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明娃

  明在刚好起床。

  长命还没有准备好早膳，她洗漱完便难得的去侍弄了花草。

  “怎么起那么早？”

  低哑的男声从身后传过来，明在修剪残枝的手一抖，花木剪差点掉下去。

  她转身，看见雾蒙蒙天色下魏子来那副颓废又寡淡的样子，有些讶然，不过还是暗自稳了心神道：“不早了，我习惯早起。”

  “你倒是跟别人不一般，身怀六甲的女子本应该嗜睡的。”

  他抬脚往屋里走，随着晨风留下这么一句，明在听不出这话里究竟是什么语气，正巧看见长命回来了，她放好剪子迎上去。

  “长命，魏子来过来了。”

  “啊？”长命一惊，唇齿间有一声低呼，忙看着明在问，“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

  明在摇了摇头，带着长命也往屋里走，魏子来在又怎么样呢？早饭还是要吃的，就算她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要吃的。

  魏子来已经坐在了饭桌上首，看见这两人回来便沉声说道：“朕在这里用膳。”

  明在和长命对视了一眼，明在道：“再去备一点来吧。”

  这本来是她跟长命的份量。

  长命心不甘情不愿地又跑去御膳房，明在则在魏子来对面坐下。

  “现在身体如何？”

  “还好。”

  明在心里唏嘘，这魏子来着实奇怪，先是忍下了自己怀孕这件事，现在又来关心她，这怎么想都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思及此，她往常极爱吃的紫薯粥也顿觉没了胃口。

  长命拿过来的吃的不多，魏子来只吃了些白粥——那还是长命的份儿。

  “既然已经被封了皇贵妃，那南巡你是可以跟着去的，只是你现在的身子……朕不知道能不能支撑。”

  喝完一碗白粥，魏子来盯着还对着紫薯粥发呆的阮明在，眸色黯淡地开口。

  明在一愣，随即意识到魏子来在说什么，忙道：“我支撑得住，支撑得住。”

  她只要出了宫便可。

  那道眸光又暗了些。

  “明在，身为成皇贵妃，你还得知道，朕才是你的天地，怀孕一事——朕可以不同你计较，但是接下来，朕希望你，和右丞相，都能规规矩矩、本本分分，若有下次，朕定是不饶的。”

  他出声冷冽凛寒，目色冰凉刺骨，明在垂了垂眼眸，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去反驳——

  毕竟，魏子来容忍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未等长命回来魏子来便走了，自登基以来一直勤勤恳恳的他，今日难得不问朝政，命娄中定挑了些妃嫔跟着，一道陪着去畅音阁听戏去了。

  而此时，阮清渊却有了些发现。

  这两日，他暗中派人送来了阮城的家谱以及《详细记载志》，他彻夜不眠看了一宿，又将阮山河曾经跟他讲的放在一起看了看。

  十四城主的娘是良也族人，而十四城主老年又是在幻影林中度过，太子府到幻影林的那条甬道，是不是就是十四城主与良也族人的连接？

  这倒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在《详细记载志》一处非常不起眼的地方有文字记载着：阮城第十四代城主内力奇异，可克百蛊。

  阮清渊心内一惊，十四城主的内力可攻克百蛊？可是之先，那内力凝于阴阳剑传到他的身上，并没有能攻克三杀蛊……

  阮清渊盯着那一排字看了半晌，想着十四城主的娘是养蛊的，什么与蛊相克什么与蛊相生必是十分了解，说不定这克百蛊的内力真的就是良也族人所为。

  若是此记载属实，那么他必定得好好研究一番，这可又是一条新的出路！

  “让留在三瞬门的弟子去查一查，这天下还有没有良也族人的存在。”阮清渊同行醉吩咐。

  ——虽然良也族全族灭亡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但是阮清渊现在还是要试试，如果找得到良也族人，说不定可以解蛊解惑，事半功倍。

  ————————————

  看戏看到快中午的时候，巴柯突然急急闯进了畅音阁。

  “皇上，出事儿了！”

  事情发生在昨儿个晚上。

  盛州城里连续五家被灭了门，今日早上，所有尸体被横陈在大街之上，鲜血淋漓的场景将盛州百姓弄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五家总共十八口人，皆是被挖了心肝脾胃肾，上半身就成了一个血窟窿，头靠头腿并腿，嘴唇乌青，眼睛都没闭上，最小的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孩子。

  十八具尸体旁边血淋淋地写着四个大字：新帝害我。

  与此同时，一首童谣也不知从哪里开始传开，童谣里唱道：“一母生双龙，却应是龙凤，假龙占他物，暗夜行大凶。”

  不知轻重的孩子们聚在一起唱了半天，中午的时候，全盛州的人都知道了。

  这“龙”，可是天子的代称！这童谣里，句句惊人！

  “唉！你说这血字所言，是真是假？这当今天子，竟是……”

  “你可小心点！如此议论，也不怕丢了脑袋！”

  “议论也不能议论么？你听听这童谣里唱的，说不定真是条假龙！”

  街上，人们三三俩俩聚在一起嚼舌根，脸上却尽是慌乱神色，直到中午，大理寺卿亲自带人将十八具尸体抬走，全城进入戒备状态。

  大理寺。

  魏子来端坐中央，他脸色奇差，棕色瞳孔蕴着戾气，惹得大理寺的上上下下气都不敢喘。

  朱灏澜在一边将目前的情形同魏子来讲了一遍，心情却是极为压抑的。

  “属下过来的时候，朝中已有大臣请求彻查此事，百姓之间口耳相传已经将此事夸大其词，皇上，现如今的情景对您极为不利。”

  造谣魏子来是个假皇帝甚至半夜杀人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已经有百姓不怕死地请求废帝。

  魏子来阴沉着一张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仵作验尸，最后的结果便是，凶手用剪刀划开了肚皮，将五脏取出，除此之外，未见其他致命伤口。

  “启禀皇上，这十八具尸体虽都是被破了肚皮，但破肚皮的方式却有两种，一种圆形破口，一种方形破口，由此可见，作案凶手或许存在一人以上。”

  大理寺卿诚惶诚恐，魏子来亲临大理寺已经让人胆寒，现在那副脸色也是将人吓得不轻。

  “皇上，微臣一定彻查此事，给皇上一个交代！”

  外面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他生怕这皇帝一个恼怒，就把自己的脖子给搬了家。

  “查，当然得查。朕只给你七天时间。”

  七天以后，便是皇帝亲耕之日，到时候如果还查不出真相，那什么事都做不了。

  大理寺卿连连应下，魏子来这才摆驾回宫。

  “皇上，这件事会不会是右丞相做的？”

  回乾清宫的路上，朱灏澜试探开口，昨天晚上魏子来是个什么情况，娄中定已经全部告诉了他，皇上又怎么可能会屠杀百姓？

  他想着连日来的事情，觉得阮清渊最有可能，因为皇上不仅收了阮明在，现在还抢了他的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让人意外。

  “不会是他。”魏子来从慕明宫跟前经过，又站了会儿，遂指着慕明宫里道，“在没有保证她安好之前，他不会对朕动手。更何况，阮清渊动手，才不会是这种小打小闹，他只会一招毙命。”

  这一点，他还是看得透的。

  “那皇上怎么看？是谁做的？”

  “当然是我那几个向来不得安稳的弟弟做的。”

  魏子来想了会儿，遂勾起嘲讽的笑意，自打他不再是魏家的第一个男孩子，这些弟弟就没让他安稳过。

  第一个男孩子……

  “去慈宁宫。”

  魏子来本来对明在的长相是没有多少怀疑的，这有可能是因为之前他脑子简单，只是现在想想李繁锦对明在的态度，他和明在的生辰，还有那首童谣……

  他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想要去问问李繁锦，只是到了慈宁宫，却被易瑛拦下。

  “皇上，太后娘娘今日身体不舒服，用完午膳就睡下了，皇上还是让太后娘娘睡会儿吧。”

  一句话，生生堵了魏子来的路，他正纠结着要不要让易瑛叫李繁锦起来，却听得一声“乾清宫走水了！乾清宫走水啦——”

  魏子来猛一抬头，果然就见乾清宫的方向火势滔天，浓烟滚滚。

  魏子来脸色一变，立马带着朱灏澜和巴柯冲了过去。

  乾清宫的火不知是何时烧起来的，魏子来赶到的时候，乌压压的太监宫女都在端水灭火，而那恢宏的宫殿已经被火苗吞噬，不见一寸完整，泼水灭火已成徒劳。

  “娄公公，吩咐人去将景仁宫永寿宫交泰殿都隔绝起来，其他地方万不要被这里牵连了。”

  乾清宫的火势已经大到不可收拾，魏子来深知已经于事无补，只能保住其他。

  只是当晚，乾清宫走水的消息就传了出去，跟着传出去的还有流言说：魏子来是个假冒的皇帝，心肠歹毒，惹得天尊不满，所以乾清宫才无缘无故起了这场灾祸。

  次日早上，盛州城又出现了十二具尸体，尸体旁边依旧还是那四个字：新帝害我。

  大泽乌云笼罩，紫禁城内，风雨欲来。

  大理寺卿称还没有进展，不过今晚会调动各方力量，先确保盛州百姓的安全。

  移居到养心殿的魏子来，此时正一身龙袍在一边拭剑，他仿佛已经从这些纷繁复杂的线头中抽身出来，一脸邪鹜地看着大理寺卿。

  “不必——今晚所有力量都分别派去德亲王府、恭亲王府和顺亲王府，有什么异动，大理寺卿回来复命即可。”

  他语气淡得像风，随即又对朱灏澜道：“朕听闻，三弟面上正经，却很喜欢桃花楼的头牌，要不是皇家威严，早就收入自己的府里。今晚上你就去挖了那头牌的五脏，扔到街上罢——”

  大理寺卿伏在地上身体打颤，他想先退下，然而魏子来却又不发话。

  “朕还听闻，四弟极想念他的母妃，时常去皇陵外祭拜，等会儿你便秘密带人过去，将他母妃挖出来，破开肚子，拿了心肝脾胃肾熬汤送去顺亲王府，尸体就扔街上罢——”

  朱灏澜眸色微变，又立即遵了旨去办了。

  魏子来擦拭好自己的长剑，又猛地掷在大理寺卿跪着的膝盖边缘。

  “啊！啊啊啊！”大理寺卿惊慌失措，看着冒着寒光的剑，险些失禁。

  伴君如伴虎，大理寺卿也算得上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但在皇权面前，又卑微得像一只蝼蚁。

  “爱卿，你还有六日的时间了。”他笑道，神色揶揄。

  晚间，李繁锦来了养心殿。

  “母后不是身子不舒服的么？”

  魏子来起身换了易瑛，扶着李繁锦在一边的榻上坐下。

  “现在没什么事儿了。”李繁锦拍了拍魏子来的手，又仔细端详了魏子来的脸色，“只是皇上好像脸色不好。”

  “母后多虑了。”他命娄中定去传饭，留李繁锦在养心殿用晚膳。

  “成儿可是为这两日的灭门之事和假龙之事烦忧？”

  李繁锦很是直白，魏子来倒是有些吃惊，他以为从昨日开始，李繁锦就开始回避他了。

  “还是逃不过母后的眼睛。”魏子来笑道。

  “成儿，你是哀家的儿子，真正的天子……”

  “那三弟呢？他也是您的儿子。”

  魏子来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李繁锦微微变了变脸色。

  “可有什么眉目吗？”李繁锦忽略魏子来的问话，似是并不愿意谈及。

  魏子来扯了扯嘴角，心头有些烦躁，他最近的情绪很怪异，明明有些事有些话他并不想说并不想做，可是就是会说出来就是会做出来。

  不过不可否认，他更喜欢现在的自己，原来的他太软弱了，而现在，他会是强大的存在。

  “母后，如果儿子说，这两件事都是三弟四弟做的呢？”

  在李繁锦诧异的目光中，魏子来冷冷说道：“儿子这几个弟弟，各个非同一般。尤其是四弟，朕还杀了他的母妃，心里别提有多恨朕。三弟是朕的胞弟，是您的儿子，如今盛传朕是假的，他又怎么会甘于做一个闲散王爷？二弟稍稍好些，他残疾，性情温和，相比之下，朕更怀疑前面两个。”

  若是大理寺或者他找到了证据，他必定毫不留情！

  李繁锦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看着魏子来，良久才道——

  “成儿，你变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大泽明娃》，“或者rdww”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