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乐吟

  “浮游，你还是这么的讨厌他？”看着英招离开九台，一直躲在后面的那个人才慢慢的走出来。

  浮游走到相柳的身边，皱着眉看着那面水镜：“凡是天神，我有哪个是不讨厌的？”

  与相柳不同，浮游要谨慎得多。方才他便觉得似乎站在眼前的英招同以前见到他的时候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来什么，不过是感觉而已。

  相柳笑了笑，又倚在了石台上。

  “只是我要提醒你，”浮游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的凌厉，“那个家伙姑且就算是我们这边的人，你还是要提防着他点。”

  “你多虑了，游。”

  “最好是。”

  浮游并没有听相柳说完，轻声的冷笑一声，又藏进黑暗里去了。

  “他不敢的……”

  相柳留在英招身体里的毒，本就只有他自己可以解，现在也是靠着他的药在苟延残喘而已。只要英招有一点点背叛之意，他就会数日之后全身剧痛而亡。英招如同地上蜷缩着的虫蚁一般，逃不过相柳的手心。更何况，相柳也很清楚他的血脉里藏着的欲望，胜过一切尊严和骨气的空谈。

  相柳笑了笑，伸出舌头来舔舐着自己黏腻的鳞甲。

  如今那雨已经下了几近两个月了，很快，那些地方将变作泽国，空气里弥漫的将会是那些尸体的腐烂的气息，而渗透进他们身体的毒就会慢慢的把他们变成自己手下的玩具。

  在这个任何人都毫无警觉的时候。

  羽山，羽渊台。

  扶桑从外面进来，就看见灵华依旧是这样怔怔的看着窗外霖漓的雨。那种背影，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看着很是让人难受。分明就在眼前，却又感觉很远很远的样子。已经很久，她似乎都是这样的消沉着，不和任何的人多说一句话，连同最是亲近的南瑶夫人和扶桑，都没有说过什么。或许，硬要她自己说出些什么来的话，亦是终究道不明罢。

  她想他，可是每每想到他的身影，身体的那个地方，又在隐隐作痛。她想要变成他喜欢的那种样子，可是又似乎自己已经落下太远，不论她怎么追赶，都无济于事。或许只有靠着时间，慢慢的慢慢的，自己麻木了，就可以不再这样难过了罢。她想不出办法来，只能这样的自己与自己僵持着。

  “雨，还没停……”扶桑皱着眉，不知不觉的说出了声音。

  灵华怔了怔，却没有转过身去，低声的轻应了一下。

  “小姐，您也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罢，”扶桑干笑着，她果然不想看到灵华这样，“要不要出去走走？”

  “下雨……”灵华转手，又续上了香。

  何况，又可以去哪里？

  哪里都不是想要去的地方。

  “可是小姐从前不是这样的啊，小姐小姐才不管是不是下雨，喜欢就会去的！”

  灵华轻笑了一声：“母上从前不是经常因为这个说我么？一般，都不会出去的罢。”

  扶桑微微的动了动唇角，却又无从反驳。

  灵华坐在了书案前，如今的两个月来，倒是读书成了她唯一的消遣。也不是有趣，仅仅只是因为总要做些什么，她才可以不用这样的胡思乱想，才从那个身影里逃离出来。

  “小姐，你这样真的好吗？”扶桑还是忍不住，“都怪陆吾上君，小姐才会这样不开心！”

  灵华没想到扶桑会这样说，怔了怔，把书放了下来，皱着眉看着窗外：“扶桑，这样不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扶桑竟说着说着要哭出来了一样，“从前的小姐无拘无束，想要做什么就会去做，不论什么时候的小姐都是开开心心的，哪怕是被上君和夫人责罚，都从没有这样的低落。扶桑承认自己什么都不懂，可是还是不想看到小姐这样！”

  “不好……”灵华愈发的失神，这两个月来，明明最痛苦的就是她自己，“扶桑，这真的是一个很难的事情，我怎么想都想不清楚。”

  “小姐，你就这么的喜欢陆吾上君吗？”

  灵华晃了晃神，却不知道怎么作答。

  喜欢？

  这样是因为喜欢他吗，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吗？

  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明明靠近是这样的艰难，会害怕身边的这个人看穿了自己之后，觉得自己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有趣，可是还是想要变成他想得那种样子，想要慢慢的走近他，又害怕着失去，怕他转身离开。可是就算是这样，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显露出动机。

  或许这样就是最好的，还可以肆无忌惮的想念。

  阴郁的雨日夜不停。

  灵华被今日的心事恼得睡不着，辗转反侧到夜半，听着窗外的雨声，更是心烦。起身燃起香来，独自的在书案前坐着发呆。许久，她沉沉的叹息着，她承认，她在想着他。

  她又是独自的一人来到昆仑，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进山门，只是倚在那墙外的一处青石上。这样的话，他就不会这么轻易的发现自己的到来。

  灵华想起来从前，她总是躲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分明是知道他是发现了自己的，可还是想藏起来让他找到，然后再走到他的面前。这样的做法真的很幼稚，幼稚到连自己都觉得好笑。或许是看着他的背影很久很久了罢，现在还可以清晰的想起来，那个如云轻风淡的人。

  灵华摇了摇头，像是不愿想起来一般。

  她抬起头来，恰巧的看见漫天的星辰，正静谧的散落在夜穹中。如今四海八荒之内似乎都在雨中，也只有昆仑这样高的地方，才可以看到繁星。

  或许是因为这星辰的缘由，似乎连心情都变好了不少。

  昆仑上的风似乎无论何时都是这个样子的，轻轻柔柔，浅浅淡淡的落下来，或许是因为高山的原因，透着些许的凉意。风里藏着清溪寒水的气味，还有叶尖凝露的花木的淡香，就像是他的气息一样，总这样的安和。

  终究，又回到他的身上去了。

  灵华浅浅的笑了笑，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或许，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罢。

  她不知道，昆仑的一处高台上，还有一个夜深不眠人，独自的看着这漫天的星辰。想着一个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的习惯，还有那个习惯的人。

  他不自觉的向着身后看了看，却徒有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