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阶层

  送走了金雪松，赵天成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他想还是出去找点活干吧，要不然会总想起这些不愉快的情事。

  因为此时的汉城已经进入了深秋时节，所以再去建筑工地也没有大意思了。因为到了冬天所有建筑活是都不能干了，还是要趁早去找一个可以干一冬天的活计。赵天成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开始了行动。

  这一天，赵天成来到了奉天洞的一家专门经营烤牛肉的饭店门前，刚好有一位大嫂在那里烧木炭，赵天成凑到跟前，非常客气地边打着招呼边寻问起来。“请问大嫂，你们饭店还需要人手吗？”

  听见有人搭话，那位大嫂立刻摘下了口罩，然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赵天成一番。

  赵天成看上去，穿着十分得体，可谓是满面红光，天庭饱满，又是一表人才。那位大嫂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位三十七八岁的年轻绅士，高高大大的、又显得那般的文质彬彬。怎么就会在我家烤牛肉的饭店里来找活呢？那位大嫂看着赵天成直晃着脑袋，表示实在是不可思议。

  大嫂若有所思地看了赵天成之后说到，“先生不是在嘲笑我一个女人在这里烧木炭吧，我可真没有时间，请您不要和我开完笑好吗？我真的很忙。现在客人又很多，眼下又没有人点这个倒霉的炭炉子，所以只好我来干这个事儿了。”

  说完那位大嫂转过身去，继续着她的活计。赵天成看上出了这位大嫂有些不相信他的话，所以赶紧解释道。“这位大嫂，我真的是来找活的，我没有和你开完笑。只要有活就行，我什么都能干，我在国内的时候还开过饭店呢。”

  听到这句话之后，那位大嫂缓缓地将头转了过来。看着赵天成，赵天成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穿了一件朋友刚刚送给他的浅蓝色的羊绒大衣，配上一条米色西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翻毛皮鞋。

  从那个角度看，都是一个文静的知识分子打扮。但是他的语气又是那么坚定、诚肯，所以这位大嫂才开始相信他的话是真的了。

  这回那位大嫂面带笑容地看着赵天成问道，“那你能干这个活儿吗？”她用手一指眼前的那堆炭火炉子。“可以，可以呀。”赵天成毫无犹豫地回答着她。

  “看来你真是来找工作的呀？那好吧，我就替老板做个主吧。我们这里的工钱可不多呀，只能给你开150万，但是这里也有他的好处，那就是一日三餐都可以在饭店吃的，还有烤肉和啤酒也是随便吃的，当然都是些客人没有动筷的东西。你还可以住在这个饭店里面。你看怎么样、年轻人？”

  “我可以干的。”赵天成看着眼前这位穿着讲究的大嫂，又接着问道，“听你的话，你真的不是老板呀？”

  “我不是老板，但我可以替老板招人的。我是这家饭店的厨师长，你听懂了吗？这家饭店招什么人，我说了就算数。这样吧，你回去取来能干活的衣服过来吧，中午我请你吃烤牛肉，还可以喝上几瓶啤酒。”

  “谢谢！我马上就回去换衣服去。”赵天成欣喜地接受了这份工作，转身快步回家去取干活穿的衣服去了。没用多少功夫，赵天成一身干活打扮，出现在饭店的门口。“大嫂，我来了。”

  那位厨师长见赵天成果真来了，特别的开心。

  立刻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快快快，进来吧。我先给你拿个围裙来。”说完一路小跑跑进了后厨儿，也就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回来了。“你看这个你能穿不，还好就这么一个深色的了。要不然你这个大男人，咋穿呢？”

  只见那位厨师长递过来一个深蓝色围裙，赵天成接了过来。“你过来，这位帅哥。先和我们一起吃饭吧，吃完了饭之后，再准备中午要用的炭火吧。”这时赵天成也没有客气，和一群刚刚从不同屋里出来的人们点头示意。厨师长站在房子中央，向大家宣布道：“这是新来的烧炭的小工，你叫什么名字呀？我还没问你呢？”

  赵天成笑着回答着，“我叫赵天成，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然后学着韩国人一样，给所有人一个90度的大礼。做得十分标准，而且是那种特别正式的。

  弄得满屋子的女人们哄堂大笑，“用不着，这么客气。你太帅了，可别把我们老板给迷走就行啊。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疯狂的笑声。“快过来坐在姐这里。”

  “不行要坐在我这里，快点过来吧。”

  这下可把赵天成难为够戗，他真的不知道该往那位那里去更好了。人们见他犹豫了，就更加乐个不行了。一个个前仰后合的，又是一阵更加疯狂的女人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的。

  “各位别笑了，让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吧。这位是金姐，这位是李姐，这位应该叫郑姐好呢，还是叫郑姨好呢，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厨师长看着赵天成一眼。“剩下的都是小妹妹了，打个招呼吧。”

  赵天成又给大家来了一个90度的大礼。“再来一个，我刚才去了卫生间，才出来，没有接受你的大礼呢。好家伙这么帅呀。怪不得，刚才厨师长说，过一会要来一个大帅哥，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在开完笑，现在看来是真的呀，哇赛，你比那些明星还明星啊。你这么一来，我们店里可真就是蓬荜生辉了。那些色迷迷的女人们更得是扎堆过来烤肉了，这样一来我们店的生意就更好了，说不定我们老板的朋友们也许还能有人看上你呢。看来你要走桃花运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够没有，还是让人家吃饭吧。你没看见过男人呢，怎么就这么没有出息呢。快快别理她们，这帮老娘们儿。真是有点过份了。还是让我的小徒弟吃口饭吧行不，请大家不要再开完笑好吗？”

  这时所有人才发现厨师长有些不高兴了，人们不再说话了，都开始低着头吃自己的饭了。赵天成也听出来这位大嫂在这家饭店的地位了，是个大姐大级别的人物。好使呀！赵天成也开始吃起饭来。

  在吃饭的时候人们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皮闲聊着，突然有一位大嫂冲着赵天成问道，“我说帅哥，中国有没有这么好的苹果，你吃过这么好的苹果没有？”吃饭之前大概是有人事先洗好了一大盘儿苹果，看上去色泽特别好，鲜红鲜红的，而且还都泛着光亮。

  不用说吃不吃了，单纯看上去就叫人垂涎三尺，会自觉不自觉地提起人们去想吃它的欲望。赵天成一直认为这位大嫂太可笑了，所以装做没听见懒得回答她。

  那女人见赵天成并没有搭理她，又加重了语气重复一遍。“哎，我说帅哥。你没听见我在问你话吗？”

  赵天成怕不礼貌赶紧回着，“大嫂，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是在问你们中国有这样好的苹果没有。”

  “啊！你问的是这个呀。当然有了，而且一到秋天的时候苹果都下来了，我们都成筐成筐地往家里扛的，是不要钱的。全都是单位直接白送给我们的。因为我们家人口多，所以一年到头家里的苹果不知道烂了多少，到后来我都不爱吃了。甚至看到了苹果，就没有食欲。”

  赵天成说完这些之后，表情特别夸张，显得特别不屑地看了看那位大嫂。那位大嫂显然被赵天成的这番话给刺激了一下，立刻反驳道。“什么，照你这么说中国的苹果有都是了？你都到了不爱吃的地步了呗？”

  赵天成点着头肯定着。而且那神态就是告诉对方别瞧不起人，脸上还明显能看得出那种嘲笑的意味。

  这时坐在一旁边的一个体格特别胖的女人搭话了，“我说这位新来的帅哥，看你的表情就是说你肯定吃过苹果了呗？”问完这话那女人看了看赵天成。

  “是的，这没有假的。我也用不着因为这点小事欺骗你们吧？”

  赵天成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但还是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但此时屋里的气氛有点变了味儿。

  “我说小伙儿，你能不能别吹牛了。你要是到了连苹果都不爱吃的地步，就是说你在中国很富有了呗？那你还来韩国打什么工呀，干脆回家抱孩子去那有多好哇？哈哈哈、哈哈哈。”

  这句话似乎引来了所有韩国人的共鸣。大家都跟着开怀大笑起来，“说得好。”

  “说得对。这个穷小子可真能吹呀。”

  “他可把我们大韩民国的人给看扁了，也别听他瞎白虎了。鬼才信他的话呢，看来人家说得太对了，这帮中国过来的人一句真话也没有哇。还是吃我们的饭吧，再听他瞎吹下去，我就没有胃口了。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越穷地方来的人越说自己富有，就是怕人家揭他的短处吧。”

  还不时地有人跟着风，挖苦着赵天成。

  这时整个房间内简直就象开着一场批斗大会一样，群起而攻之，赵天成被这伙人都快气疯了。在他就要挺身反驳的时候，突然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角，赵天成感觉旁边这位大姐在阻拦他。

  不知为啥，所以赵天成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回过头来看了看那位无声的女人，只见她轻轻地摇了摇脑袋，那意思在说别和他们一般见事，赵天成明白了，只好低着头吃他的饭。

  吃过饭后，厨师长大嫂把赵天成领到烤木炭的炉子旁边，认真地教了他如何点燃炉子，装满木炭之后如何送到饭桌子上面，如何接铁串子等。并让赵天成反复练习这套业务，唯恐他一个新手再出错。

  厨师长不断地叮嘱他，“千万得注意，不能把客人给烫着呀，那样你会陪不起的。知道了吗？千万要小心！”

  赵天成连连点头。然后他继续熟悉着这些业务，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演练。果真提高的很快，熟悉了上炭火的流程，而且还可以保证安全性极高。

  这让厨师长终于放心了。到了中午，客人开始上来了。赵天成一份接着一份上着炭火，很忙。在上火的间隙里还要涮那些被火烤焦了的铁箅子，时间来不及的时候，先把那些难涮的铁箅子泡在一旁的大盆里面，这样在需要涮的时候就容易了许多。

  这家饭店怎么这么火呀，一直到下午四点多了，人才见少，吃饭人们才渐渐的离去，赵天成这时才有机会好好地喘口气儿。

  赵天成在想这家饭店的切肉师傅可不太友好哇，那个人可特别瞧不起我们中国人，而且还口中无德，这可如何是好，不然下班之后我想点办法好好教训她一顿。其实赵天成一直被早饭时的那些话弄得一点儿都不开心，因为一个人被污辱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赵天成想如果在这家不干了，他还要再找下一家的饭店。如果再遇上同样的人那可如何是好呢，到那个时候还得要走吗，不然的话，我干脆就坚持到晚上再说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天成一句话也没有说。那位在早上难为过赵天成的大嫂也没有再开口，彼此之间心里大概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她心理明白这位中国男人也不是一般二般的战士，别真把他惹急了，再找自己些麻烦也说不一定啊，那位大嫂还算是有自知之明，她内心的判断是正确的。

  为了调解气氛，她突然建议道，“厨师长，我们一个人来几瓶怎么样？”

  “去取吧。”

  大家都知道这是要取啤酒喝了，“新来的小赵你也一起拿啤酒去。”这时赵天成才知道在叫自己，马上起身和那位大嫂出去了。

  很快两箱啤酒被揣了上来，厨师长建议道，“为了新来的小老弟先干了第一杯。所有人都得干呀。”

  说着所有人都朝着赵天成示意干了这杯酒。

  赵天成连忙道谢，“谢谢大家，以后还得请各位多多关照。”

  说完赵天成起身给所有人又躹了一躬，坐在对面的大嫂冒出了一句话。

  “来吧让我们为了新来的男丁再干一杯。”

  就是那位早上发难与赵天成的那位大嫂。赵天成本想站起来怒叱她一顿，可是早被坐在旁边的厨师长给拽注了。

  “是她太不会说人话了，小赵再和大家干一杯吧。”

  赵天成知道那位大嫂是和自己过不去的。他思考着，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对付她吧。所以赵天成又一次按奈住了自己的情绪。

  就这样赵天成在这家饭店开始了新的生活篇章。他清楚以后的路一定会有更多更多的磨难在等待着他，那又如何呢。这也许就是上帝安排好的吧。赵天成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他不断地在告戒自己，要宽容、要理解对方，包括你的敌人在内，这样才能显

  得你的大度来。想到这些之后，赵天成便慢慢地释怀了。先是一阵微笑，过后是一阵疯狂的大笑，他觉得这样自己就好受了许多。赵天成看了看满天的繁星，心情象无限的。

  宇宙一样那么宽阔，那么深远。他一个人回到了那间他挚爱的小屋之中。

  这一天，犹如一场战争一般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