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雪
似乎是开始一日日的冷起来了，昨日英招过来时，穿着厚重的衣裳，说起人间的梧桐尽落，徒遗枯枝，又落了几场寒雨，终究是入冬了的。不过羽山却是不同的，许是因为地下的热泉，这里终年且是这般的和宜，觉察不出什么冷来。
灵华坐在书案前，用手支着头，正心不在焉的乱翻着一本书。
恰巧扶桑进来点香，望着她这样的失神，笑了笑：“小姐，您似乎已经有几日不曾去昆仑了，今日亦是待在家中么？”
灵华怔了怔，放下手里的东西，微微的轻叹一声，望着窗外，沉郁的重雾：“我难道还不能在家中吗？”
“小姐是与陆吾上君吵架了么？”
灵华低下眸来，轻声的应了一声：“没有。”
“那是那位讨人厌的神兽大人，做了什么惹怒了小姐？”扶桑皱了皱眉，侧着头想了想。
灵华趴在书案前，摇了摇头。其实她自己很想要去的，不过是几日，却如同是过了许久一般。每日的知道了许多事情，不论是欢喜或是哀愁，总是想要去和陆吾说。她听着英招说起天气开始变冷了，就想要问问他有没添置衣物，想要把人界带过来的栗子糕给他送些过去，想要告诉他，她在父君的房里找到了他一直在找的古籍。可是她又每每的忍下去了，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缘由的难过和生气。
“小姐在家也好，”扶桑收拾了一下书案上的物件，笑着说，“这样便是有许多的时间陪陪夫人了，还有啊，听闻昆仑很是寒冷，每到这样的时节，便是漫山的白，这样单调无趣，小姐还是不去的好。”
“白？”灵华慢慢的走到窗前，怔怔的望着羽山上浓雾里微翠的星星点点，她还从没见过那样的光景。
扶桑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要不就去看看罢，又不是要去看他，只是，只是想要去看那样的白罢了。”灵华咬着唇，低声的说着，“若是不小心遇上了，那就只看一眼……”
灵华不知，今日恰好的是昆仑上的初雪，那里下得要比他处的早些。
日光清浅的从云上落下来，周遭寂静而清冷，那纷纷扬扬的白絮就这样飘零下来，随着那风，悠悠慢慢的，透着慵懒和欢喜。
陆吾正在玉栏前望着那漫山泠泠落来的初雪，嘴角漫溢出来一丝浅浅的笑。开明已经在房里燃起了暖炭，一面煮着茶，一面烤着手。虽陆吾和开明且为神灵，不如人族对冷暖更迭有着那般的敏锐，却亦是欢喜和人族一样在房里放置着那些的物件，终归是有着暖意的，单是望着，便要落进心底去的那种暖柔。
陆吾转过身来，凝神的望着开明，细细的想来，似乎亦是有一段时日，那个小丫头不曾来昆仑叨扰，竟有些的落寞。他微微的皱着眉，想着她许是有什么事情罢。没想，刚一转眸，却是望到那个身影在不远的地方一闪而过，正躲在树后，小心的探出半个身子来，又很快的缩回去，隔不久，又悄悄的望着这边。他不自觉的微微笑着，又摇了摇头，确是猜不透这个丫头在做什么，却又觉得她这样的好玩。
“上君……”开明抬起头来，刚想要唤陆吾进屋子里来，却是看见他望着不知道何处，独自的笑着。
开明走出凝归阁，顺着陆吾的眼神望过去，亦是望见了那个小丫头：“那不是灵姬丫头么，她这是在做什么，隔着许久不来，这来了却像是小贼一般的探头探脑的。”
陆吾闻言，这样的笑着进了房去。
开明故意的绕到灵华的身后去，轻轻的靠着她身旁的树，顺着她看着的方向张望着，一边小声的问：“在看什么呢？”
“阿吾……”灵华看得正是专注，一下没反应过来。
“那为什么不过去？”
灵华顿了顿，不经意的叹了口气，刚转过身来，就看到开明正嬉笑着看着自己。她生气的瞪了他一眼，拽着自己的衣角半侧过身子，故作随意的问了一句：“阿吾……我是说你的陆吾上君，他在干嘛？”
“他？”开明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凑近灵华的耳边，“上君，在等你啊。”
“真的吗？”灵华因为这轻轻的三个字变得欢喜起来，仿佛阴郁的云才开始散去，望得见那微冷的白轻落下来。
“不信？那便自己上去看看罢。”开明笑了笑，大步的走回凝归阁里。
灵华依旧是揉着自己的衣裙，嘟着小嘴，慢慢的随着开明走进房里，看见陆吾那样淡淡的笑着，正坐在茶炉前。不知道怎么，前几日自己在家中自顾自生来的那些恼意，在看到他的那一瞬烟消云散。灵华咬了咬唇角，终究还是坐在了陆吾的身旁，微微的掩着羞红的脸。
“要不要尝一下这花馔，”陆吾接过开明端来的糕点，放在灵华的身侧，“这是冰夷昨日送来的……”
灵华的手停在了那个名字上，冷冷的笑了一声，又转过头去。
陆吾笑了笑：“当真不尝尝么，冰夷与我交好，不久之后她便要前往紫竹林，大抵往后便是不再送来这般好吃的花馔了。”
“紫竹林？”灵华又抬起眸来，藏不住的欣喜，“我可以做给阿吾吃啊，若是阿吾喜欢的话。”
开明咬着那糕点，嬉笑一声：“你？南瑶夫人的手艺若是学来半分，便是足矣。”
灵华嘟着嘴瞪了一眼开明，怎么这样多的糕点都堵不住这个家伙的嘴！
昆明的初雪仿佛是染着那灵气一般，透着微微的柔，泠泠然的落来，透彻的寒里纷纷扬扬着清喜。
“阿吾，”茶过三盏，灵华怔怔的望着那窗外的雪，伸出手来拉着陆吾的衣袖，“可以和我一同在那前面走走么？”
陆吾淡淡的笑了笑，回过头来抚着她的长发：“灵儿不怕冷么？”
“没事。”
灵华满心欢喜的拉着陆吾的衣袖，在凝归阁前走得很慢，她差一步的跟在他的身后，望着那莹白慢慢的落在枯寂的树梢上，那未凋残的花叶上，还落在他的发梢上，慢慢的，一点一点覆满。
似乎过了许久，陆吾转过身来：“要回去了么？”
“再一会儿就好，再过一会儿……”
陆吾轻皱了皱眉，依旧是笑着：“灵儿的头发都变白了。”
“你也是。”灵华欢喜的望着他，仿佛是想要把他当下的模样刻到心底一般。
“那就这样，再过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