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幻觉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夜幕之下的上京城，人流汇集在娲河两岸，流光溢彩地河灯把河道点亮成金黄色。弯弯曲曲地，像一条横挂在地面上的金绸。
我在小摊贩上买了两盏河灯，一盏漂亮的小猪形状的给自己，另一盏平平无奇的莲花灯给秦逸。
秦逸表示对我送他的莲花灯很嫌弃。
我对他晓之以理，“今日花朝节，放盏花灯为父母祈福以敬孝心，亏你身为朝廷命官，这个道理都不晓得么？”
秦逸挑眉，“你的意思是，你很孝顺啰。”
把我的小猪花灯放进河水之中，看它随着河水漂流下去，我不由眉飞色舞地夸起自己来，“那当然，我唐小四是既孝顺又贤惠……”
秦逸扶额，拉过我的衣袖把我拖进人群中。我忙着避开摩肩擦踵的行人，再也没有功夫夸奖自己了。
说着娲河的河岸行走，站在两边围满了行人的拱桥之上，我一边跟随着秦逸的脚步，一边又要分出精力来观看四周的景物。
一盏巨大而明亮的龙灯从拱桥的桥洞中顺着水流缓缓而下，我挣开秦逸的手，趴到桥边。
“唐小四。”
人群里传来秦逸的声音，我回过头去，见他正从人流中努力的往我这边挤来。
我朝着他挥了挥胳膊，高声回应，“我在这儿，秦逸……！”
周围的人眨眼间又换成不同的面孔，昏黄的花灯和随时变幻的人群使我眼花缭乱。
突然，天空中一声巨响。我抬起头来，只见一束火星倏地升上了天空，接着轰隆隆地在夜幕之中炸裂开来，分散出无数的五颜六色的小火星，天女散花似的，把漆黑的夜幕照地亮堂堂的。
仿佛是一声信号似的，紧接着从四面八方传来这种烟花炸裂的声音。
方才一分神去瞧天上的烟花了，再想起秦逸的时候，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人流朝娲河上游涌入，我却逆着人流行过拱桥，去找拱桥另一边的秦逸。
人流异常拥挤，每挪一步都异常艰难。
我一边艰难的前行，一边叫着秦逸的名字。
“小姑娘，你找谁？”面前一个粗衣短褐的中年男子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见他穿着普通，手指粗大，应是常年务农的普通老百姓，于是比划着说，“请问你见过一个穿着月白衫子……表情冷冷的，很欠揍的少年人过去了么？”
“见过，见过。”中年男子笑容和蔼，指着我背后的方向道，“方才见他一路叫着你一个人的名字过去了，应该是在找你吧。”
“谢谢。”我说，转身就要往他指的方向寻去。
“等等。”中年男子叫住了我，“你一个小姑娘，又这么多人，万一迷路了怎么好？我正无事，做个好人带你去吧。”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个男子不像是坏人，若他真是坏人，凭我逃跑的本事，未必不能逃走。
于是爽快的答应了。
事实证明真的不能以貌取人，这男子竟把我带进了一条无人小巷。
站在巷口，男人叫我顿在原地，回过头来微笑着催促道，“小姑娘，马上就到了，快过来。”
我肯定秦逸不会傻到在这没人的地方寻我，于是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寻找逃跑的时机。见他朝我走了过来，我毫不犹豫的转身便跑。
那知道这人身手矫健的很，一个跃步过来就要来拽我的手。
电光火石之间，我一把取下头像的那根小芷替我插上的簪子，回手一挥，那男人痛叫一声，双腿一软，膝盖重重地砸向地面。
“……”
这情景简直让我摸不着头脑，把簪子拿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瞅了瞅，发现簪子上并没有染上血迹。
我清楚的记得我的簪子并没有挥中这个男人，可是为什么……他竟痛苦的跪到了地上。
管它怎么回事，溜了再说。
顺着原路重新往拱桥处跑去，远远地瞅见一个月白的身影，焦灼地拉住过往的行人比划着什么。
似乎在比划身量，模样。
是秦逸。
他也在找我！
我跳起来跟他挥手，并高声地叫他的名字。
听到声音，他朝这边看了过来，成功地看到我后，大步朝我跑了过来。
“你那里去了！不知道我在寻你么？”秦逸跑过来，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训斥。
我虽理亏，心里却十分委屈，垂着头低低地解释道，“我抬头看了看烟花，再看你的时候你便不见了踪影，我也找了你很久……”
甚至……差点被坏人拐走了。
当然这句话我只是在心里默了默，被坏人拐走，传出去也太有损我的形象了。
也许是叫我认错态度良好，秦逸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伸手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很大，我的手被他禁锢地牢牢的。
微微挣扎了一下，我不习惯他手掌滚烫的温度。
“别动。”秦逸说，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似乎仍然为我走丢的事情生气。
我只好乖乖地不动，任他握着我的手。
“我们去哪儿啊。”我问。
拱桥上的人似乎都往上游去了，秦逸拉着我的手，随着人流而上。
“去娲神像。”秦逸回答说，“你不是最喜欢看热闹的么？”
“娲神像是做什么的？”我接着问。
“是娲河的守护神，你这个孝顺姑娘，理应去娲神像前，为家人祈福祷告，以表孝心。”他的声音很低，不像是在调侃我，竟是一副异常严肃的模样。
我悻悻地点头。
一路无话。
直到顺着阶梯爬到娲神像前，秦逸才放开我的手，站在一旁指着娲神像前的蒲团说，“去吧，去表示你的孝心。”
“……”
我再三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仍然是一副严肃的样子。
真的不是在揶揄我么？
跪在神像前，我双手合十，紧闭双眼。
脑海中走马观花地闪现着爹爹娘亲和哥哥们的模样。
“娲神有灵的话，请保佑爹娘和三个哥哥早日想起我，并接我回飘渺宗，”我在心里祷告着。
许完愿后，从蒲团上起来，我问秦逸，“你不许愿么？”
秦逸不知道在想什么，看我看的十分入神，这时才回过神来，淡淡地说，“我不信神。”
说完，转身拾阶而下。
我三两步追上他，“你不信却让我又许愿又跪拜的……不会是在笑话我吧。”
他只是淡淡的瞥了我一眼，目光落到前方，一言不发。
我简直是自讨没趣，于是不再同他说话，而是环顾四周，去瞅阶梯之下的景致。
此时的视野十分开阔，竟一眼看到蜿蜒而下的娲河。
目光扫过下面的人群，突然，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我捞起裙子，疯了一般的就往阶下奔去。
“三哥！”一头扎进人群里，身边被高高的人们围堵的水泄不通，我试着用力地跳了跳，却再也没有看到三哥那张令人讨厌而走令人怀念的脸。
“唐小四。”秦逸追了上来，拉住我的手腕，“你别乱跑。”
“我看到三哥了！”我激动地说，“就刚刚，在人群里，我看到他了！他也在看我！”
秦逸愣了一下，握住我的手说，“你三哥怎么可能在这里，定然是你眼花看错了。或者……是你太想他了。”
我仍然不死心，四处窜着，试图证明自己并没有看错。
秦逸握住我的手，一路陪我找了很长一段路。
后来，我终于相信，我并不是真的看到了三哥，那不过是因为我太想他来接我，而产生的幻觉罢了。
欣喜变为失望，我垂头丧气地在阶梯上坐了下来。
“不想吃醉鸡么？”头顶的秦逸开始拿吃的来诱惑我。
但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即使是醉鸡都提不起我的兴致来。
“比起醉鸡，我更想回飘渺宗。”我把头埋在臂弯里，恹恹地说。
“秦府不好么？”他问。
“秦府很好。”我说，嗓子突然就被什么哽住了，“但不是我的家。”
我听见秦逸似乎叹息了一声，接着坐在我的身边，伸手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秦府是你的家。”秦逸把我搂进他的怀里，“我的母亲，就是你的母亲；我的父亲也是你的父亲，我是你的……”
“不是……”我虽然被他感动的一塌糊涂，眼泪鼻涕都糊在了他的胸前，却依然坚持原则反驳说，“我有爹娘，还有哥哥，他们都在飘渺宗……”
“好。”秦逸顺从地说道，“他们都在飘渺宗。他们也想你，他们……”
“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不来接我呢？”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
为什么要让大哥把我送到秦府。
天上的烟花慢慢的沉寂了下去，靠在秦逸的怀里，就像靠在大哥的怀里一样。
我似乎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三个哥哥来秦府接我回到了飘渺宗。我的小狐狸吱吱，长成了一只胖狐狸。
大哥说它生下了三个小崽子，我便守在吱吱的窝边，期待着三只小狐狸。
但是，还没看到小狐狸，我就醒了。
“小狐狸，什么小狐狸。”秦逸回头问。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正趴在他的背上，天上的星星像棋子一般密集。
而秦逸的目光，比星星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