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时雨
羽山之上轻轻慢慢的浮着浅雾,因着周遭的热泉,柔柔暖暖的。
那之后已经过了三万年了,陆吾当年与赤松约定过了时日,也是这样的一日日的将近了,再没人说起来孤鹤异象的事情,灵姬神女也从一个婴孩慢慢的长大,也未有什么事情发生,似乎就这样,每一日都如往常的过去了,那件事也就慢慢的为人淡忘,偶尔的说起来,亦不过是笑谈罢了。
晨阳早已渐上三竿,眼看着慢慢的晚了,可是那房里的人似乎还没有要出来的样子。
扶桑在这承欢阁的门外着急来回走着,可是又不敢去敲门,几经犹疑,终究还是在门外小心的催着:“小姐,您怎么还不出来,夫人早已起身,在正阁等着您去请安,您倒是……”
扶桑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的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她一下噤了声,身子不由得颤了一下,慢慢的转过来,望见了正是皱着眉不悦的南瑶夫人,吓得一下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回话:“夫人……您怎么,怎么还亲自来了?”
“灵儿呢?”南瑶的声音里透着微微的怒气,“现在已是什么时辰,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扶桑吓得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颤抖着声音回:“小姐……小姐兴许是昨夜太累了……一时……一时还没起身……”
“这!”南瑶生气得一把把门推开,可没想竟正好的撞见灵华在手忙脚乱的往自己的身上套衣服,穿的乱七八糟的睁大了眼怔怔的望着南瑶。
看见自己的母上一面怒容的推开门,灵华就像是知道错了一般的马上站好,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这不是同一双的长靴,还未系好的素裙,还有正穿了一边袖子的外衣。南瑶见状,扶着额沉沉的叹下一口气,不知是该笑抑或是当责骂。
南瑶摆了摆手,让侍女们都在门外等着,轻皱着眉慢慢走过去,在她前面那椅子上坐下,沉默着望着灵华。
兴许是看得灵华不好意思了,用手卷着衣角,嘟着小嘴轻声的说:“母上,您别这样看着我了……”
“怎么,你也知道你当下这幅模样见不得人?”
灵华撒娇一般的看了一眼南瑶:“母上!”
“唤我作甚?”南瑶故意的不理会灵华,侧身为自己斟了杯茶。
“那……那书上都说了,这叫大丈夫不拘小节……”
南瑶一听更是生气,一把把杯子摔放在桌案上:“你这丫头,还有理了,若是让你父君见了你这大丈夫的模样,只怕是要家法相待了。”
灵华没心没肺的笑着,也不顾自己这不整不齐的一身,连忙跑过去挽住南瑶的手,就像是要黏在她身上一般:“母上,您可是最心疼女儿的了,怎么舍得让父君这样教训我呀,可疼了的。母上就原谅女儿这一次罢,女儿保证往后再也不敢了。”
南瑶瞪了一眼灵华,伸出手指来戳一戳她的小脑门:“你啊,就是欺我宠着你,才这般的胆大。”
“母上最好了……”灵华倚在她的肩上,暗自的松了一口气。
南瑶帮灵华系好衣裙,一面慢慢的说着:“灵儿,你可是古神一脉的灵姬神女,虽年纪尚小,可也不得这般的胡闹啊,哪里还有点大家的内蕴?晚起也便罢了,时不时的竟还翻墙,扮作男儿装束,和着那英招几人的四处乱跑,你说倘若真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要母上怎么办才好?”
灵华摇着南瑶的手,笑得如那日光一般的灿烂:“怎么会,只要是在父君和母上的身边,女儿就什么都不惧怕。”
南瑶叹了口气,望着灵华,摇了摇头:“不日,天宫里瑶池设宴,你随我一同去,也正好是学学,何为端庄淑仪。”
午后没过多久,羽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了,云边散着郁郁沉沉的光影,浓重的白雾依旧是弥漫着,落出几分清冷的意味来。
承欢阁的栏台前植着一行的文竹,正是在那潇潇然的雾雨里淡淡的立着。灵华半倚着栏台,怔怔的望着那乌檐落来的清冽的冷露,慢慢的探出玉手,忍不住的想要去接。
那之后,南瑶叮嘱了几句,便是离开了承欢阁。自灵华记事来,南瑶总是在以神女的身份来提醒着她,告诉她当做何事,应做何事。灵华懂得母亲的意思,身为神女啊,自当是要如此行事,方对得起四海八荒的敬仰。可不知道为何,懂得是懂得了,终究还是在心底存着一丝的不愿。她更宁愿自己不过山野间的一个小妖,不必受着众人的侧目评点,可以无拘无束,逍遥度日。
“小姐,还是回屋里来罢。”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侍女扶桑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灵华冷冷的轻笑一声,把手收了回来,仿佛带着薄愁一般的说着:“我既是神女,自当是不如凡人一般的易病易逝,不过区区几滴冷雨,能伤我何?”
“小姐……”
灵华转过身来,恰恰好的望见了方才扶桑送进房间的白纱衣裙。只消是望一眼,她便是认出来,这是天宫的织女劳心织就的云裳,望似是那浓云隐约,浮若缥缈,若即若离。
灵华轻轻的挑了一下眉,笑了笑:“这是?”
“只是夫人特意为小姐您准备的,”扶桑也走近来,轻声的说着,“夫人说了,这是小姐第一次赴瑶池之宴,小姐贵为神女,又承袭了古神一脉,自是不能失礼的。”
扶桑望了望灵华微微僵住的笑,继续的说:“夫人还说了,这是几月前,她早已交代天宫的织女们要织就的衣裙,小姐穿上了,必当是无人可比,娴雅端正。”
灵华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应扶桑的话,慢慢的重新走回到栏台前,怔怔的望着那泠泠的清雨。
“扶桑,你欢喜这时雨么?”
扶桑不明,怎么忽然的说起这雨来:“扶桑……扶桑亦不知。只是这羽山多水,这雨自是几近每日都有,没有欢喜与否罢。”
“是啊,没有欢喜之说……”
“小姐?”
灵华转过身来,浅浅的笑了笑:“我去找英招玩去了,若是母亲问起来,扶桑可得机灵些。”
灵华的声音方落,向着外面大步的走着,化作一缕烟融进那雾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