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07年,喜欢钟晴 2
客车停稳到站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五分了，比预想的时间慢了一些，大概是雪天路滑，师傅为了安全起见，所以开始比平常稳妥一些，再加上本来就是客车，路上遇到一些问题也是在所难免的。
乘客们陆陆续续下车，阮奕转头看着一旁没有醒意的钟晴，多希望能让她再多睡一会儿，但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钟晴的手臂。
“钟晴，到站了。”
“嗯？”
钟晴睁开睡眼，迷迷糊糊的样子很是可爱，双手在脸上胡乱的揉搓，跟在阮奕身后走下车。
下车后的钟晴先是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十五分，征文活动下午两点才开始，时间还早，转头问阮奕，“你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阮奕点点头，自己确实也是饿了，虽然早上也吃了面包，可对于一个成长阶段的男生来说分量太小，他也不是没想过中途再吃点儿东西，但钟晴靠在他的肩头，他竟不忍心多动一下，任由她睡在自己的身边，像是梦里怀抱的公主一样。
两个来到一家炒面馆，要了两份炒面，狼吞虎咽之后才十二点半，征文活动举办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步行的话十分钟就走到了，两个人呆坐在面馆里，一时间不知道去哪里消磨时间。
两个人沉默了大概两分钟，被钟晴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面馆，没有目的地的朝前走着。h市的冬天很冷，零下30度的温度让很多外来游客吃不消，但偏偏最是寒冬才能完全展现h市的魅力，不少南方的游客客选择冬天进入这座城市，感受白雪皑皑的冰雪王国。
因为是客车站附近，来往的游客居多，所以总能听见身边有家长带着的小孩兴奋地说，“妈妈，你看！你看！白白的！是雪！”
听到这样的话，阮奕和钟晴总是相视一笑，也不多说什么。
路过一家饰品店，透过橱窗，能看到里面琳琅满目的小饰品，亮晶晶的吸引着钟晴的目光。
在橱窗边驻足了很久，阮奕先开口，“进去看看？”
钟晴睁着一双大眼睛，使劲的点了点头就冲进了店里。
店里很温暖，和着室内暖黄色的装修风格，感觉一下子就热乎了，门口的店员拿了两杯温水给他们，让他们自己随便看看，喜欢哪个就自己试，有什么需要的再打招呼。
两人谢过店员之后，钟晴就像一个鉴赏家一样，恨不得把每一样商品都看个遍。这家店铺虽然不大，但东西相当齐全，从耳饰到项链，从戒指到毛绒玩具，各种可爱的小东西，让钟晴移不开视线。
看了一圈，钟晴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直直的跑过去。
是一条银色的项链，上面挂着一个戒指大小的圆圈，戒指的外侧刻着“lover”的字样。
“这款项链现在可以在戒指的内圈刻字哦。”刚才的店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钟晴身边。
“刻什么都行？”钟晴问。
“对。”
“这个要多少钱？”钟晴小心翼翼的问。
“198，免费刻字。”店员看着阮奕笑笑，“是想刻小男朋友的名字吗？”
阮奕不好意思低头，还没有开口否定，钟晴说，“他不是我男朋友，我想刻我喜欢的人的名字。”
阮奕转头看向钟晴，钟晴正爱不释手的看着项链，一时间阮奕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毁了这个项链，与其说现在的他很生气，倒不如说是愤怒，可又没有立场生气的问她喜欢的人是谁，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阮奕心里知道，不管钟晴喜欢的人是谁，反正都不是自己。
两人走出店铺，阮奕问，“干嘛不买下？”
“要是买下的话，就不够买回家的车票了。”钟情的语气里满是可惜。
“好吧。”阮奕也不再说话。
其实这次出来，阮奕是带了钱的，足够买下那条项链，但阮奕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口。
从饰品店出来，阮奕决定先打给电话给院长，确定院长和孩子们的位置，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阮奕拿出手机，拨打院长的电话，“喂？院长，我是阮奕，我现在和同学在h市，听张妈说您和孩子们在这里参加合唱团的比赛，您今天回j市吗？”
院长说本来今天要回去的，但是因为孩子在比赛中表现的不错，取得了第一名好成绩，主办方得知是一群从孤儿院远道而来的孩子，便向公司申请，留下孩子们在h市多玩两天，所有的费用由公司承担。院长本来也不愿意多麻烦人家，但碍于孩子都想留下来，也就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挂掉电话，两个人就朝征文活动地点走去，到达的时候正好是主持人在台上说开场。
一进到会场，钟晴就像在找什么一样到处看，伸着小脑袋像是要把整个会场看穿，过了一会儿像是找到了一样朝着一个地方笑了笑，就拉着阮奕去找位置。
阮奕原以为钟晴参加的征文活动不过是个小活动，但是看到现场近两百号的人，和五六台摄像机的时候，阮奕不由得佩服起钟晴。
主持人请大家入座，因为两个人来的比较晚，所以坐在倒数第三排的位置。主持人熟练地开场，把所有赞助商的名字念了一遍之后才进入正题。
这次的征文活动是一个小说网站举办的，面向所有人，没有年龄和故事形式的限制，只要是写作的爱好者，所有人都有机会将自己的作品投稿到网站里。
到了提问环节，主持人说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大胆的提出来。在场的人开始交头接耳，但是没有人站起来提问，主持人一下在台上没有办法进行后续的内容，就想自己找点去引发提问。
看了现场一圈，发现钟晴和阮奕坐在倒数的位置，在场的参与者中，钟晴看上去是年纪最小的，主持人一笑，拿起手中的麦克。
“坐在倒数第三排的那两个小朋友，对，就是说你们两个，都是来参加活动的吗？”
“我是。他陪我来的。”钟晴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麦克站起来回答。
“那他一定是你的男朋友喽？”主持人坏笑着。其他的参与者也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看着两个孩子。
“他不是，我有喜欢的人。”钟晴坚定的回答。
这是今天第二次，钟晴说自己有喜欢的人。阮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干嘛为了这样一句话而感到生气，找不到原因，就更加生自己的气，为什么笨到找不出原因。
主持人一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把钟晴请上了台。
“小妹妹，你刚才说你有喜欢的人？”
“对，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喜欢的不得了。”
“哦？那他喜欢你吗？”
“这我不知道，这就要问他了，孟思凡，你喜欢我吗？”钟晴看着人群中一脸惊慌的男生。
所有人齐刷刷的向孟思凡行注目礼，孟思凡也顾不得别人的目光，只是傻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见孟思凡没有说话，呆呆的样子看上去傻傻的，倒是戳中了钟晴的心思，又不厌其烦的问了一遍。
“孟思凡，你喜欢我吗？”
阮奕见过这个男生，是隔壁班的，名字却是今天才知道，看着台上神采奕奕，等待答复的钟晴，阮奕起身想要走出会场，就听见后面一个男生透过麦克弱弱地回答。
“钟晴，对不起。”
主持人大概没想到剧情是如此发展，一度不知道如何作答，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看着身旁快要哭出来的小姑娘，主持人头疼的看向主办方，正当主办方想要上前疏导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台下传来。
“我喜欢你。”阮奕一边说一边走上台，顺势牵过钟晴的手。
钟晴惊讶的看着他，眼睛里有滚烫的泪水，眼眶终于承载不了负荷的重量，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钟晴别哭，我喜欢你。”阮奕伸出手温柔的擦拭钟晴脸上的眼泪。
那泪水在阮奕的指尖发光发热，像是沸腾的熔浆侵蚀阮奕的心。
“阮奕，我……”
钟晴刚要说什么，阮奕顺势在钟情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轻轻地，浅浅的。
阮奕突入起来的举动让现场一度陷入混乱，先不说两个还是未成年的孩子，就算是成年人，此时此刻也会引起不小的骚乱，台下的摄像机不停地推拉摇移，闪光灯发出刺眼的光亮。
工作人员赶紧上台把两个孩子带到了后台，便匆忙解决后续的问题。
被带到后天的两个人都不说话，但两双手还是牵在一起，虽然握力是阮奕单方面的。
阮奕盯着钟晴的脸看着，女生脸上的绯红是白皙的脸上衬的更加明显，也更加惹人疼爱。
钟晴则一直回避阮奕的目光，不肯也不好意思与他对视。刚才那个落在面颊的吻，现在依然隐隐发烫。
“钟晴……”阮奕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钟晴打断。
“阮奕，我们回家吧。”然后松开阮奕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后台。
走出后台的时候，钟晴看到了人群中的孟思凡，两人对视了下，又不约而同的把视线移走，阮奕跟在钟晴身后走出会场，来到客车站的窗口，买了最近一辆回j市的客车。
等车的时候两个人像是陌生人一样，距离离得老远，钟晴低头用手把玩衣服上的纽扣，像是故意给自己找点儿什么事情做。
这会儿静下心来，阮奕才有时间回想刚才事情，本来只是不想让钟晴在大家面前丢了面子，只是想牵着她的手把她带下台，可是自己像是不受控制一样，留下那个吻，还有那句“我喜欢你”。
阮奕坚信自己就是喜欢钟晴的，可能是她挺身而出的时候，可能是她和自己做同桌的时候，可能是她靠在自己肩膀睡觉的时候，可能是她说自己有喜欢的人的时候。
关于这件事情，是让阮奕生气的，但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让阮奕明白，自己对于眼前的女孩是喜欢，是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最单纯，最心无杂念的喜欢。
想到这里，阮奕低头浅笑。
回去的路上一路都是沉寂，阮奕倒也不在乎，毕竟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他是第一次，钟晴肯定也是第一次，她又是一个女孩，自然会害羞，这些阮奕都替她想到了，所以也不勉强她一定要变现出镇定的样子。
回去之后，钟晴没有主动联系过他，阮奕按照原来的电话打过去好一次，也没有接，又不知道钟晴家住在哪里，这样阮奕觉得心烦意乱，心里想着她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鲁莽生气了？会不会从此之后都不再理自己了？她是不是已经开始讨厌自己了？
这些想法都让阮奕无法入睡，一练一个多星期都没有睡好觉。
前一天晚上院长打电话回来，说要在明天回到j市，负责他们这次游玩的公司还送了好些物资给他们，让阮奕来帮忙一起搬回去。
又是一夜没睡的阮奕第二天来到车站，距离院长他们到站的时间还有一些时间，阮奕在车站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低头看桌子上粘贴的小广告。
xx灵药，包治百病。
哼，都是骗人的。阮奕这样想着抬起头，眼前的一幕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钟晴一脸悲伤地牵起孟思凡的手，被牵的的男生把手松开，说着什么，钟晴的眼里顺流而下。。
阮奕一拳打在孟思凡的脸上，钟晴尖叫着蹲在孟思身边，孟思凡吃痛的站不起身。
“阮奕！你干什么！”钟晴埋怨的盯着阮奕。
“他又让你哭了，我不会让你因为他哭第二次！”说完还想再补一拳，就被身边的围观群众拉住。
“阮奕，我不喜欢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喜欢你！”
阮奕的眼睛突然失去了亮度，变得灰暗起来，关于钟晴不喜欢自己这件事，阮奕心里很清楚，却一直极力否认，他骗不了别人，但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自己。
但是，当这句话被钟晴亲口说出，阮奕不知道还要用什么样的借口继续欺骗自己。
不久，车站的执勤民警赶来，带走了三个人。
派出所里，三个人并排站着，因为是未成年人打架滋事，派出所要求家长来接才能放三个人回家。
不一会儿，钟晴的妈妈和许正君赶到，一进门，就赶紧检查女儿哪里受伤了没有，没有地方受伤就好，其他的事情就回家再说。
那是许正君第一次见到阮奕，男生站在那里，一脸的倔强。
许正君就是讨厌他那个眼神，关于会场他亲钟晴的事情，自己也听钟晴说了，听的时候许正君就觉得，他算什么？凭什么说亲钟晴就亲钟晴？更何况钟晴又不喜欢他。
钟晴被接走之后，房间里剩下两个男生，执勤民警出去倒水，孟思凡走到阮奕面前。
“你喜欢钟晴？”
“是。”阮奕回答的坚定。
“那你好好照顾她。”
“关你什么事？”
“因为我喜欢钟晴。”
阮奕睁大了眼睛，刚想问什么，张妈推开门走进来，和民警交谈了几句就带阮奕回到了孤儿院。
路上张妈说，“我也不问你原因，但是你要明白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打架来解决的，你明白吗？”
张妈的态度让阮奕觉得愧疚，点了点头，“我明白。”
转眼就临近过年，张妈和院长开始准备年货，在冰箱里屯了各种孩子们喜欢吃的肉食。每年孤儿院的年味都是周围住户中最重的，大大的院子里都是挂着彩灯的树，什么颜色的都有，孩子们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过家家。
过年的当天，一桌子的孩子围着张妈和院长讨要红包。
张妈递给阮奕一个，“新年快乐我的孩子。”
“新年快乐，妈妈。”张妈欣慰的点点头，招呼孩子们去包饺子。
电话响了，张妈交代阮奕去接电话。
“喂，您好。”
“阮奕，是我，钟晴。”
这是从派出所回来以后，两个人第一次联系，虽然之前阮奕也打电话找过钟晴，可电话从来没有被接听过。
“有什么事吗？”阮奕小心翼翼的问。
“没什么，就是跟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哦。”阮奕有些失望，但心里还是欢喜喜。
“新年快乐，钟晴。”
“新年快乐，阮奕。”
简短的问候之后便挂了电话，在这个意味着从新开始的日子里，这通电话让阮奕觉得温暖，像是喝到了儿时亲生母亲为生病的自己煮的姜汤一样，一口喝下去，像是温柔了整个世界。
年后不久就到了开学的日子，开学的第一天，班级里别提多热闹了，好久不见的朋友相互拥抱，分享假期的趣事，抱怨领到的红包都被妈妈收了上去，一分都没有留下。
阮奕身边的位置空着，快到时间了，钟晴还是没有来，阮奕正觉得奇怪，班主任就来了，站在门口，眼神落在阮奕身上，喊了他的名字把阮奕叫到办公室去。
“你现在是住在孤儿院吧。”班主任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说，“你叫你们院长来一下吧。”
院长二十分钟候走进办公室，“老师您找我，是不是阮奕这孩子又闯什么祸了？”
“是这样的院长，之前阮奕和班上的一个女同学钟晴，因为和外班的男生打架的事情闹到派出所去，这个事情我们学校方面本来不想说什么，都是孩子，打架也算是正常的，但是……”崔老说说着拿起手机，翻出一段视频递给院长。
“这个事情您应该还不知道吧，说是阮奕陪钟晴去参加一个什么小说的征文活动，但这……这视频……”班主不任再说下去，视频里阮奕亲吻钟晴的画面被拍的清清楚楚，征文主办方那边还打出“最纯洁的爱恋”来营造噱头。
院长看完视频，“那学校方面现在想如何处理？”
“院长，我跟您说实话，这个钟晴家里还是有些实力的，本来校长是要求两个孩子蹲级且不能同班，但是钟晴家里托人找了关系，最后是决定让阮奕蹲级，钟晴停课查看半个月。”
“这不公平！”院长严肃的说。
“我明白您现在肯定是觉得这个决定不公平，但事情已经这样决定了，如果阮奕不听从学校的安排就会被退学处理，但是如果他愿意接受蹲级处理，看在阮奕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又是个可怜的孩子，初一一年的学费由校方负责，你看这样可以吗？”作为阮奕的班主任，何尝不希望阮奕这样优秀的学生能留在班里。
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没有绝对的公平，也没有绝对的正义。
最后院长同意了班主任的安排，毕竟如果让阮奕转学的话，孤儿院一时也没办法找到合适的学校。院长转头看向阮奕，倔强的少年脸上的堆着复杂的感情。
全程的谈话，直到院长带着阮奕走出办公室，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阮奕想起什么，回到教室，用小刀用力的刻字，班级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手已经被小刀割出了好大的口子，鲜红的血液从指间流到桌面，阮奕顾不上去擦，只是用力的在桌子上刻字，汗水沿着下颚滴到桌子上。
“2007，我喜欢钟晴。”