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好事近
风里还留着硝石的气味，鲜红色的纸屑被炸裂开来，灼烧着漫天纷扬，宛若是红雨一般。
一心早是听见了那吵闹，欢喜的放下手里的物件便跑了出门，虽不知究竟是何事，还是挤在人群里张望。她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娇娘子受人搀着从房子里出来，不知何处来的花叶沾落在她颤颤的脚尖，虽红绸遮盖住了她的面容，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她是欢喜的。喜轿落在了另一处街市的朱门前，俊俏的郎君挽过她的手，许是因为娇羞，那娘子略微的躲闪着依偎在旁。
“好看么？”
一心一直跟在人们的后面，到那双新人入了堂，一个温柔的声音才在自己身后响起来。
“先生！”一心惊喜的唤出声来，“你怎么会来？”
黎白首探手揉了揉她的耳朵，轻咳一声，侧着脸淡淡的说：“来抓你这个偷懒的徒儿回去做事的。”
“哦。”一心嘟着嘴，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走回医馆去。
转角正要经过一道窄巷，她都全无留心眼前的人竟停了脚步，一下子便撞上了他的后背。一心怔了怔，一只手揉着撞疼了的额头，刚想要问，另一只手就被收进了温暖的掌心里。
白首没有回头，是背着手紧握着她，就这样不引人留意的牵着手。
“先生？”
“不……”黎白首顿了顿，生硬的吐出一个字来。
“不？”
“不用太羡慕，很快了。”
白首身上有草药的气味，让轻靠着他的一心嗅到了。他的这句话说得这样莫名其妙，可是偏偏是只有她确实的懂了。
就像是这草药微微的那一丝沁甜落到了心底一般，她忍者笑，乖巧的答应了一声。
“家父仙逝多年，你也如今是孤身一人，也并非什么名门，原本婚事从简亦可，”白首说到这里，慢慢侧过身来，凝着眉的神色仿佛是在慎重的考量什么一般，“但若是你想，我自然不会让你委屈了分毫。”
一心微微的笑着，绕到了他的跟前，眼里闪着光的盯着他看，直到他的脸薄薄的落下绯色。
他抬手捂住一心的眼睛，无奈的说：“真不知你这不知羞的性情那里学来的，就像是只兔子一样。”
“先生不喜欢？”
“不是，”白首松开了捂着一心眼睛的手，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这样就好。”
黎白首的话音还没落下去，窄巷的一头走进来一个提着篮子的妇人。他慌忙的放开了一直握住她的手，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来，仿佛当真的是在教训偷懒的徒弟。那妇人只看了她们一眼，便走远了去。
一心看着白首松了口气的模样，故作生气的抱着手说：“先生果真还是厌弃一心，竟连不相干的人来往都要这样。”
白首一听，顿时便是急了，慌忙的抓住她的肩膀上，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不是的一心，我……我只是不愿旁人非议……”
本来只是想要逗逗白首，可听到这解释却一下认真起来了。一心直直的瞪着他的眼睛，反问他：“难道你我还怕这些？”
“我怕，”白首皱着眉，不知是否因为眼眉间透着的对一心的怜爱，他的眼神看起来竟显得委屈，“我不想你去听到那些话，想你是我黎某人堂堂正正的妻子！”
一心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本还想要辩驳什么，终究也只能无奈的笑了。
她这个时候才觉得人族的条陈规矩是这样繁杂得让人气恼，若非因为她如今只能以人族的模样身份在他的身边，只怕早已经是等不及要把他拐回雪岩草妖族里去。恨不得就这样把他困在堂庭山北，困在自己的身边，在自己心里藏着一生一世。
那之后过了几日，黎白首寻来了镇中的一户人家，认了一心做干女儿。那家人早年受过黎家医馆的恩惠，现在白首相求，自然是应允下来。一心从医馆搬到了新的住处，他们对一心也是百般照顾，尤其是那人家里的老夫人，虽不过是几日，却待她如自己的儿女一般。
媒人定过了亲，也算罢良辰，下月初二便是吉日。
那之后不久，白首便遣人送去一套嫁衣，老夫人左右看看，亲自的在上面绣了兰草的图样。虽只是一身素纹红裙，却也足够让一心欢喜。如今没有住在医馆里，连他倚窗展卷的烛影都望不见了，偶尔夜里她想着黎郎睡不着，起身来看那嫁衣，都忍不住咯吱咯吱的笑出声来。
搬来的新府离市镇稍远，屋后便可望见堂庭山。闲下来无事的时候，一心常常的望着那个方向出神。她想，她的祖母或许还不知道她早已下了山，这时间流转，如今也已经数月过去，不能将这婚事告诉祖母，大抵便是其中唯一的遗憾了罢。
风疾。
月尾的一日，一心依旧是独自的靠在窗前。需要准备的事情渐渐的都已经安排妥当，每日愈发的清闲起来。
“一心小姐，老夫人让奴婢送些新进的首饰来，让小姐留下喜欢的。”
一心连头都没有回，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放着罢，我待会儿就看看。”
“是。”说完，那婢女退了出去。
忽然，身后又响起脚步声来，还以为是方才的那人落下了什么又折回来了，一心也便没有说什么。可是正是出神的时候，一支花簪束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样倒是不错，”一心讶异的转过头来，看着已经许久不见的灵华笑着对自己说，“看来这位老夫人待你不错。”
“姐姐，你怎么会来？”一心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惊又喜的问她。
灵华笑了笑：“妹妹要嫁人了，我既是你的姐姐，怎么还来不得了？”
其实灵华并不是因为这个，才突然的找到一心，只是因为相石那断纹的光越来越强烈，已经快要抑合不住了一样。这样的异常让灵华很是害怕，她根本不知道到底预示了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做。她送给一心的寻风鹤从没有回来，她也不知道是否已经发生了什么。
只是这些都不能让一心知道，或许也只是灵华自己多心罢了。
如今看到一心这样欢喜的模样，她也才可以稍稍的放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