敏感的是什么。
是视线。
他们就像穿行在蜘蛛网中的虫豸，越往前走，缠绕在身上的视线越沉重，连呼吸都战战兢兢的。
叶笙咕哝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能来个干脆的吗。”
墨遥心中警铃大作。
忽然灯光一暗，接着大亮。整个停尸房里全是眼睛，不含任何温度和情感的视线聚焦在闯入巢穴的一行人身上。
墨遥顿时想起天花板上孕育着尸体的巨大眼球。
下一秒，光线再次黯淡，扑通扑通，不停有重物落到地上。停尸柜开始疯狂躁动，好像每个格子里面的尸体都在叫嚣着留下他们。
“快跑！”
墨遥茫然地看着叶笙的背影。
眼前金星乱冒，他动不了了。
叶笙跑了两步，发现没人跟上来，边骂人边着急地跑回来。
悬挂的尸袋在身后发出机械的惨叫，像被困在茧里的巨型虫子扭动挣扎。
“墨遥，看着我！”
交握的掌心传来一丝飘渺的暖意。这人平常聒噪又烦人，危急时刻竟然有令人信服的力量，破开混沌，拯救灵魂，可能这就是他坚持要成为英雄的原因吧。
出口就在前方。
墨遥忽然问：“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什么？”
墨遥怀疑了很长时间，现在终于想明白了问题在哪：“从一开始，我听到的就是四个人的脚步声。”
除了他，叶笙，摄像，有人跟了他们一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叶笙苦笑：“要回头吗？”
墨遥看了眼出口的标志：“这次我来倒数。”
3——
2——
1——
一个满脸肉瘤的怪物一手捧着摄像师的头颅，一手举着滴血的尖刀，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