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之人

  “马丁！”工头朝着不知道哪里吼了一嗓子。

  从烟雾里跑出个小个子。

  马丁干瘦，小巧。穿着一身棕色的工作服。虽然眼睛带着疲倦，但是依然带着这片区域少见的灵性。

  “工头先生。”马丁敬了个礼，轻笑着。

  “把这台机器关了。”工头指挥道。

  马丁点点头，在机器一端捣鼓了阵，机器最后喷出了几口蒸汽，不动了。

  工头等到机器停下，弯腰拿着把起子。马丁呆在他的身边，负责递送工具。

  工头拿着起子，迟疑了会，拍了拍机器的边：

  “他们都是些棒小伙子，每小时可以脱出八吨的水。我想，错不在它。毕竟如果烧菜时候切到了手，总不能说是菜刀的责任吧。先生，如果它没有错的话。你们会销毁它么？老板不会喜欢这样的。”

  “闭嘴。做你的事情。”哈瑞毫不留情，“我们自会判断。”

  殷天等人站在后头看着。

  工头靠近传送带。一只手提起了布带的表面，一手把起子卡在了轴端的螺丝上。他就要用力拧下去。

  机器忽然抖动了下。

  在工头惊恐的眼神中。

  翁！传送带启动了，拉住了他的手，并拖着他前进。

  他挣脱不开，这带子就像是个铁钳子。

  “马丁！这他妈是怎么一回事！”他大叫了起来。

  工头看着不远处的滚筒，他知道只要几秒，他的手就要被送进滚筒中，被压成碎片。

  “马丁，关上那个该死的开关！黑夜在上！我的手被钩住了！”

  加特利号叫起来，工厂里充满了他绝望的哀号。

  周围机器工作的女工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忙忙碌碌。

  哈瑞拉住了加特利，但是明显力气完全不够。工头绝望的看着自己的手朝着滚筒靠近。他已经感受到了蒸汽的灼热感。

  滚筒翻滚着，就像是两排利齿。

  安娜不安的看着机器。

  殷天不敢上前用力。他担心在自己和这野蛮机器的对决下，工头会直接被拉成两端。

  “马丁！该死的！关上那开关！”

  “我已经按下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马丁已经在机器的那一端。他的手指拼命拍着关闭的按钮。

  “啊！我的手！”加特利弯着腰，上身趴在传送带上，他惨叫着，面色惨白，双眼似乎就要爆出，“关上!”

  他的手正消失在滚筒下。衬衫从肩部被撕了下来。滚筒变成了红色。血液逆着血管向上，他的手臂变成了某种可怕的模样。

  哈瑞离开了工头，从墙上取下了把消防斧。

  “我得砍掉你的手臂！”

  “不！不要这样！保险丝！工厂所有电源的保险丝！”马丁忽然叫了起来。

  工头的胳膊肘发出刺耳的咔吧声。他越发朝着滚筒靠近。

  马丁一阵风似的跑进了锅炉房。背后，加特利的叫喊声幽灵般凄厉无比。

  左边墙壁上，是三个灰色的铁盒子，里面是控制所有电路的保险丝。马丁发了疯似的把那些所有圆柱状的保险色都拔掉了。随后拼命跑回来。

  头顶上的灯熄灭了，空气压缩机，风扇统统都停止了，锅炉在高亢的响声后沉寂了。

  失去工作的女工们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站在原地，一双双茫然的眼睛左顾右盼。

  但是那机器还在转动。

  工头的叫喊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滚筒即将吞噬他的肩膀。

  哈瑞动手砍下了斧头。

  哈瑞将失去了一只手，失去了知觉的工头放到地上。抽下他身上的皮带止血。

  “不！”马丁抱住工头。他的面孔上滚下泪水。

  他跪在地上抱着昏迷的工头。

  摇晃着工头的身体：“不。工头先生！千万别死啊。”

  哈瑞扔掉了斧头。他看见机器的另一端正吐出了一堆碎片：衬衫碎片，手指，血肉。

  机器在吐出所有的这些后，终于缓缓的停下了。

  哈瑞向后退了两步，扔了手中的斧子。

  他悄声对着殷天说话：

  “这机器有问题。”

  殷天点点头。他从公文包掏出了自己的散弹枪。再朝着安娜看去，她脱下了红色手套，露出一双纤长白皙的手。

  这是一双美丽的手殷天走了神。

  彭！

  一声巨响。

  殷天回过神来，巨大的东西正在越来越高，庞大的阴影朝着天花板。

  “哦。我的老天。”哈瑞发出犹如梦呓般的声音。

  殷天看见脚下的水泥地撕裂开来，水泥碎片到处乱飞。机器的主轴疯狂转动，电火花在发动机外壳噼啪作响。

  马丁发出尖叫，他们距离那机器最近。

  殷天冲着机器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子弹打在机器冰冷的外壳上。机器的外壳凹陷下去。显然子弹连它的外壳都打不穿。

  他瞄准了机器那疯狂转动的轴承。

  太阳花的香味中，猎魔子弹密集的攒射在那机器挪动的轴承上。

  机器的注意被殷天吸引。

  嗡嗡嗡。它缓缓的移向了殷天。它面对殷天！

  鲜血的味道。殷天闻到了从它那里传来的臭味。仿若是鲜血在铜锅里沸腾。

  啪！上百伏的电缆断裂了，闪着火花。掉进了滚筒中，蓝色的闪光仿佛成了它的眼睛。

  “救命！”马丁叫喊着。他的面孔因为过于恐惧扭曲成了恐怖的模样。他想要拉着工头逃离，却不能动弹。

  “你去救他。”安娜冲着哈瑞喊道，“我困住那机器。”

  白色。寒冷。

  白色的冰霜顺着安娜那白皙双手的所指，在地上蛇行，达到机器。

  机器的动作停滞！破碎的水泥地与机器的车脚被白色的冰块冻结。

  乘着这个档口，哈瑞冲进了机器的范围，弯腰避开机器的挥舞，拖着尖叫的马丁和昏迷的哈瑞到安全的地方。

  周围的女工终于像是鸡群被驱逐般四处逃窜。

  殷天换了弹，转而对着机器转动的轴密集攒射。安娜挥舞手，冰霜顺着铁壳往上攀行。

  呼呼呼！机器被激怒。大量的蒸汽顺着狭窄的开口喷出发出像是动物被激怒而发出的咆哮声。

  噼啪！蓝色的电火花大量涌出，礼花般翻滚在机器表面。

  冰块破碎。机器脱困。

  它那双由电火花构成的眼睛里似乎带着深沉的仇恨。

  机器挣脱了地面。它获得了移动的能力。它身下是两道长长的钢板。却好似漂浮在空中一般，移动间没有丝毫的声音。

  它拖着条长长的帆布舌头，瞪着蓝色闪光的双眼。

  它朝着工厂的墙壁冲去。速度极快。它将沿路的机器与挡路的女工撞碎。在地上擦出了一条血肉的道路。

  它撞碎墙壁。消失在路上。

  哈瑞左手提着马丁，右手提着加特利。两只眼睛望着那机器逃脱的方向。瞠目结舌。

  殷天好奇的看着他手中提着离开地面的两人。马丁不断的挣扎着，却挣不脱哈瑞的手。

  殷天从没发现哈瑞有着那么大的力气。

  一小时后。

  警察终于到了现场。失去一只手的工头早就被马丁朝着医院送去。加特利先生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现场。

  “这是发生了什么？”加特利先生不安的推着他的眼镜。无助的左右看着来往的警察。这些带着钟型帽子的警察没有一个在搭理他。

  他穿着体面的西装，右手拿着根镶金的手杖。

  “你看不出来么？哈瑞没好气的说，“你工厂里藏了个祸害，现在祸害出手了。”

  “我要求赔偿！这么多机器需要维修，死伤了这么多员工。”加特利先生激动不已。

  “赔偿？”哈瑞点起烟斗，“向谁要？”

  “向你们！”加特利先生激动道。

  “我们接的可是警察的任务。”哈瑞吸了口烟。

  “警察”加特利先生的语气低了下去，“我这次的损失可真是太大了。”

  “其实呢。你要往好处想。”哈瑞吐了口烟气，“你们工厂少了个大炸弹。要是哪天你在工厂的时候，发生这么起事件。到底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加特利先生抬起头，他的喉咙上下动了动。

  他不安的左右看了看，而后凑近哈瑞，给哈瑞的口袋里塞了包烟道：

  “先生，我能请你们再排查下我们工厂的机器么？”

  哈瑞抽着烟斗，瞅了眼加特利，向后退了两步。

  “先生，请容许拒绝。我们接受这任务是因为警方的要求。你能看出来，这造成的可怕毁坏。老实说，我们不想再面对可能的炸弹了。而且，你的工厂还能继续办下去。就像是从前一样。不要揭穿，不要试探。你的肮脏工厂能办的很好。”

  哈瑞低沉的笑了声，在加特利先生不安的神情里说道：

  “毕竟。不要照亮漆黑的夜色。”

  哈瑞和殷天上了车。安娜这次坐上了她的马车。

  加特利先生站在工厂破口附近，身旁跟着个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

  “会计。汇报损失。”加特利面色发青。

  “先生。女工损失可以很快弥补。但这次损失了四十八台机器。其中有十二台彻底报废。”

  加特利看着来来往往的警察，偷偷碎了口：“混账警局！混账侦探！”

  他扫过破口处，看着这破坏的痕迹，胆战心惊的同时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这家工厂不会再来了。靠着他人间接管理吧。”

  “对了。”加特利先生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工头少了只手，是么？”

  “是的。”会计点头，“要补偿他么？”

  “不。把他裁了。我可不养一个断手的工头。”加特利先生斩钉截铁，“就让那个马丁当新的工头吧。”

  “还有，别支付工头的医药费，让他自己付去。”

  “是，先生。”会计缓缓点头。

  加特利不再言语。他站在破口附近，神情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