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露
“开明，这几日昆仑的大小事务就尽数的交给你了，”陆吾依旧是半倚着玉栏，望着山端浮着的云雾，“莫要偷偷的下山了，我可是会知道的。”
“上君……”开明委屈一般的望了一眼陆吾那没在风里虚渺的背影，小声的辩解着，“开明哪有这般的贪玩……”
陆吾微微的扬起薄唇，笑了笑：“你若是沉稳的性子，怕我也不会这般的留你在身边。”
确实，在昆仑的数万年间，也幸有开明这样的闹着，才不显得这般的无趣。可是不知怎的，偶尔的，陆吾还是会觉了冷清，终究还是缺了什么一般。
“可是上君，您真的是要去么？”
“怎么？”陆吾微微的侧过身来。
“自开明在这昆仑以来，从未见过您出过山门，”开明顿了顿，小心的望了望陆吾，似乎并没有因此而不悦，这才敢说下去，“恕开明直言，就算是瑶池设宴，又或是旁的上君相邀，你也从来都且是置身事外，从不喜这样的热闹。就连同是四海八荒的战事，也是在昆仑的上虚殿里议事。开明只是不懂，一个婴孩为何值得您亲自的出山门？”
陆吾静静的听完，仿佛自己也恍惚了一下罢，轻皱着眉，幽幽的望着那浮离的浓雾：“或许，我只是，好奇罢了……”
“上君？”
陆吾收了收神，凌厉的望了一眼在一旁的开明。
开明一下噤了声，微微的瑟缩了一下，似乎自己还是触怒了上君：“是开明失言了。”
昨夜的露还未消，风透着微微的凉意。
陆吾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未曾到过山下，他本便无心世事，也就从不因什么而顾念过。他也隐约是记得赤松上君一家住在离自己昆仑虚不远的羽渊台，在羽山之上，叹这日月所移，世间早已沧海桑田。正当他想要放那寻风鹤去探路时，忽然的身后落下来一道火光，陆吾轻笑了一声，已是猜到了来者是何人，他拂了拂白衣袖，淡然的站着。
“西王母使臣离朱，见过上君。”
离朱是和开明一般，同是座下的神兽，他本是三足鸟，据闻是在西南时为西王母所救，有恩于她，后与九尾狐共列西王母座旁，成为使臣。至于西王母，是天族中主管天罚的神明，许是在天宫中人人见之则退避三舍的缘由，索性的居于西昆仑之上的一处山穴，不过亦是少有见之。
陆吾微微的侧身颔首，算是了应礼。
离朱微微的俯着身，恭敬的问：“上君可是将要前往羽渊台，若不弃，可否允离朱同往？”
陆吾暗自的轻笑着，到底是西王母座下最得意的使臣。
半途的时候，忽然的听到离朱说起来一件事情，前几日，那孤鹤异象出现在羽渊台的时候，西王母正在山穴中小憩，却为一梦惊醒，问其梦到何事，说是一次的天罚之后，她竟然受到了反噬，且伤得不轻，法力竟失了近九成，并不得不回到天宫瑶池修养。似乎西王母因为这梦魇而郁郁几日，也因此才派使臣离朱前往羽渊台，也问问星君。
“主人乃是仙君神格，天族之籍，一直以来行天罚之职，也从未有过反噬，”离朱顿了顿，“听闻那事，离朱也是……不过，大抵也只是离朱多想了罢。”
陆吾怔了怔，停住了脚步。古神一脉作为神族之首，从来都是慎独清傲，又因身份尊贵，从没有过天罚古神一脉的事情，可是陆吾很清楚，也只有在天罚古神的时候，行天罚者才会法力反噬。
倘若这些的兆示都是真的，那那位受到天罚的神族又是何人？会是灵华么？陆吾皱紧了眉，心里不自觉的生出不安来。
离朱亦是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微微的转过身来，藏刀一般的笑着：“上君，离朱护主心切，若是有言语冒犯，还烦请见谅。”
陆吾微微的眯起眼来望着离朱，这个人就像是刺猬一般的警戒而聪明，许久，冷冷的笑了一声，慢慢的越过他：“既是我古神一脉，我自会束护，不劳。”
不觉间，已是走到了羽山。
羽山，那是当年赤松上君特意为其夫人南瑶而选的地方，南瑶夫人是神农氏的神女，本是灵山上的巫罗，却是自幼便体弱。而羽山上虽无草木，看似荒凉，却因着地下的山石，而四季如春，且山中多水，有着大大小小的潭池，其中所通之泉水，皆可愈伤调养，用于休养是最适合不过的了。当年的赤松上君便是见此，在这羽山之上建了个园子，又把南国的草木移来，尽心的布置照料，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赤松上君带着欢喜和期望为南瑶夫人种下的。而这园子，便是当下的羽渊台。
赤松上君早已在门前亲迎，远远的望见了陆吾，皱紧了眉，似乎是有什么要说一般，可是转眼又望见了紧随其后的离朱使臣，顿了顿，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离朱并未在羽渊台停留，依礼拜会过，便是离开了，似乎是要上天宫去的。
陆吾轻皱眉望着离朱离开的方向，正是出神的想着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赤松在身后唤自己：“陆吾，可否要去看一看灵儿？”
陆吾回过神来，浅笑着随他出了房门。
“孤鹤异象的事情，你大抵也是听闻了的罢。”见四下无人，赤松方才露出担忧的神情来。
“这是真的？”
赤松微微的叹了叹气，幽幽的说：“那日天帝携星君来为灵儿贺喜，正是欢喜的时候，星君忽然神色大变，才知那双鹤缺一而去，而那离开的方向，是往昆仑，星君也不知是何故。若是旁人见了，或许还可说看错，可偏偏是星君望见了……哎，虽因天帝的君威而未有引起什么波动，但是始终让人不安啊。”
赤松停住了，愁眉莫展的望着云际：“你大抵也是听闻了这件事才来的罢。”
“那南瑶，可是知道了这件事？”
“南瑶身体一向不好，我怎么会再让她忧心。”
陆吾慢慢的往前走着，淡淡的说着：“赤松，这异象若是虚惊，自然是最好的，可若真真的发生了什么，你与南瑶必定要护灵儿周全，而你们早已是生死度外，又有何惧？”
如今，或许这样还可以让他们宽心些。
刚想要打开房门，却是一把被赤松按住，他望着陆吾：“陆吾，你可愿成为灵儿的师父？你是昆仑山神，若是你可以……可以……”
“还早，等灵儿大些，便可让她来往昆仑。”
“你……这是答应的……是罢……”
陆吾没有再理会赤松，慢慢的走近，微微的笑着俯下身，望着尚在摇篮的灵华。
她的眸也是这样直直的望着陆吾，仿佛是初晨的露，清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