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门内门外
第十一章 门内门外
体力不支的林染最终被林家人拖回去了，几个粗壮婆子，将身体滚烫的人搬上马车，随意扔在上头，便随她去了。
马车进了巷口，那赶车人转手将里头的林染扔下去，赶着空车进了林家后院。临近亥时，人们早已歇下了，巷道内黑漆漆的叫人看不真切。
林染原先是昏睡过去，没曾想被人使劲扔下车摔得一激灵，浑身酸疼无法动弹，再加上跪地久了，膝盖肿的厉害根本不能站立。而她此时离林家后院的大门仅仅只有十步之遥。
“来人啊——”
她的声音一高一低，动静虽不大但在巷中格外清晰，望着近在咫尺的家门，林染伸长手臂一下下慢慢爬了过去，此时的她哪里像一个名门贵女，怕是比街上的乞儿好不到哪里去。
披头散发，脸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水，身上穿的绸布罗裙早已污秽不堪，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三步，两步，近了更近了，等最后一下她的手终于能碰到门边了。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拍门，嘴上还喊着救命。
咚咚——
“开门！给我开门——”
大门被她拍得砰砰作响，在这静谧的夜晚格外刺耳，可任她是拍断了手，喊哑了嗓子，那门依旧是纹丝不动，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偌大的后院难道一个看门的婆子都没有吗？
浑身无力的林染蜷缩在门边，嘴角不自觉扯出一丝冷笑，连这所门她都进不去吗？林染啊林染，你自诩一世聪明，还不是落得这个地步。她们呐，个个都想我不得善终，巴不得我即可去死。
呵——
门外总算恢复了平静，那缠人的喊叫声终于停止了，巷内的住的人家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嘴里呢喃两句烦人又睡了过去。
三刻钟后，那院门内骤然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不仔细听还分辨不出是人在说话。有一个衣衫整齐的婆子轻手轻脚的扒开门缝向外瞧去，她佝偻着肥胖的身子，在她手边还放着一个盖了麻布的纸灯笼。
隐隐约约探到门外的人已经靠在墙边昏睡过去，不知是死是活。她才偷偷缩回身子，远处的人急不可耐的摸过来，也想要一探究竟。
“怎么样？”
“昏过去了，看那样子怕是不好了，活不活得到明日真难说。”
“不打紧的，总归有口气在，待明日天一亮——”还没等她说完，大门突然发出碰的一声，将交头接耳的两人吓得一激灵，见门外那人又开始喊起来，二人相视一眼拿了灯笼脚底抹油的溜了。
这边是漆黑一片，连盏灯火都没有。而正房那边却是灯火通明，屋内乔氏枯坐了整晚，丝毫没有睡意。她捧着一杯不知何时的茶水，不时的两手打颤，心中极为焦灼，这彤娘她能去哪儿呢？
“青芷，出去寻的人回来没？”乔氏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这都寻了半晚上了，怎么还没找到，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头若是遇上歹人那可怎么办。这样一想她就更加坐不住了，起身到屋外头倚着门框四下眺望。
她身边的丫头不敢拦，已经去前边问了五次了，都说暂未寻到大小姐的踪迹，她们都不好再回太太的话，总归是那些无望的话，太太听了心中定然放心不下。
“别看了！你就当这女儿没了。”林建章过来时见她这番魂不守舍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嘴上自是没个顺气话。
乔氏猛的一转身，竖眉冷面冲他怒道：“什么叫当这人没了？你这是当爹的说出来的话吗，这些年你对我处处不满，我认了。可你对彤娘也是如此，你何曾对她给过笑面，说过一句软和话。”
“一遇了事，女儿的脸面被人放在脚底踩，你这个做爹的没说帮着撑腰，如今还要弃了她不成。你——你好狠的心。”乔氏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指着他坚定的说道：“你不要她，我要。你敢动她一下试试，我跟你拼命。”
“放肆！你这是疯魔了，让我帮她撑腰，她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有没有林家。你看看她做的好事，我没将她沉塘已经是仁慈了。”林建章一把拍在桌上，屋内的侍女俱是一惊，通通躬身向后退了出去。
乔氏一反往日的垂顺，誓要同他说个明白，“她做什么了，她也是为了林家着想，才会想着去宫门外长跪不起，以鉴清白。”
一说起这个，林建章脸色大变咬牙切齿的回了她一句，“若只是跪就好了，有人看见她被抬上了蒋家的马车，现在怕是去找那人诉苦去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啊！”
“不可能！老爷听谁说的，将他叫过来我亲自来问。”乔氏决然不信彤娘会这般行事，定然是有人恶意揣测，想要污蔑彤娘的清白。
“行了，她能做出这等事情也不奇怪，谁让她有一个‘好娘亲’呢。”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乔氏的心结，只见她急红了脸颊唰的一下变白了，嘴角颤颤微微，说不出个囫囵话。半晌才找回精神来，红着眼睛对林建章说道：“好哇！ 这话你也说得出来，我跟你将，别人可以看不起我，就你林建章不行。”
“当初一口一个卿卿知己，如今到什么都不是了。我甘愿抛下一切同你私奔，这些年为你生儿育女，里里外外操持劳累，我可对你说过一句怨言。就连你接那白氏为妾，我可有一个不字。”
“现在你还看不起我，瞧不起这个同你私奔的人是吧？”
她的话声声刺耳，却又叫林建章无法反驳。他只得背过身去不看她这副刻薄模样，嘴上不留情面的下了最后通牒。“出去寻的人我都叫回来了，再给她最后的机会，若是今夜她还不肯归家，就别怪我心狠。”
说完林建章拂袖而去，是再也不愿见这个记忆中温柔抚顺的表妹了。
次日，鸡叫三声后，东边的太阳终于露了头，早间的一缕晨曦映在窗边乔氏憔悴的脸颊上，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愣愣的望着窗外，嘴里喃喃的念叨着：“天亮了—— ”
天已大亮，娘的染儿你到底在哪儿，怎得还不归家？
当青芷端来热水和湿帕子想要伺候她洗脸时，乔氏突然站了起来，她急匆匆的想要往前院去，顾不得自己还未梳洗，几个侍女想要拦都拦不住。
路上正巧碰见了后院通传的婆子，统共没几步路，那婆子却跑得气踹嘘嘘，慌忙拦下乔氏。嘴上喊着话，“夫人，大——大小姐回来了。”
“回来了？那她人呢？现在去哪儿了。”听了她的话，乔氏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赶紧追问女儿现在的下落。
那婆子气还没捋顺，只得断断续续说：“被——被老爷，带，去柴房——”
此时乔氏的脑子礼反复回想昨晚林建章的话，若今晚不归便要如何？莫不是真要沉塘？乔氏不敢深想慌忙提起衣摆匆匆奔了过去。
那婆子还在原地，眼瞧着夫人没了影儿，才立直了身体面色也恢复如常，哪里有刚才的慌忙样儿。仔细一瞧，这人可不就是昨夜扒在门边的胖婆子，见四下无人，那婆子不慌不忙的往白姨娘的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