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仿佛
“先生，那位老先生又来了，早已经和他诊治过并无伤病，怎还是每日的借故来我们医馆，要不要徒儿去把那人赶走？”
说话的人一副小厮的模样，听着他说的话，大概便是堂中人收来的学徒。
这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医馆，门上的匾额用很是刚正的字写着“杏林回春”四个大字。似乎前堂的布设也很是简单，寻常医馆那样的药柜，正对着的便是一长案，大抵平日里，医馆的郎中便是在这长案前坐着，替这来来往往的人诊病。除去了这往来的病者，也便只有这两个学徒，且都在药柜前忙碌着。
这时正是午后不久，来医馆的人也渐渐的少了，那坐堂的郎中方才得了闲。
“不碍事的，毕竟老者，你便取些健宜清火的药给他送去，”那人从长案前站起身来，走到堂中，一袭熟悉的布衣，虽陈旧却是干净，他背着手，不紧不慢的说着，“既是杏林医馆，自当以救人为怀，又怎能把人赶走，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这个人虽看着文弱，也有些的刻板，平日里喜静沉默，却到底是个医者，有济世救人之心。似乎也很是受这里的人敬重，不仅是堂中的学徒，就连来往的人都恭敬的称他一声先生。
此时，灵华正坐在这家杏林医馆对面不远的一处茶摊，一面喝着茶，一面仔细的看着这个一心小丫头口中的黎郎。
她本是得了闲，想着来这堂庭山看看一心的，只是等了半日也不见，想来大概是她的祖母回来了，所以也不敢出门罢。左右也是闲着，便来这个城镇里找这个只闻过其名的郎中。也并不难找，虽是在乡野之地，却因为杏林世家，世代从医的缘由，在这里也很是出名，随意的寻人问问便知。
趁着当下无人寻医，倒是可以上前去会会这个郎中。
灵华笑着起身来，戴好斗笠，径直的走进了这家医馆。
一个学徒见她走进来，先开口问：“姑娘，您是需要什么，还是先前答应过来取的？”
“近日身子小恙，堂中先生可在？”灵华还故意的咳嗽几声。
“姑娘稍等，先生这就来。”
不久，内堂里出来一个人，正是这个黎郎郎中。灵华这才就近了看，倒是生的俊俏，也难怪一心这个小妖会欢喜。
“这位姑娘，身体有何不适？”正这样想着，那人已经坐在了长案前。
灵华忙坐好，稍稍的施了个法术做一假脉象，故意的压低了声音：“这几日总是觉得疲累，还总咳嗽。”
“姑娘有些伤寒，倒也还不妨事，我这里开一帖药，拿回家去煎两道，早晚服下，大致便不会有什么事情了。”他写好方子，递给灵华，示意她去药柜前取药。
灵华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失神的问了一句：“先生唤作白首？”
他似乎被这突然的问吓到了，怔了怔，点了点头。
“为何……是这个名字？”
白首奇怪的看了看灵华：“父母所起。”
灵华低下头，不再问了。或许这真的不过是巧合，真的只是灵华自己多心而已。她失神的想着，这几天来她一直想要说服自己，可总觉得是有哪里是不对的。
“姑娘？”听到学徒在自己的身后唤，灵华这才回过神来，“您的药好了。”
“嗯，好的。”
灵华应了一声，转过身的那一瞬，一阵清风从堂下门前吹进来，就势的翻起了那长案上的几张白纸，那都是白首用来给病者们开方子的。她回眸一瞥，恰好的望见了那最后的一张纸上，有个人曾一遍又一遍的写过一心的名字。
虽只有一眼，灵华忽然的明白了什么，仿佛那阵风就扫过心门，沁人的心痒。
白首从身侧走到长案前，轻咳了一声，不经意的用书镇压住纸张。
灵华会意的笑了笑，正一如一心那个小丫头所言，她的黎郎当真是在一些时候，笨拙得讨喜。
出城镇的时候，已日渐西垂，灵华这次出门还没告诉陆吾，恐他担心，还是需早些回去的。
风越长林，便是昆仑山门。
凭栏的那位白衣仙人，看着她从山门进来，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紧皱着的眉才稍稍的放下来，轻叹一声。
灵华没有回自己的亭阁，反倒是径直的过来了凝归阁。却不知陆吾早是看在了眼里，备好了茶，等着她进来。
“阿吾，这是在一个城镇里买来的糕点，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陆吾看她欢喜，虽然今日自己忧心了一日，却也不忍心说她什么，点了点头，示意她放下来。
“其实你之后让扶桑他们送来便可，又何必自己跑来。”
灵华犹豫了下，还是问他说：“阿吾，我还有事想要问你。”
“说罢。”
“关于相石，前人当真除了那些别无其他的记载？”
陆吾方才稍霁的神情又紧张起来，细细的思量了一下，终究还是摇头：“都几近如此。”
“这样……”灵华叹息一声，那种说不出的感觉总是萦绕心头，可是却看起来无迹可循。
陆吾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想了想，放低了声音：“灵儿，那些事我都有所耳闻，你也不要太过挂心，或许并没有这么的严重。”
“嗯……”
“还有，往后出去最好还是带着扶桑他们，若不然也好告知一声……”陆吾看了灵华一眼，隐下半句不说。
可灵华还是察觉出什么，那一瞬涌上心头的暖意和欢喜，她好想问他是否是在担忧自己，可是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她的心里还放着旁的事情，莫名的一个声音告诉她，当下并不是可以这样的时候。
她顿了顿，低着头，很轻的应了一声。
晚暮落下红霞，风透着一丝的缱绻。
她在白首的医馆里看到的那一瞬，和很久以前她伏在案前也做着这样的事情的一幕交叠在一起。许是这夜起风凉的缘由，忽然的恍惚却是这样的怀伤，什么时候，她竟觉得那些会是这么的远了。
灵华怔怔的望着他，终究什么也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