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我来迟了
天庭，历劫潭。
潭水旁矗立的十六根高柱中的其中一根，从上至下内嵌了百盏星火，此时却相继灭了三盏，站在柱子下面的司命星君低低叹了声气。
“居然只有春神娘娘能归位，情劫难历，此言非虚。”
青然在一边自顾自地说道，又不免“啧啧”两声，司命星君剜了他一眼，然后手中拂尘轻点，那三盏星灯又一一亮了起来。
“原先……没想着让夏神和冬神历两世的劫难。”
这两位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司命星君图日后安稳，也没打算让她们历两世的苦，只是……
只怪冬神携带了翠露下凡，无形之中更改了她们原本的命数，如此一来，不合仙规，只能再来一世。
“大司命，等冬神娘娘回来，青然愿意再下凡界悟道提升。”青然晃了晃脑袋，语气极度的认真。
“你妄想。”
呵——他还想躲了冬神的刁难呢！
慕明宫。
朱颢澜站在内室的门前，愣是半天都忘记了动作。魏和清和音音的哭声占据了他的耳朵，以绝对真实的力度告诉他，阮明在死了。
天……这真是一件猝不及防的事情！
身后的院首只愣了一会儿，随即又上前几步对着魏和清道：“太子爷，让微臣给皇贵妃娘娘看看，或许……”
或许还有一口气，能救……
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直扑在明在身上的魏和清便突然直起了身子，转身，一双通红的眼睛凶狠狠地盯着院首，然后大步从床榻上跨下，一双小手将院首猛地往后面一推。
像极了一头幼兽。
“人都已经没了！还要你来做什么？！早些时候为什么不来？！你们虚伪！”
魏和清扯着嗓子不管不顾地喊着，眼眶中的泪却一滴一滴连着掉出来，他委屈巴巴地抬手擦，然而越擦越多，眼眶越来越红，神色万分悲戚。
倏地，他又小跑着冲到朱颢澜的身边，将人狠命地往外推，哭着瘪嘴道：“是你们杀了我娘！是你们！你们杀了我娘！你们杀了她！你们还我娘……你们还我娘……”
魏和清捏着拳头，拽着朱颢澜的衣袖一个劲地摇着晃着，因为极度的伤心，他连续几次都没有站稳，那小小的身子发着抖，在偌大的慕明宫里如一片残叶，孤独又脆弱。
“请太子爷恕罪。”朱颢澜对着魏和清行了个礼，脸上也笼上一层晦涩，他抿着唇垂眸看向魏和清，却发现小孩子又伸手扶住了一边的门柱，清俊的脸上铺满了绝望。
他抽泣着，声音软糯：“我没有娘了……你们害得我没有娘了……”
说完，魏和清突然跪在了地上，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再一次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变得极为嘶哑，一声一声又干又涩，然而却是拼了命地喊“娘”。
朱颢澜站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相劝，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相劝的立场。
皇宫外，阮清渊风尘仆仆地站定。
这一路上行过来，他总觉得一颗心咚咚地狂跳，直到在这皇宫外站定，心底还是有着浓浓的不安，这种不安，让他有些恐慌。
隆冬的早晨，北风刺骨，晨雾都带着寒气，将他的发丝和眉毛都染上一层洁白，衬得他的一张脸更加清冷。
宫门外，士兵森严，蓄势待发，阮清渊在那些人戒备的目光里，却倏地一跃跃到了朱墙之上。
“有刺客！”那些守卫大惊，连带着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声源处，摆着齐刷刷的阵势，往各处冲撞。
而阮清渊，早已经没了踪影。
屋檐上已经积了一层雪，他经过，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长身穿梭，眉目冷傲，这威严的皇宫，被他踩在脚下，他强行按下心底滔天的怒火，只是往慕明宫的方向去。
——明丫头，我来了……
远远地便瞧见慕明宫的屋檐，阮清渊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眉宇之间是很久没有过的温柔，转瞬，他便在门口站定。
慕明宫四周都是守卫，阮清渊心里冷笑了一声，这魏子来，真把阮明在当囚犯似的管着了？
见有人闯，慕明宫的守卫纷纷执起了弓箭，直直对着从门口缓缓走进来的阮清渊，却都有些意外，来人竟然是阮清渊……
这人做了大泽几天的丞相后，都消失五年了，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不过，他们守在这里，大部分的原因不还是防着他么？于是当下，数十支冷箭齐发，皆是对着已经走到正中央的阮清渊。
阮清渊行走自如，他脸色未变分毫，眨眼之间，他已经运力将那些暗箭一一折断，干脆利落，惊起一圈的低呼。
噼里啪啦，断剑掉了一地，阮清渊安然无恙，在第二波箭蓄势待发之际，他飞速闪身闯进了慕明宫里。
这一路上，他想过无数次再见到明在会是什么场景，见面时第一句话他应该说什么，可绝不是当下这样。
他先看见了魏和清。
一个小男孩，小小的身子伏在门框上，哭得撕心裂肺，身边围着三个大人，一个比一个看起来束手无策。
那男孩儿的脑袋埋在臂弯里，阮清渊看不见他的脸，只是在他跨进去的时候，那男孩儿嘶哑着声音哭道：“我要带娘回家，她想回家。”
“太子爷……”朱颢澜有些头疼，魏子来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不能擅自做主，可是魏和清又实在闹得凶……
“他答应我了！他昨晚上已经答应我了！我娘都没了！你还想怎么样？！”魏和清骤然抬起头来，他的嗓子大概已经哭坏了，以至于张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颢澜一个字都没听得清。
可是不远处的阮清渊，身体却狠狠地摇了摇。
他看见了魏和清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孩子跟他长得那么像？！
为什么，这个孩子伤心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这个孩子说他的娘没了？！说他的娘想回家……
心底原先的浓浓的不安再一次裹挟了阮清渊，他僵硬地站在那里，竟迟迟没能有任何动作。
他盯着魏和清那张小脸，看见男孩子哭得糟糕的模样，一颗心竟然如被挖了似的疼。他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一双脚如同被定在了原地，一点不能动弹，似乎有什么正在等待着他，而他已经隐隐猜出几分，可是……他却不敢深想，不敢面对。
直到……直到有一支箭狠狠刺进了他的后背，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阮清渊闷哼了一声。
这才吸引了屋里四个人的视线。
“快抓刺客！”
外面的守卫厉声喊着，阮清渊这才稍微回了些状态，他速度极快地转过身将身后的门关上，将再度射过来的箭尽数拦截在外，然后用阵法锁死了门。
再转身的时候，原先还哭得不成样子的男孩儿却已经站了起来，定定地盯着他，澄澈的眼睛里盛着不可置信。
阮清渊一怔，他的目光和魏和清的目光相融的一刹那，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在心头蔓延。
然后，他清晰地听见魏和清试探地喊了一声——
“爹？”
阮清渊活到现在，没有一刻是像现在这般，情绪如此复杂的，这种复杂不仅源于他被人喊了爹，更在于当这一声成为事实的时候，小男孩之前说的话于他而言便是噩梦。
在魏和清这一个音节发出后，阮清渊只觉得脑中轰隆，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却还是看见魏和清歪歪倒倒地要往自己冲过来。
他甚至本能地做好了拥抱他的准备，可是朱颢澜却及时拦住了魏和清的去路。
“你怎么来了？”朱颢澜将魏和清挡在自己的身后，然后皱着眉问向阮清渊，此时此刻，他才是最头疼的那个。
这一天一夜，是不是发生太多的事情了？更甚者，阮清渊怎么还回来了？这还得了？！岂不是闹大发了！
阮清渊抬眸看了看朱颢澜，刚准备答话，却又看见魏和清小小的一个人使劲儿推着朱颢澜的腿，费力地要出来。
他眸色暗了暗，彻底无视掉朱颢澜，然后伸手，直接用内力将魏和清卷了过来。
简单粗暴，魏和清稳稳当当地落进阮清渊的怀里。
“太子！”朱颢澜惊呼，他上前了两步，然后触及到阮清渊冰冷的视线，一时不知是不是该上前。
魏和清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落到阮清渊的怀里让他心里产生了短暂的欢喜，他当即出神地望着阮清渊，红肿的两只眼睛突然冒出亮晶晶的光。
娘说的没错！他爹是真的厉害！爹来了！可以为娘报仇了！
小家伙扭了扭身子，然后猛地搂住阮清渊的脖子，死死地抱住以后，才闷声闷气沙哑出声：“爹，娘死了……”
一句话，将阮清渊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冲走，只剩惊愕和惶然。
他正抱着魏和清，然差点因此吓得松了手，他脸色巨变，呼吸一时变得急促。
他……不是很能接受这句话。
“爹，娘没了……你别走了……”魏和清趴在阮清渊的肩上，又开始抽抽搭搭，他似是太累了，又或是如何，总之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他歪了歪脑袋，竟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这孩子，大概很久之前就累了，可偏偏一直强撑着，他对阮清渊又有着多大的信任，又有着多少依赖。
这些，阮清渊来不及去想。
他的脑海里只徘徊着那句：娘死了……
娘……是谁？
胸腔之内，阮清渊一口气差点没升上来。
他的目光倏地扫过面前神色各异的三个人，然后对准了音音身后的内室。
他单手抱着魏和清，然后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他的步子，是那么的沉重，他的脸色，是那么的寒凉。
朱颢澜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口，原因无他，因为此时的阮清渊，像极了地狱修罗，一步一步，就像是来索命的！
他抿了抿唇，阮明在已死，阮清渊又回来了，他不知道如果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是魏子来，会做出何种决定。
他看着阮清渊一点一点靠近，面色越来越阴鹜，只觉大难临头。
“让开。”出乎意料，阮清渊并没有再看朱颢澜一眼，他只对着音音淡淡吐出两个字，然后目光一颤，身形一晃。
他已经看见了。
他看见了。
看见了……
滚烫的泪花，立马被逼出了眼眶，毫无防备。
音音本就被吓得不轻，迫于阮清渊的气场，她几乎是随即就让开了身子，给阮清渊让了一条路出来。
阮清渊继续抬脚，周遭的一切都形同虚设，他深邃的眸光凝视着床上躺着的阮明在，除了泪还在流着，他的面容是那样的平静。
却在走了几步以后，膝盖一软，阮清渊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那挺拔的背，上面还插着一支箭，汩汩地流着血，就这样弯了下去。
阮清渊一点儿也不敢相信，咫尺之处的人，会是他的小姑娘。
记忆里，阮明在多爱笑啊，或娇嗔或温柔，灵动漂亮。
她会穿着鲜亮的衣服，梳着精巧的头发，她的面容一直是那么明艳，一静一动之间带着无尽的美好。
可是呢……这样一个鲜活的人，现在却躺在他的面前，无声无息，不笑也不说话，像一具冰冷的骷髅。
她死了。
她竟然死了！
她怎么能死了？！
阮清渊丝毫不敢去往深处想这个事实，他跪坐在屋内的地毯上，将魏和清抱着放到一边——他暂时无法理会这个孩子。
他的眼中，有的只是明在脸上的白绸，有的只是明在细瘦的胳膊，有的只是被褥上的鲜红，有的只是一地的狼藉。
阮清渊，以跪着的姿势，慢慢地挪到明在的床前，他漆黑的眼眸空洞而全无光彩，直到他的指尖触碰到明在的手，那平静的脸终于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明在的手，很凉，阮清渊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慢慢地放在自己的脸上。
他终于想起了她，见到了她，碰触到了她，可是多讽刺——她却不会对自己再有任何的回应。
泪水，断线似的再一次汹涌而出，阮清渊握着明在的手辗转至自己的唇瓣，他低沉的声音在屋内压抑响起。
“对不起……对不起，明丫头，四哥……四哥来迟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