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清醒 中
人的很多执念，大致都是因为无法认清事实，就像我之前对苏格那样，或许宋之扬对季晴也是这样，逃避现实，一味苛求，陷入执念无法摆脱。
前车之鉴，我不断告诉自己，宋之扬已经做出了决定，我试图争取过，但是失败了，所以事情至此，已经是一个句号。
知道我们分手，反应最大的是莫子轩，反应最小的是苏格。
莫子轩是动不动就叫姐夫的人，听到消息的时候差点跳起来，尽管我一再解释是因为不合适，没有其它理由，他还是坚持要自己找宋之扬问一问，我管不了只能随他去。
但苏格的反应却有点奇怪，他去了英国之后，偶尔会给我打电话，说些生活中的琐事，他一边在一家摄影工作室兼职一边上课，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那天电话里，不知道怎么就聊到宋之扬，我说分手了，没有联系。
他沉默半晌，将话题扯到前几天看的画展上，兴致勃勃的表示国外的艺术氛围和国内大不相同，随后又说到伦敦阴冷的天气，之后说到苏阿姨现在天天跟小区的大妈跳广场舞，过得很开心的样子，一直到挂电话，都没再提起宋之扬的名字。
其实我原本是希望他多问几句，分手之后，心里的东西积蓄了太多，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倾诉对象，但他偏偏什么都没问，没听见似的就晃过去了。
苏格变了，如果是以前，他会刨根问底，一条条给我分析理由，劝我多考虑一下，让我想清楚了再决定；他以前也不会说这么多话，总是闷头修照片、看书、摆弄相机，他的改变，隔山隔海我也能感觉到。
或许最主要的变化是，他改变了对我的态度，以前会事无巨细的关心，现在从来不肯多问，他在刻意的拉开我们的距离。
我们虽然恢复了联系，关系却越来越远，苏伯伯过世时候，整个世界都显得凄风苦雨，他甚至打算学业结束后立刻就回国，但现在苏阿姨一个人其实过的很开心，他可能也不需要这么快做决定，他没有失去他心心念念的自由。
人与人之间，原本就没有那么多密不可分的联系，苏格若是不回来，我们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宋之扬可能也一样，一个月、三个月、一年、两年，我们可能也会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成为记忆里模糊的影子。
有很多次，我按下宋之扬的号码、在微信里打出一串问候的字符，但最后都一点点的消除了，在这件事上，我不能闭着眼随着自己的感情一直往前冲，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这么做，分手之后的纠缠是最廉价的。
元宵节过后不久，公司人事大变动，蒋周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解职，当天就离开了公司。他固然违反了公司守则，但他被当众举报转移公司客户、中饱私囊，颜面尽失还是让我觉得欺人太甚了。
原本陆天明没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准备在保住公司客户的前提下让他自己离职，对方有错在先的情况下，当初的合伙协议列明，过错方在公司拆分时必须让渡出一半的权益，陆天明和陈总原先是对半开，这样一来，陆天明拥有公司的主控权，悄无声的将事情解决，不影响公司日常运营，这是我们商量之后的结果，原本我也是准备这么操作的。
但那位陈总知道自己这方的秘密暴露，原先说好要出走的客户被陆天明挽回了一半，独立无异于重新开始，还得放弃公司现有的份额，立刻改弦更张、弃卒保帅，表示转移客户是蒋周个人行为，不代表他的意见，解除蒋周在自己公司的一切职务表明自己捍卫合作关系的诚意，我和陆天明都清楚，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碍于没有陈总幕后操纵的证据，蒋周也咬口不言，事情解决的时间太长也可能会导致公司陷入内斗和分裂，因此，同意了陈总的方案。
几相博弈之下，蒋周成了唯一的牺牲者，业务部很快提了一名业绩最好的商务做总监，年后整体调薪，新官上任，又拉到几家大客户，几乎每个项目组都是满负荷的状态，蒋周的事情很快被人遗忘。
有了这次的教训，业务部重新订立了部门制度，商务私下接触客户无法禁止，部门内部实施末位警告，客户数量不达标连续三次扣除部分奖金，形式上加强对商务的管理。
新制度推行，又在业务部引起一波震荡，但月余之后还是稳定了下来，公司运营更加高效，第一季度营业额有明显的上升。
那天开完季度会议，宣布了季度奖金发放通知，办公室一片欢腾，我刚走进办公室关上门，乐乐就推门走了进来，背靠着的门盯着我，斩金截铁一般：“莫总，我要离职！希望尽快交接工作！”
我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但又不想让她看出来：“啊，怎么这么突然？坐下说。”
在蒋周他们的计划里，乐乐会是新公司的内容总监，陆天明跟说蒋周的行为乐乐都知情，并且帮蒋周做过方案，她不仅帮蒋周做事，还计划带走她组里的几个策划骨干，乍听之下，我又惊又气，几乎立刻就要找她对质。
因为乐乐和蒋周不一样，蒋周代表的是陈总的利益，各为其主无可厚非，乐乐很早就在陆天明的公司做事，称得上是他的左膀右臂，就是因为信任和看重，这才将她调来与我一起筹备新公司，最早我们两个人在汇金大厦7楼朝北的那个小房间里，一起熬夜写方案、因为意见不同吵架、半夜怕胖分吃一碗泡面、卡壳的时候喝酒找灵感，直白的说，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可就是这个战友，在关键时刻居然站在的对手那一方。
陆天明要冷静的多，因为同事多年，也不愿撕破脸将关系搞僵，所以在处理事情的时候没有将她列在其间，想多给她一次机会。他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好再坚持，但内心里多少有点龃龉，蒋周走的那天，我偷偷观察过她，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手却在身侧握成了拳头，她很聪明，所以可能看懂了蒋周被牺牲的逻辑，也看穿了陆天明对她网开一面的意图，她虽然为人温婉，做事不疾不徐的，但性格其实很坚毅，倔起来有时候跟我不相上下。
以防万一，我暗地里对现有创意部的策划做了一轮考察，寻找她的接班人，但这一两个月的工作下来，我还是希望她能留下来，毕竟团队默契需要时间培养，而且短期内业务部和创意部接连动荡，总归是影响不好。
但今天，她显然不是来征求我意见的，她从门口走过来将一封辞职信放在我面前，坐回椅子里：“辞职信我准备好了，希望你能尽快批！”
我按了按眉心，将辞职信推到一边：“乐乐，除了工作，我们也算是朋友，我能问问，真实的理由是什么吗？”
她抬眼看我，眼底一片雾气缭绕：“拉迪，到我们这个年纪，是不是就不能再为感情放弃什么了？”
我一时愕然，隐隐觉得我可能得到答案了，却没有说破：“可能吧，人越成熟，顾虑就越多，爱惜自己总多于爱护别人吧！”
就像我对宋之扬一样，明知道他现在可能处境艰难，可能过的很辛苦，但我就是没办法放下姿态主动去找他，因为我害怕他会将我一起拖进深渊里。
“那天，我想跟蒋周一起走。”她转开视线，盯着右边墙上的照片墙看，那是公司团建活动的合影，蒋周总是站在人群中间，笑容耀眼，带着年轻男人特有的活力，“我爱他，我想陪着他。”
“乐乐，蒋周的事情已经在行业内传开，会影响到他未来的工作，创业也会很艰难，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谢谢你，拉迪，我知道他做了什么，也知道未来太不确定，但我不能因此就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乐乐语气坚定，情绪却有些急躁，与她往日的态度大不相同。
我不知道他们的感情进展到哪一步，但乐乐发光的眼睛让我知道她已经陷入了感情的迷雾里，并以此为乐，甘之如饴。
我有些迷惑，怀疑我对她的判断是不是错了，她或许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聪明，利益得失如此明显，她竟然一意孤行的要往艰难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