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017 离别
山柳村是离云都最近的村子，也是东云国最大的一个村子，足足有数万户人家在此居住，繁荣程度几乎赶得上边陲的小城镇了。
三百年前，云洞出现的时候，接通西大陆的云洞就出现在山柳村。从那天起，各种西大陆的物资都通过山柳村进入云都。这导致了山门村的繁荣，最多的时候，在山门村定居的人有十几万户。而在云洞消失的今天，山门村比以前略有没落，不少人迁走了，留下了不少空的屋子。
段秋石和道月就暂住在村子外围的几间空屋里。
星术比段秋石想象中要更复杂，道月的病也比想象中更难治。每天上午，段秋石帮道月治病，下午，道月教段秋石星术的基础知识。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在村里住了一个月。
在此期间，王杏儿无数次地前来，试图杀死两人。她的手段也越来越多样化：投毒，偷袭，陷害……
甚至有一次，他在段秋石和道月必经的山路上方堆了很多石头。当一堆石头朝二人轰隆隆地滚来的时候，确实把两人吓了一跳。
但也仅此而已。
要论杀人，段秋石从十岁起就开始做这个了，道月更是个无数次从鬼门关逃生的硬茬子。小村姑的小手段，每一次都被两人轻松化解。时间久了，两人甚至会有些期待，想知道今天这女人又会想出什么手段。
东极泛大陆的麦收时节比南荒泛大陆要晚一些。不知不觉间，夏季已经过半，山柳村的每家每户门前都多了一个麦垛。麦杆的香味飘荡在整个村子的上空。
傍晚时分，天色开始暗下来，段秋石和道月坐在一个高高的麦垛上。
最近这段时间，两人会在治疗和教习星术的闲暇的时间聊天。道月知道了段秋石怎样一个个杀死了当年从云洞进入十万大山的东云国骑兵，段秋石也知道了道月的事情，他为了活命，在暗角年复一年地杀戮鬼物。
“所以说，你是在半年前不小心踏入西大陆鬼巢深处的某处，等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进了十万大山？”段秋石不敢相信地问道。
“没错。前一分钟我还在西极泛大陆逃脱追杀，后一分钟就出现在这里了。”道月仔细地回忆道。
如果这件事出现在十年之前，段秋石一点都不会吃惊。因为那个时候，大陆的各个灵界里都有云洞的存在，只要踏入特定的云洞，就能在各个大陆各个灵界间穿行，瞬间万里。
但明明在十年之前的某一天，云洞突然全部消失了。各个灵界之间又恢复了隔离。所以段秋石才有机会把滞留在十万大山的东云国骑士们一个个地杀死。
“我怀疑，在世界的某些角落里，现在还有云洞的存在。”道月认真地说。
云洞为什么会在三百年前突然出现，又为什么会在十年前突然消失，这是个未解之谜。即使最伟大的学者都无法弄清楚其中的原因。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现在把星术练得怎么样了？第五个星窍该点燃了吧？”道月问道。
“昨天已经点燃了。”段秋石说：“如果不是要给你治疗，又要防备那女人的偷袭，估计早就点燃了。”
“石头，你小子已经很走运了，竟然还不知足。”道月撇撇嘴：“我苏家《绛云诀》可是不传之秘，如果不是看在你给我治病的份儿上，我才不会教你。”
这话不假。如果段秋石修炼普通的星术法诀，每点燃三个星窍，就会觉醒一个新的“星术。而修炼《绛云诀》的段秋石，在点燃第三个星窍时，则获得了两个“星术”！这一点就决定了，《绛云诀》绝对是大陆上的顶尖法诀！
但段秋石依旧无所谓地耸耸肩膀。
“我把我知道的，大体上都已经告诉过你了。”道月说：“你的领悟力真的很惊人。不过我很小就离开家，现在的修炼法也大多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你想要系统地学习的话，我建议你去某个星术学院里好好地学习一下。”
“明白。我会去东云皇家学院继续学星术。”
“那学院不错，是大陆顶尖的星术学院。”
“算是吧。”
段秋石沉默了会儿。
“道月，你的病已经快要痊愈了，我也差不多要走了。”
道月罕见地没有立即开口说话。他想起这一个多月，两人一起修行，一起对付王杏儿，还一起去偷邻村老王的瓜，更重要的是，这个家伙每天给自己放血，针灸，喂药，硬生生治好了自己的绝症……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想不想回西大陆？”段秋石犹豫了一下，说：“我可以带你过去。”
道月突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如此开心。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传说中的行者本来就不是独身一人，每个持有行者令的段家行者，都可以组建行者小队，带四位同伴同行。与他同行的四位同伴，都可以穿过界膜，进入其他灵界。
道月知道，段秋石是在邀请自己加入他的行者小队。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段秋石真正地认同了自己。
“石头，能听你这么说，我真的真的很高兴。”道月说着，脸上露出神圣的光辉：“不过，我虽然惦记着其他大陆的美女，但你不觉得这个大陆的女人更有味道吗？”
段秋石知道道月对王杏儿有些好感，也渐渐明白了“谈恋爱”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不是道月不肯离开的真正理由。
“我不明白。那个女人的长相、身材……一切都很普通，你为什么会看上她？”段秋石问。
道月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第一次看到王杏儿时，她那倔强、绝望的眼神。
他说：“爱情这东西，本来就只需要一个最无所谓的理由就够了。不，有时候，连任何理由都不需要。”
段秋石皱了皱眉。道月最喜欢说这种让人听了觉得云里雾里的话。
见段秋石还想说些什么，道月阻止了他，说：“石头，我不完全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你一直被仇恨所困扰。所以有句话我想告诉你。”
“你要相信我，仇恨并非不能化解，有种东西比仇恨重要得多，它的名字叫——爱。”
“还记不记得我们刚刚见面的时候，我想叫你帮我送个行物来着？”道月哈哈一笑：“我以前也恨着一个人，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也不会原谅他。所以我之前就想叫你帮我送个东西过去气气他。”
“现在那东西呢？我可以帮你送。”
“还送个屁啊！老子现在活得好好的，能活五十岁，一百岁，那么多美好的日子在等着我呢！我哪还有时间计较那些呢？那东西，早就被我扔啦！”
段秋石总觉得道月说得不对。以前活不了多久的时候都要计较的东西，能活得久了为什么反而就不去计较了？他感到无法理解。
“这也是个很长的故事，如果以后还能见面，我就讲给你听。”
道月说完，扑通一声从麦垛上跳下，屁颠屁颠地朝山门村外的方向跑去。在那里，住着王杏儿。
段秋石神色复杂地望向道月的背影。
仇恨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化解的？
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无法忘记被父母抱着逃进十万大山时的恐惧和绝望，更无法忘记母亲临死时的眼神，而父亲《行者手记》上记录的段家人的鲜血淋漓的历史，更让他无法释怀。
他也看到过王杏儿的眼神，他觉得，只要道月一刻不死，那女人就会不停地尝试杀死他。这种仇恨根本无法和解。
生平第一次，他关心起一个人的生死。他想劝一劝道月，可道月已经跑远了。
“既然要去云都了，就别光顾着仇恨了，也多少体会一点美好的东西吧！”道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声音抑扬顿挫，轻快如天上的云朵。
“生命可贵，爱情价高，而现在包围着我的，是无与伦比的自由！自~由~！！”那轻快的声音在十万大山中，不断地回荡。
这个奇葩，还是由他去吧。
“好像忘了告诉他，我是他表弟这事。”段秋石望着道月远去的身影，淡淡地说道。
如果此刻道月在旁边，看到此刻的段秋石，一定会惊奇地大叫出来。
段秋石仿佛万古寒冰般的冷峻脸色在这一刻融化了。他嘴角微弯地笑了。
他转过身，迈开步子，朝云都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