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他的执念
只是那人的的确确就是明在，错不了。
阮清好和长命如遭了晴天霹雳，如何也不敢相信，再次见到明在的时候，那人已经没了，两人当下难免又是一阵伤心哭诉，悲伤蔓延，无法自拔。
这边，阮清渊抱着阮和清一直到福源药铺，这一路上他也不说话，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展开，仍然是满腹的心事，满心的愁绪，阮和清也不说话，只是双臂紧紧搂着阮清渊的脖子，像一只受了伤的猫。
福源药铺的当家还是长命的哥哥，此人听见阮清渊的声音难免有些惊喜，本来还想说几句话关怀关怀，阮清渊却直接浅声打断：“孩子的嗓子哭坏了，怕落下病根，我来这里抓些药，你再看看他还有哪里不舒服。”
小家伙的后背登时挺了挺，他双手撑着阮清渊的胸膛，定定地盯着阮清渊紧绷的侧脸。
“爹，清儿没关系……”
“还说话？”阮清渊的眸光淡淡扫过去，有些严厉，又有些温情，“自己听听这嗓子已经哑成什么样子了。”
他也是刚刚听到阮和清和阮清好说话时才猛然意识到，这嗓子要是再不治，很有可能就得坏掉了。
他的小姑娘……是那么的爱这个孩子，他不能让她失望的……
阮清渊既如此说，小家伙也不作声了，闵大夫看不见，身边便带了一个帮忙的小大夫，他便任由那小大夫摆弄着自己，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阮清渊。
将阮和清放下以后，阮清渊就站到了药铺门口，很快便要是晚上，他的背影几乎要融进天色里。
“城主，小公子他……这是小公子吧？”
诊治完了，闵大夫过来说明情况。他看不见，也不知阮和清和阮清渊究竟是什么关系，说完了才觉得有些莽撞，阮清渊却适时地转过身应了一声：“是。他现在如何？”
阮和清“呲溜”一下从高凳上滑下来，蹬着两条腿跑到阮清渊的腿边，他脸上扬着最近鲜少会有的笑意，原因无他，他喜欢阮清渊承认他！
闵大夫闻言有些高兴，没想到阮清渊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只是听着阮清渊的语气不大对劲，他也收了多聊几句的心思，只恭恭敬敬回道：“小公子只是咽喉受了损，虽然有些严重，然多服几次药便没有什么大碍了，这几日好好护着些，我的徒弟已经去抓药了，城主尽管放心。”
除此之外，阮清渊也担心阮和清的身子弱，又抓了些其他的补药回去。
回去的路上，阮和清执意要自己走，阮清渊便不再强求，感受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又闯进了一只小手，他眉目怔了怔，然后低叹了一声。
他本欲张口跟阮和清说说什么，余光却发现一抹影子正往他的方向快速行过来。
来人是魏承礼。
“城主。”魏承礼的速度很快，似是专门来寻阮清渊的。
“幽冥已经被带来阮城了，暂时被关在了虎狮营，现在由胥真师兄和宋止息看着。”
魏承礼如实汇报，想了想又道：“我暂时用药缓解了他的蛊毒，不然的话他半路上就得死。”
他不知道阮清渊为什么想要先留着幽冥的命，说实话，他只盼着那人早死早好。
阮清渊点了点头，他垂眸看了看阮和清，小家伙也正仰着头看着他。
这一大一小，不由让魏承礼挑了挑眉。
这是……阮清渊和阮明在的孩子？！
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跟阮清渊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爹要出去办点事。”阮清渊慢慢蹲下来，修长的手握住阮和清的胳膊，语气有些沉重。
阮和清眨了眨眼睛，面上有一些纠结：“清儿……不可以跟着爹一起去吗？”
他那两只漆黑晶亮的眼睛像极了明在的眼睛，许是怕阮清渊会消失不见，此时眼睛湿漉漉雾蒙蒙的，跟阮明在的便更像了。
阮清渊的心房狠狠一缩，连带着手上的力道也重了一些，这不免让阮和清微微皱了皱眉。
下一瞬，阮清渊长臂轻轻一揽，又将阮和清抱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对魏承礼道：“让他们把幽冥带来梅花苑吧。”
他本来是准备只身去虎狮营处理幽冥的事情的，可是看见阮和清的模样，阮清渊又改了主意，也罢，正好他也不放心明在一个人。
魏承礼一眼了然，又急匆匆地去了。
回了阮府，阮清好正巧迎了上来。
刚刚哭过一场，她的眼睛有些红，看见阮清渊的时候，也没有之前那次愉悦。
“四哥。”她低低地叫了一声，神色有些沉重，又微微抬头，看着阮清渊的下颚小心翼翼道，“五姐姐……五姐姐的丧事，不如就交给我来操办吧？”
她本是好心，因为尸体本就不能久放，又担心阮清渊现在没有心思和精力来办，加上到时触景生情再出了什么岔子，所以才提了一句。
谁知阮清渊的脸色却突然黑了下去，如夏日骤然倾盆的暴雨，如遮天蔽日的团团乌云，顿时阴沉得不像话。
他眸色犀利，不知何时捏紧的拳头爆出几声脆响，阮清好吓了一跳，阮清渊却森然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她不需要操办丧事！”
他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小姑娘躺进冰冷的棺材里！他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小姑娘一个人住进潮湿阴暗的陵墓里！
他不要！
“她还没有死！”阮清渊突然失控地吼道，似乎是一堆稻草上突然被扔了一支火把，霎时引得火势滔滔。
阮清好的身子不由颤了颤，她被阮清渊的样子吓得不轻，可还是想出声为自己辩解，然阮清渊已经大步擦着她的肩膀急匆匆离开。
气得、急得、慌得连身侧的阮和清都给忘了。
“姑母……爹现在心情不好……”阮和清突然上前握住阮清好的手，也不知是在安慰阮清好还是在给阮清渊开脱。
阮清好这才稍微从刚才的惊吓中回了点神，低眉便看见阮和清目光关切地盯着她。
她心头一暖，眸光却瞥到阮和清提在手上的药包，不由紧张问道：“你去看大夫了？”
“嗯，爹说要治治嗓子。”
“走，姑母带你去熬。”
梅花苑。
阮清渊几乎是逃窜似的回了梅花苑，不知是不是阮清好的话刺激到了他，他甚至担心有人会趁他不在的时候，将明在的尸体都偷走。
一路跌撞回了梅花苑，看见阮明在还安静地躺在床上，阮清渊这才觉得心头的一块大石头重重地落了下去。
他扶着门板，顺着跌坐在地上，目光沉沉地盯着明在，他的呼吸有些粗重，眼眶里又是一片晶莹。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明在死了这件事情！只要一想，这一颗心都会痛到无以复加。
“四公子？”长命此时正守在明在床前，听见门口处的响动，这才注意到向来矜贵的阮清渊此时正瘫坐在地上，颓废得令人心悸。
她吃了一吓，慌忙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花，又急急忙忙跑过去准备扶阮清渊起来。
“四公子，您先起来，地上凉。”长命有些着急，她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阮清渊心里比谁都难受，可是现在还有个阮和清，阮清渊又怎么能随随便便出事？
长命劝了半天无果，后来还是阮清渊自己从自己的思绪里挣脱出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子，像喝醉了酒，步步不稳地朝着明在走过去。
他缓慢地在床沿边坐下，颤抖着手去抚摸明在的脸颊，眼眶中的晶莹掉下来，落进明在左眼的窟窿里。
“明丫头……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好吗？”
他会想办法保她尸身不腐，会想办法保她容颜不老，但是他绝不愿将她一个人丢在那冰冷的四四方方的地方。
她会冷，他也冷。
这样又坐了一会儿，长命在一边默不作声地陪着，她感叹这世间人世无常，感叹事不由己，更感叹阮清渊和阮明在这对苦命鸳鸯。
酉时刚过的时候，魏承礼等人过来了。
时间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至于为什么来这么晚，还得问宋止息——她不放心将幽冥从虎狮营带到梅花苑，特地又去腾了个铁笼子出来，将幽冥硬塞了进去。
铁笼子不算大，幽冥进去以后甚至有些舒展不开，宋止息这才觉得安心，命人抬着才过来的。
长命见他们来了便去唤了唤阮清渊，男人状态依旧不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是个将死之人。
他微微直起腰身，动作有些僵硬地去一边的衣柜里找了件大氅，然后叫了长命帮忙，将大氅给明在套上。
他将女孩子又从床上抱了起来，顺势将屋里的一把椅子用内力推到了门口。
他小心谨慎地将明在抱坐在椅子上，那椅子正巧对着外面的院子——他想让她“看看”，幽冥今天会是怎么死的。
这接二连三的动静，终于让铁笼里意识有些涣散的幽冥有了察觉。
他身体一绷，出声吼道：“阮清渊！你想做什么？！”
一边的魏承礼皱了皱眉，这幽冥是没长记性么？现在气氛那么沉重，他在这儿乱嚎嚎什么？
阮清渊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确保阮明在不会跌下地来，确保外面的风不会吹冷她，又招手让长命守在一边，这才转身，看向幽冥。
他的眉眼冷峻如山，眸光锐利似刀，神色寒凉若霜。
阮清好这时恰巧送阮和清回来，见这阵势难免又胆怯地停在了门口，阮和清却没有多想，松开阮清好直接往阮清渊冲了过去。
“爹——”喝了一剂药下去，小家伙便又开始祸害自己的嗓子了。
阮清渊神色微动，脚步却继续踏出了门槛。
“站到娘那里去。”他仍然盯着幽冥，话却是对着阮和清说的，阮和清瞄了瞄铁笼子里正暴躁凶悍一脸怒火的幽冥，小小的身子不由得缩了缩，旋即站到明在旁边。
“呵——清渊的孩子？”
幽冥听见声音不由冷嗤，他脸上很脏，却非得摆出一副傲然的神情。
阮清渊已经在铁笼外站定，他薄唇紧抿，神色悲戚，凝着幽冥的脸，良久才哑然出声问道：“她知道……我为什么迟迟没有去找她吗？”
他的声音很轻，就快被北风盖过去了，然而幽冥和魏承礼等人却听得清楚，然后皆是一怔。
谁都没有想到，阮清渊过来，会先问出这样的一句。
“她知道吗？”阮清渊又执着地问，他甚至抬手抓住了铁笼的两根柱子，让自己靠幽冥更近了一点，“我问你，她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去找她？！”
他真的很想知道，明在知不知道幽冥抹掉了他的记忆，明在知不知道幽冥将他困在了幽台，明在知不知道他并没有想离开她……
他真的心痛，他真的害怕……阮明在死的时候是怨恨着他的。
魏承礼眼睛一酸，总算明白过来阮清渊为何会有此一问。
幽冥却冷笑了两声，他感受着阮清渊逼近的呼吸，又想到阮明在就在这附近，不由恨得牙痒痒。
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才导致了他的悲剧！五年前，他就不应该留下阮明在的性命！
她真该死！
“阮清渊，你为她而要杀我，是真不会算账。”幽冥突地抓住阮清渊的手，他语气极为急切，面上是一片贪婪之色，“大不了，为师不要这天下第一的位置，为师让给你，你来！为师还会把平生一切所学尽数传授给你，你会更厉害！谁都威胁不到你！只要你留下为师一命！清渊……你向来聪明，阮明在这个女人，对你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这世上，女人还不是多得是？这笔账，明眼人都能算得出来……”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倒真像是一位恪尽职守的师父。
魏承礼和胥真在一边听着却连连皱眉，有那么一刻甚至觉得反噬蛊将幽冥的那颗脑子也给反坏了。
谁也威胁不到？那他自己是怎么完蛋的？骗三岁小孩呢？
魏承礼轻嗤了一声，要不是这件事得阮清渊自个儿拿主意，他真想把幽冥剁碎了去喂狗！
在幽冥隐隐有些期待的语气中，阮清渊冷着眼，将自己的手从幽冥的手里狠狠地抽了出来。
“幽冥，其实你从来都没有懂过我，这世上的女人再多，我阮清渊也没将她们放在眼里，我的执念，从头到尾，从始至终，不过就是一个阮明在。”
幽冥若是懂，若是存有一点善良的心思，他和明在都不必受之前的种种苦楚，他们的生活，都会好很多。
阮清渊苦笑了两声，直到现在，他还是能看到幽冥脸上的不以为然，他跟这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