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07年,喜欢钟晴 1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美好的,可能是早上醒来就有丰盛的早餐,可能是外卖的下午茶正和口味,可能是幸运的赶上了最后一班客车,可能是做了一个美梦。对我来说,阮奕就是美好事物的代表,带着春意迎合我的整个青春。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早上刚到教室,孟稚青就一脸紧张的说,“完了完了,今天要发成绩,我要完蛋了!”
我并不担心我的成绩,在我的感觉里,这次考试算是正常发挥,成绩应该还算不错。但孟稚青慌了,可我也无能为力,只好在一旁安慰她,即使我们两个人都知道,此时此刻,十碗心灵鸡汤也救不了她。
上完早自习,在朗朗读书声中,班主任崔老师拿着一打厚厚的成绩单走进教室。
“成绩已经都出来了。”说着拿起一张成绩单,“这张成绩单上按照你们的总成绩进行排榜,这是我们班入学以来的第一次大考,你们回家让家长仔细的看一下你们的成绩以后,在这张单子上签字,明天上学的时候我要再收回来。”
伴随着崔老师的话音,班级开始沸腾,平时调皮捣蛋的同学们脸上全是焦急的表情,其实崔老师的做法很明确,就是为了让家长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孩子这一月以来的上课情况。
许正君走上讲台,把成绩单评论分成很多份,由第一排的同学向后传递,但我这一列的成绩单,是他逐一分发的。
走到我的桌前,把成绩单轻轻地放在我的手上,“考的不错。”许正君轻轻地说完就向后面的同学走去。
后来我笑着问许正君,当初你是故意亲自给我发成绩单的吧?
许正君笑笑,是又怎样。
拿着成绩单,所有人都会先找自己的名字,但是我没有,我想找阮奕的名字,我很好奇,一个从来不上课的学生能考出什么成绩,心里这样想着就开始从倒数第一名开始看,看到倒数第19名的时候,我看到了孟稚青的名字,孟稚青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疯狂的撕毁成绩单,我猜她看到了和我一样的内容。过了一会儿。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悲伤的走到崔老师面前,又重新要了一张成绩单。
我接着看,一直看到整数第20名,还没有看到阮奕的名字,我甚至怀疑他有没有参加这次考试。
终于在第三名的位置看到了许正君的名字,第二名是我。
至于第一名,是阮奕。
2004年,阮奕的父母在一场交通事故中不幸去世,家里的老人和亲戚表示没有能力抚养,就将九岁的阮奕送到市孤儿之家。刚开始,阮奕还缠着孤儿院里的护工问爸爸妈妈去哪了?怎么没有人来接他,渐渐的时间久了,阮奕也就不问了。等在长的大一点,阮奕明白,父母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2007年,阮奕上初一,刚上学的时候,班级需要添表格,父母一栏被阮奕空着,班长发现后找到阮奕,要求他把空缺的部分填上,阮奕说自己的父母去世了。
很快这件事情就被全班同学知道,没有人再愿意和阮奕做朋友,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天语文老师正常来上课,结尾布置作业说要求同学们以“我的妈妈”为题,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作文,明天上课的时候上交。班级里淘气的男生大喊说,“阮奕应该不用写吧?他都没有妈妈!”
话音刚落,全班同学发出哄笑声,阮奕坐在位置上,一双小拳头握得好紧,手背上的血管也格外明显,紧咬牙关的阮奕刚要站起来教训刚才那个说话的男生,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拉了回来。
“有些人就算有妈妈,也是没家教的野孩子!”钟晴站起来,看着那个男生说,说完又转头看向讲台上尴尬的语文老师,“老师您说是吧?”语文老师清了清嗓子说,“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下课吧。”说完踩着小碎步就走出了教室,班级里的同学也没再说什么,陆陆续续走出了教室。
“你别理他们,他们都还是小孩子。”钟晴走到阮奕的桌边安慰说。
阮奕抬头看着眼前的女生,海藻一样的卷发,随意的散在胸前,一双好看的眼睛像是下一秒会说话,嘴唇薄薄的,是草莓的颜色。阮奕心里虽然很感谢她的仗义相救,但出于男孩子的自尊心,便也没有说上一句谢谢,反倒质问起钟晴,“他们是小孩子,你自己呢?你不也是小孩子。”
钟晴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嘘,书上说,女孩子的心理年龄比真实年龄大三岁,更何况我比你们都大一岁。”
那时候的阮奕就觉得钟晴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那个时候台湾偶像剧正值兴盛时期,班级的女孩子拿着明道、张栋梁、飞轮海的海报做书皮,然后为了谁比谁更帅一点的问题而吵得不可开交,但总是没几天又都换了下一个偶像。钟晴没有,那个时候钟晴的桌子上摆着一本《霍乱是的爱情》,一走一过的老师看到了,都会驻足问她能不能看懂,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又都觉得不可能,以为钟晴只是随便看看,在大人眼里,刚上初中的孩子能看出什么东西,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因为和同龄的孩子有些不一样,钟晴也很难交到朋友,慢慢地班主任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又想起之前语文老师说的情况,干脆把阮奕和钟晴两个人安排在一起做同桌,这样一个简单的举动,变成了阮奕之后生活天崩地理的开始。
刚开始,两个人都不爱说话,不是关系不好,但确实是没什么可说的。阮奕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有好好学习才能出人头地,孤儿之家的院长对自己也是寄予了厚望,所以阮奕一直是个努力学生,每一科的老师都很喜欢他,不论大考小考,阮奕也始终稳坐在第一名的位置。
至于钟晴,学习对她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吸引力,她每天在不停的写什么,有时候阮奕也会好奇,就问钟晴她在写什么,钟晴也只是笑笑不说话。有一次被老师发现钟晴没有认真听讲却笔走龙蛇,就把钟晴叫到办公室。经不住老师的问话,钟晴坦白说自己在写小说,她以后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小说家。老师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一个学生不做学生该做的事,要去写什么小说,就把钟晴的家长找到学校来,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最后以考试成绩为准,钟晴向老师和家长保证,如果自己有一次的排名落榜前五,自己就“金盆洗手”。老师和家长本以为钟晴这是缓兵之计,谁料正如钟晴所说,成绩一直在三、四名之间游走,但从未落榜前五,渐渐地也就没有人再干涉她写小说的事情了。
初一的上学期就这样平淡的度过了,同学们赢来了初中的第一个寒假,虽然假期作业不是太多,但根据要求也是要认真做完的。
上学期间,因为学校离孤儿之家太远,院长就和学校的领导申请,让阮奕免费住在宿舍,校方看阮奕又聪明又听话也就没有拒绝,所以这次放假是阮奕四个月以来第一次回到孤儿之家。
刚推开门,叫“小猴子”的男孩就朝他冲过来,阮奕一把把他抱住,“怎么样?有没有想哥哥?”
怀里的孩子使劲的点头,“阮奕哥哥,我想死你了!你都不回来看看我们!”
“哥哥要在学校读书呀,这不一放假就回来看你们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其他的孩子都被校长带去h市参加合唱了,小猴子这两天感冒了就留在家里。”护工张妈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阮奕从前最喜欢吃的剁椒鱼头,“赶快去洗洗手,今天特意做了你爱吃的菜,这么久不回来,赶紧尝尝张妈的手艺有没有退步。”说完就把菜端上了桌,阮奕看着满桌的饭菜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自从知道父母去世之后,阮奕有一段时间一直封闭自我,不愿意和其他孩子们接触,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张妈看到了就走他身边,也不和他说话,就是在他身边坐着,刚开始阮奕觉得很反感,后来慢慢地,是张妈用爱唤回了阮奕原本孩子的童真,他开始愿意走近孩子们,愿意同孤儿之家的护工说话,渐渐地变得开朗起来,整个人散发着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有的朝气。
所以,在阮奕心里,张妈就是自己的亲生妈妈,孤儿之家就是自己的家。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阮奕写的就是张妈,老师批阅后还写下寄语——要比现在更爱妈妈。
之后的几天,阮奕除了帮忙张妈做家务就是陪着小猴子在院里堆雪人,j市在中国的北方,一般从十一月起就会开始下雪,雪花一片一片,落在手心里丝丝的凉意。小猴子很喜欢堆雪人,一堆就是一个下午,他个子小小的,想要堆一个雪人谈何容易,所以都是小猴子告诉阮奕自己想要什么样的雪人,然后再由阮奕堆出来。
堆好已经是晚上7点多,回到房间的阮奕洗了个热水澡就打算睡觉了,突然张妈过来敲门,说是有同学打电话来找他。阮奕觉得奇怪,自己也没有什么朋友,怎么会有同学打电话来找他。
接起电话,阮奕问,“喂?”
“是阮奕吗?我是钟晴。”电话那头的女生说。
“哦,是你啊,找我有事?”
“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去一趟h市,你能陪我去吗?”
“你去那干嘛?”
“那里明天有一个征文报名的活动,我想去试试,但是家里人不同意我去,所以就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钟晴的语气里带有一丝恳求,毕竟是她最喜欢的事情,不管怎样,她都想去试一试,但h市离得又远,她就算再怎么胆大,终究是个女孩子,不敢一个人只身前往,自己在学校也没有朋友,想了一圈,能想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同桌阮奕。
“你在听吗?”见阮奕迟迟没有回答,钟晴小心翼翼的问。
“我在。”
“那你明天有时间吗?”
“几点?”
“啊?”
“我问几点。”
钟晴没有想到阮奕竟然答应的这样痛快,心中顿时满是欣喜,高兴的说了集合地点就挂了电话,都忘了说一句谢谢。
阮奕挂掉电话,张妈从客厅出来,问是谁打来的电话。阮奕说是学校的朋友,想明天约自己去一趟h市,到时候和院长他们联系,和院长一起回来。
张妈一听是阮奕的同学,顿时心里感到安慰,原以为学校的孩子知道阮奕是孤儿会被同学们排挤受欺负,现在知道他在学校还交到了朋友心里顿时宽慰了许多,嘱咐了阮奕两句就回房间睡觉了。
阮奕把自己扔到床上,回想刚才的电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陪钟晴去参加什么征文活动,或许是因为想还她之前挺身而出的人情,也许在阮奕心里,钟晴是自己唯一可以算的上朋友的人,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阮奕也不再去想,害怕明天会迟到的他只想好好睡个觉。
进入梦乡之前,阮奕还隐隐的对明天有所期待。
真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啊。
阮奕这样想。
和钟晴约在客车站集合,阮奕已经是提前很早赶到了,却发现钟晴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阮奕走上前去,钟晴的小脸躲在白色的帽子底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阮奕的脸,“你还没吃早餐吧,我买了好多。”说着拎起手里的塑料袋,“车票我也买好了,7点10分出发,大概10点50就能到了。”
阮奕拿过塑料袋,发现塑料袋很沉,看来钟晴为了这趟“旅行”准备了不少东西,阮奕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哦,许正君的,就是我表弟,我管他借的。”钟晴一脸得意的说。
“他怎么有这么多钱可以借给你?”
“他现在住在我家里,平时我爸妈给他的零花钱他从来都不花,一直攒着自然就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叫他陪你来?”
“我本来就是叫他陪我来的,但是他说得留下一个人在家里放哨,所以我就找到你了。”
听到钟晴说自己本来找的是别人,人家来不了才找到自己的时候,阮奕不由得心情有点儿复杂,也没有变现出来,只是轻轻地皱了皱眉,两个人在车站里等车的时间里,都没有再说话。
钟晴在旁边不停地搓手跺脚,阮奕就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递到钟晴面前。
钟晴连忙摆手说自己不冷,反倒让阮奕觉得生气,干脆自己动手把围巾系到她的脖子上,这条围巾是张妈之前就织好的,这次回到孤儿院才有机会拿给自己,阮奕喜欢白色,这个颜色配着钟晴白皙的小脸显得更加的好看,钟晴轻声道谢,阮奕也只是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终于等到客车启动,两个人紧挨着坐,这个距离让阮奕有点儿不知所措,毕竟之前在班级的时候,还是有有一定距离的,这样的距离让阮奕稍微有点儿不自在。再看身旁的钟晴倒是满不在乎,伸手去拿塑料袋的面包和牛奶,递给阮奕之后自己就开始吃了起来,大概是饿坏了,钟晴吃的很急,被面包噎住,阮奕手忙脚乱的打开一瓶牛奶塞给她,钟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才“起死回生”,缓过来的钟晴和阮奕对视一秒,两个人便哈哈的大笑起来。
不管是多么成熟的孩子,终究还是孩子,一点儿小事就可以让他们开心一整天。钟晴吃完早餐就开始犯困,为了这次的征文活动,她兴奋地一整晚都没有睡着,早上为了避开父母,早早就从家里出来,买了早餐就直奔客车站,等待阮奕的时候,心里还在想要是阮奕不来了怎么办,好在他来了。
钟晴累坏了,开车没多久就睡着了,沉沉的脑袋一顿一顿的,阮奕看着好笑,伸出左手轻轻地把她的小脑袋放在自己的右肩。像是找到了着陆点,钟晴往阮奕的肩窝了蹭了蹭,双手环住阮奕的右臂,睡了过去。
阮奕被钟晴的举动吓得不轻,从来没有女孩子靠他这么近。阮奕好几次偷偷的转头看向钟晴,但只要钟晴一动,马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把头摆正,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车内的温度太舒服,还是钟晴的睡意传染了他,阮奕也睡了过去,他的脑袋靠在钟晴的脑袋上,钟晴的帽子香香的,是很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所以,两个人大概都做了一个好梦,毕竟睡得那么香。
阮奕做了一个很神奇的梦,梦里他是身穿铠甲的勇士,一路披荆斩棘从大魔王的手中救出公主,公主在他怀里甜甜的微笑,说要向国王请命,让自己嫁给帅气的勇士为妻,回国后,国王看到完好无损的女儿平安归来,赏了勇士一大笔的金银珠宝,就是用一辈子也用不完,但却拒绝了公主与骑士结合的要求,并将伤心欲绝的公主许配给了邻国的王子做妻子。当天就是公主下嫁到邻国的日子,勇士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公主夺回来,两个人远走高飞,从此逍遥快活。但就当勇士终于追赶上公主,要求她跟自己浪迹天涯的时候,公主拒绝了他,公主说自己贵为一国公主,理应以母国的荣誉为重,既然事情已经如此,就劝说勇士忘了她,去找一个真心相爱的女子在一起。勇士听后痛彻心扉,决心此生不再喜欢别人,孤独终老直到死亡。
阮奕从梦中醒来,看见一旁仍然睡得香甜的钟晴,她的模样和梦里的公主重合,不知怎的,阮奕伸出手来,轻轻地拂过钟晴的脸颊。
钟晴的温度留在他的指尖,温暖,滚烫。
很多年后,阮奕和钟晴说起当年自己做的梦,自嘲的笑道,“你说是不是那个时候,一切就都已成定局了?”
钟晴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无名指的戒指,然后说,“阮奕,如果公主真的爱你,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和你走,所以你梦里的公主也许没那么爱你,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